皇兄 第21章

作者:萧寒城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白月光 HE 古代架空

可之后他在南雍飞黄腾达,亦没少利用谢云的案子大作文章。

他大肆编造抹黑谢云身后之名,为他钉上了“千古罪一等”的恶名,焚毁其衣冠冢,虐待流放其族人,而后在朝中诬告连坐一片,借此诛锄异己。谢云之冤,的的确确是在他手中登峰造极。

再查下去,这把火迟早要烧到司徒钊自己的身上。

司徒钊脸色一青,剜了那人一眼,厅内顿时无人敢再多言半句。

“司徒丞相,下官有一法,可逆转当前之局。”

说话是秦焦,司徒钊先前对此人颇有印象,知道他是个善用计谋之人。

先前若不是审刑院西阁意外被放了一把火,本该采用他的法子提前对付谢瑾和康怀寿,南党也就不至于像今日这般被动,处处掣肘。

于是司徒钊稍遏怒意:“说来听听。”

秦焦:“前日战报,七万北朔铁骑与于震洲所领的十万大军在关城正面交锋。可于震洲不战便弃城而逃,一路退至了潜县,白白将关城如此重要的隘口拱手让于敌军。听闻,朝廷和军中都他的决策颇有微词。”

司徒钊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鄙夷说:“此事本相也听说了,将军迟暮啊,于震洲到底是久未上沙场了,行军生疏,临到阵前,他怕了!”

他顿了顿,又望向秦焦:“可眼下前线打仗,与谢云旧案又有何关联?”

“丞相想有,便自然就有。”秦焦周身清冷如竹,抬起眼皮与司徒钊对视时,狭长的眼宛如幽冷深潭,笃定中深不见底。

……

裴珩此时弯腰秉烛,正在巨大的沙盘图前观察琢磨。

他掌间摩挲着一枚旗,足足过了半炷香,经深思熟虑,才将小旗插到了悬河东南方向的一处峡谷中。

再纵观整盘大局,他眉头一舒,恍然悟明了。

一旁的韦廉望见那旗的位置,也顿悟道:“皇上如此操演,是认可于震洲的打法?”

裴珩颔首坐了下来,去喝了口茶:“于震洲年轻时就善用奇兵险招,出奇制胜。他蛰伏了二十多年重返战场,谁都猜他这第一仗必定会打得冒进,没想到他偏偏临阵当起了缩头乌龟。可这招诱敌深入,未必不是奇谋——”

韦廉握拳,声音稍稍振奋:“皇上英明,关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亦是离悬河最近的一座城池,等几日后春汛期一到,河水上涨,关城就会成为围困北朔铁骑的一座铁笼。臣想,于将军是意图堵死上游潜县的路,再向下围剿这七万北朔军,形成瓮中捉鳖之势。”

“……只不过,这几日朝野上下对于将军的非议甚多,臣还以为皇上也会对他有所不满。”

裴珩就知道他会对自己心存偏见,轻嗤道:“用者不疑,兵符反正都在他手中,朕还能怎么不满?况且那帮文官从来只晓得动嘴皮子,既然是打仗,就不能只听书生纸上谈兵,总得要听听武将的意见,不然韦尚书以为,今日朕专程绕一趟兵部来是为了什么?”

韦廉听他这番话,心头为之一震。

大雍百年来重文轻武,文官以权术互相倾轧,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本就全是文臣。而谢云死后,先帝益发忌惮将领,将武官地位一削再削。

都说大雍将士在沙场上搏不出功名和前程,韦廉从少时起从军十八年,战绩赫赫,却还是个从六品部将,可他仍不死心。

直到那次守卫庸洲一战,他手下兄弟死伤无数,最后却眼睁睁看着朝廷的犒赏令都发给了城中府衙,无人过问军士。他气急无望之下才卖剑弃甲,又为了生计,转投入兵部做起了文吏——

令人嘲讽的是,当时正值司徒钊欲往兵部安插人手,就因韦廉是南人,他不到两年便被擢升至了三品,平步青云,得了他靠拼命杀敌一辈子也换不来的高官俸禄。

他心中诸多感慨,却又无从说起,只好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来:“臣谢皇上信重……”

裴珩睨了他一眼:“好端端的,韦尚书何必行这大礼?起来吧,往后私下少蛐蛐朕几句,就算你表忠心了。”

韦廉一时支吾答不上话。他一向心直嘴快,何止是私底下蛐蛐,当着长昭殿群臣的面他都不知破口骂了裴珩多少回。

可细想来,裴珩从未跟自己计较过这些,以他的心胸度量也真是难得。

裴珩看起来恹恹的,也懒得再和他多寒暄:“行了,你兵部的茶也忒难入口,朕还有别的事要忙。”

韦廉微顿,忙起身上前:“臣送皇上。”

裴珩抬步走出了内厅,偶瞥见庭院里栽了两株桃花,粉白花瓣在空中旋舞,轻柔如玉肢,迎风时似烟,衬得这原本肃杀的兵部衙门都柔美了几分。

裴珩蓦的想起了什么,心绪似被微微撩动,不由顿足,笑着打趣道:“韦廉,你这两颗树种得不合规矩啊。”

韦廉是个粗人,也实在看不出这两颗干巴巴的桃树有什么不合规矩之处,上面的花瓣全落了下来,枯枝上只剩稀稀拉拉的几片。若要论春花艳丽,也该是院子里的海棠和牡丹更为夺目。

不过这是桩不打紧的小事,皇上既然开口说了不合规矩,那便不合规矩吧。

韦廉忙道:“臣过会儿让人将这两棵树给移了。”

“那倒不必。”

话音未落,一片桃花瓣扑过来,猝不防吻上了裴珩的唇。

裴珩吃进去一缕香气,正要用手拿开。

一阵东风又乍起,那片花瓣犹如与春风在嬉闹,欲擒故纵般离开了裴珩的唇,又难以捉摸地如蝶般往前飞了一小段——

裴珩蹙眉,视线亦不由跟随着那片花瓣,见它飞旋了几圈,最后停落在了御轿旁一太监的冠帽上。

他霎时一怔,恍然生出一股命定之感,心跳漏了几拍。

见那桃花为饰的帽檐下,是一双温柔沉静的熟悉眼眸。

第25章 光社

裴珩半晌回过神,不知不觉就已走到了那名太监面前,意欲抬手替他摘花。

可不想他的指尖还未触碰到帽檐,花瓣就自个落到了地上。

他与他对视,尴尬一顿,只好清嗓以作掩饰,又往他这不太合身的太监行头上找茬:“弄臣还没当出什么名堂来,几日不见,皇兄怎么又改行当了?”

两人一上来就意外靠得有些近。

谢瑾也没有后退,眸色清淡如月,说:“如今我手里没有出宫令牌,想要离开弄月阁见皇上一面,唯有出此下策。”

“见朕?”

裴珩眉梢轻扬:“你费这心思见朕,想做什么?”

谢瑾稳声反问:“皇上今日出宫想做什么?”

“你这奴才好没规矩,是朕问你话呢。”裴珩佯装不满,鼻尖呼出的气都蓄意往谢瑾的面上拂。

谢瑾一脸正经端肃,可还是没避开:“我应是与皇上不谋而合,所以才会这么问。”

裴珩觉得有些意思,笑了一声:“朕与你,不谋而合?”

“听闻近日城中有人利用于震洲弃城的消息,造谣生事,煽动民心。皇上今日微服出宫,难道不是为了去万兴酒楼暗访么?我疑心此事没那么简单,还会牵扯到谢云旧案,所以还想请皇上好心,顺路捎我一程。”

谢瑾猜的分毫不错,倒是让裴珩莫名有些败兴。

居然只是为了查案。

耿磐今早上了道密奏,说有一名为“光社”的诗社,这两日成天聚于建康最大的万兴酒楼饮酒作诗,以辛辣诗篇讽喻于震洲撤兵一事,暗骂朝廷无能,甚至以诗造谣中伤谢云,一传十、十传百,引了不少百姓围观传诵。

耿磐忙得脚不沾地,腾不出精力再处理这些个事。

于是裴珩今日抽空,就打算亲自去万兴酒楼看个究竟。

裴珩盯着谢瑾,眉间有些不快,冷声戏谑嘲讽:“看来弄月阁困得住你的人,也困不住你的眼线。天下事皆知啊,皇兄。”

谢瑾却微不可察地笑了下:“说到底是皇上心软,没派人日日夜夜都盯着我,才给了我可趁之机。”

这句话无意给裴珩哄舒坦了,偏生再挤不出一点愠色。

他三两步登上马车,而后掀帘回头,催促道:“皇兄,走啊。”

……

于是,两人又共乘一辆马车。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裴珩这会儿坐在谢瑾对面,视线特意绕开了他的唇。

可目光一往别处放,他又陡然觉得谢瑾这身衣服也不大对劲。

寻常太监的尺寸对谢瑾来说还是太小了,他的宽肩、细腰、长腿都被这身太监宫服勾勒得益发分明,腰带一束,更像是夜间贴身穿的里衣,惹人遐想。

谢瑾虽也觉得身上几处被勒得不适,可他并不知裴珩此刻在操心着什么,心里全然记挂着正事,主动与他说起这“光社”的渊源:“光社共有十四人,皆是颇负诗名的诗人,其中以王德明、杜唯二人为首。大雍重文,历代文坛中才子辈出,这帮人在北雍文坛未必排得上名号。可是后来他们在南雍成立光社,意为‘光复北雍’,专门写诗讽刺南雍朝廷的不作为,披露权贵恶状,倒是出了几篇犀利独到的佳作,渐渐名声大噪起来,尤其受爱国复国之士的追捧。”

“他们是凭着一腔热血骂南雍朝廷而出名的,针砭时弊,写诗指责于震洲临阵退缩,也无可厚非。不过,皇上请看这篇——”

裴珩见谢瑾将一纸诗文递过来,才集中起精神,阅起那首诗:“……悬河嘉南遥万里,岂学谢郎慕旧恩?”

裴珩不太懂诗,但这句诗还是把他读给笑了:“什么狗屁诗?就这,朕也能一口气作个百八十篇。就算是于震洲弃了关城而逃,他们是怎么拼凑字词,硬掰扯到谢云身上的?”

谢瑾:“还是得今日去了才知道。”

裴珩觉得无趣,又将那纸还给他。

谢瑾正要接过,马车忽剧烈颠簸了下,裴珩的半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倾了过来——

所幸他及时用手撑住了车窗,才没撞进谢瑾的怀中。

谢瑾下意识用手去支了下他,见他半个身子已环住了自己,又忙缩回了手。

自上次那场吻后,两人之间都有些难以言明的敏感与忌讳。

何况谢瑾今日穿的……

裴珩平时身边都是形形色色的太监,被伺候那么多年,也从未对太监有过什么异样的感受。

可当下这么近距离看谢瑾穿这身太监服,裴珩脑中竟然开始一片乌糟混沌,无端设想起谢瑾若是能穿着这身对自己卑躬屈膝、百般讨好……

全身血液霎时热了起来,都迅速往某一处灌注。

“皇上?”谢瑾见他不动,又唤了一声。

裴珩呼吸愈紧,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黑线盯着他问道:“……你不勒么?”

谢瑾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衣服:“能忍。不过既是打算跟皇上出宫微服私访的,我还备了另一套便服,等会儿我先在车内换了,再随皇上去酒楼,以免这身宫服招人瞩目。”

裴珩知他处事周全,冷冷“嗯”了声,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窗外,暗自平复起身下的冲动。

不多久,马车就在万兴酒楼旁的一条小巷停了下来。

裴珩先下了车,谢瑾则留在车内更换衣物。

巷子里分明没有风。

可车帘之间总有一道忽明忽暗、忽大忽小的缝隙,如同有意引诱一般——

裴珩忍不住看过去,车内昏暗绰约的光线下是一道雪白无暇的皮肤,裹着紧实起伏的肌肉线条,他的腰带一松一滑,深陷下去的半个腰窝又从窄缝中一闪而过。

不是全貌,但足以惊心动魄……

裴珩的喉结又是一紧,随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隐忍将要功亏一篑,到抽一口凉气,立马逼着自己挪开视线。

谢瑾很快便换好了衣服,从马车内出来。

裴珩却嫌他慢:“怎么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