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4章

作者:萧寒城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白月光 HE 古代架空

齐光额间冒汗,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皇上,卑职乃一介粗人,眼拙,实在辩不出美丑。”

裴珩还挂着笑,面色却沉了下来。

齐光知道自己已然驳了裴珩的兴,也知道他是个阴晴不定狠辣的帝王,可为了谢瑾,还是咬牙硬着头皮道:“请皇上三思!士子尚可杀而不可折辱,大殿下是您的兄长,身份尊贵,他怎可与那帮以色艺侍人的弄臣一起——”

“瑾,谢主隆恩。”

这话谢瑾是用力咳着说出来的,才勉强盖过了齐光的声音。

“殿下……”齐光哽住了。

裴珩也是一怔,压低冷眉,嘴角隐隐抽动了两下:“谢瑾,你说什么?”

谢瑾又缓声而咳,撑着稍坐直了些,而后抬眸望着裴珩,语气温润坚定地对他说:“这枚鹂鸟钉,我收下了。”

永安殿的门窗紧闭着,却无端一阵风动,将炉内最后一段香吹落成了灰烬。

谢瑾在世人眼中是块无暇美玉,芒寒色正,磊落坦荡地立于这乱世之中,是那些背井离乡、骨肉离散人们的一丝希冀。

可裴珩恨透了谢瑾。

十年来,他用尽了各种心机手段,无一日不想狠狠扒了那层高洁的皮囊,亲眼看一看卑鄙、龌龊、虚伪、下贱的谢瑾,会是什么样?

万一比自己还要不堪呢?

可惜,谢瑾不仅生得耐看,心性也耐磨。

他越是被折磨欺负,就越衬得他坚韧柔软,也越显得裴珩对他的所作所为卑劣而可笑。

——就如同今日一样。

谢瑾这坦然接受的态度,无疑反向惹恼了裴珩。

那股积压多年的胜负欲又一次充斥了裴珩的内心,恨与不甘交织错乱,几乎要令他发疯,逼他抛弃这十年来在宫里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教养,露出那卑劣龌龊的秉性……

“给朕滚。”裴珩用最后的耐心对齐光下令。

齐光见势不好,还是冒死大声进言:“皇上,前殿丧仪已经——”

“滚!”裴珩临近爆发边缘。

殿外又冲进来两名殿前司护卫,将齐光强行拖了出去。

门一关上,谢瑾的双手手腕就被裴珩用虎口卡着,狠狠架过了头顶。

他病体未愈,抵抗不过裴珩突如其来的蛮力,露出惊恐之色:“裴珩……你要做什么!”

裴珩没有亲近之意,却一把将被子都掀了,以逞凶斗恶的架势翻身上来:“既然收了这鹂鸟钉,就是朕的弄臣。弄臣是做什么的,皇兄从小就在宫里长大,不会不知道吧?”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谢瑾的耳边轰然炸开,衣衫下的肌肤犹如被烫伤一般,疼得几乎能溢出鲜血。

见他挣扎着要从床边逃,裴珩心中竟生出从未有过的快意,无端兴奋,一把将人给拖了回来,死死摁着:“怎么,皇兄竟也有怕的时候?”

“你一定是疯了,裴珩,清醒点!我可是你的兄长……唔!”谢瑾的身体被翻了过来,痛骂的话都被闷在了枕头里。

“兄长?你算朕的哪门子兄长?你也配!”

裴珩觉得可笑,贴着他的耳咬牙道:“父皇在时,朕尚且装装样子!如今父皇都不在了,朕,只想要渎神。”

此时外头传来数百高僧为雍宪帝祈福诵经的声音,肃穆空灵。

“裴珩……!”

裴珩没有停的意思,益发野蛮而凶狠,动作残暴到没有一丝情分可言。

隔着两人的衣物,他使的全是冷硬泄愤的手段。

两人都无法从中感受到快意,血肉渐渐模糊,只有痛和恨在激烈碰撞。

裴珩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又一把从后面用力拽住了谢瑾湿漉凌乱的头发,胁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这样的表情才对……

就应该痛苦,就应该无助,就应该备受煎熬!

要是再多几颗眼泪就更好了,裴珩止不住生出这样的念头。

可惜谢瑾忍耐着紧咬牙关,他身上已经出了大片的血,可却连声呜咽都没有。

反倒是裴珩没能克制,在最后关头忍不住低吟了一声,“皇兄啊。”

第5章 问罪

哀号彻天,迎丧队伍已从玄礼门出了宫。

永安殿内残留着黏腻的腥气,犹如一床浸满血水的被褥压在胸口,如溺水后的死里逃生,闷得谢瑾透不过气。

“殿下……”

齐光“咚”的一声沉重无力跪了下来,痛苦自责道:“卑职无能,没能拼死护住殿下,才令殿下受此大辱……是卑职的错!”

“殿前司乃天子之卫兵,职责是戍守京师,齐光,你没有错……”

谢瑾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轻轻一动,浑身就疼得直钻冷汗,还是费力撑着精神:“你先起来。”

齐光抬头又一眼注意那枚耳骨钉,比寻常耳坠要大上许多,鎏金点缀,鹂鸟通体皆是褐中透绿的翳珀,倒是意外与谢瑾的瞳色呼应。

连世间最好的金玉都配不上谢瑾,这种作践人的玩意又怎能戴在他身上?!

见他还是失神跪着不动,谢瑾无奈道:“你这样跪着,如何帮我取药?”

齐光听言一愣,忙擦了擦泪痕起身,到一旁的药箱翻找出一瓶金创药,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褥。

“这……”

齐光一想到这伤是如何来的,还是觉得一阵触目惊心:“要不卑职还是去请信得过的御医来!”

“不可……”

谢瑾接过那瓶药,蹙眉吃力说:“弄臣之计,多半是司徒钊利用我离间裴珩与北党关系的招数,不出两日,满朝都会知晓裴珩赐我鹂鸟钉一事,届时必定生乱。若还传出他对我犯浑……无异火上浇油。”

他忍着痛,缓缓呼出一口气:“小伤而已,我自己上药处理就好。”

齐光如鲠在喉,握拳道:“殿下向来以大局为重,这些年斡旋在先帝与皇上之间,已是极力忍让!可要是连今日这口气都能咽下,难道、难道您真甘心入弄月阁当皇上的——”

宫里人背地里称呼弄臣,还有许多难听下贱的字眼,他当着谢瑾的面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偏头暗恨。

谢瑾亦不太想回忆方才所经历之事,他暗攥紧身下的被褥,目光黯淡了几分:“裴珩无非是想羞辱我,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怨,我也盼着有一日能与他好好清算。可是齐光,来不及了。”

“殿下?”

他望着谢瑾眉眼间如云的愁绪,虽不太明白这“来不及”的含义,心不由跟着沉了下来。

“中原未定,黎民本就多艰。寒冬一过,北朔军必定会卷土重来,不能让大雍内部此时因我再出什么乱子。”

齐光叹气:“那,殿下可是有什么打算?”

“已是平生行逆境[1],弄月阁未尝就是死路。”

谢瑾淡薄的笑意稍纵即逝:“齐光,还得麻烦你替我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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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日,裴珩都没去早朝。

今日百官在长昭殿又白白等了两个时辰,最后只等来个传话的御前太监。

众人悻悻而散,正逢雪后初霁,天气有了回暖的迹象。

兵部尚书韦廉步子沉重地走在大殿前,仰面见那日光照下来,不知怎么被激恼了,他忽将朝笏怒摔在地,痛骂道:“司谏院向来不是将什么‘谏天子,批逆鳞’挂在嘴边,如今新帝不思朝政,怎么一个个都成死人了!?”

周围官员皆是一怔,纷纷看向韦廉。

不少人对裴珩疏懒朝政心中不满,只不过韦廉先将这话说了出来。

也有圆滑官员在旁劝道:“韦尚书何必动气,先帝丧仪刚办完,皇上哀伤过度也是有的,总得给他些时日缓缓。”

“缓?那谁给边境将士时间缓!”

韦廉愤懑难耐:“大雍与北朔停战已有两年,他们可是备足了兵马,加上今年北方闹雪灾,一旦开春回暖,北朔铁骑定会向南掠夺我们的土地和粮食!与其到时以身殉国,倒不如今日我就去陵阳殿,请皇上亲手取了我这颗脑袋!”

“这可行不通啊——”

韦廉是武将出身,嗓门也大:“国之不国,已二十五年了……整整二十五年!尔等这帮文官就知道窝在建康这繁华烟柳乡犬马声色,大雍要何日才能重返上京!”

“韦尚书慎言啊!”

“哎,韦尚书……!”

那帮劝阻拉扯的官员在长昭殿前就乱成了一派。

大殿前唯二穿紫袍的官员没有掺和,他们分别站在玉阶高处,冷眼旁观这一切。

丞相司徒钊挪了两步,主动过去朝那白眉老臣作揖道:“先帝在时,康太师不是最爱指摘皇上的各种不是,怎么今日只在这看热闹?”

康怀寿乃世大儒名臣,是三朝元老,更是三朝帝师,他最看不惯司徒钊这种靠钻营取巧上位的南臣。

他没有正眼看他,侃然正色道:“君子无德则下怨[2],韦尚书是个性情中人,偶尔发发牢骚罢了。大雍只要有稳定大局之人,就不足为虑。”

哪知司徒钊油滑地笑出了声:“康太师口中这‘稳定大局之人’,莫不是大殿下谢瑾?”

康怀寿喉间闷哼,不屑应答。

不过答案不言而喻。

康怀寿在文澜阁授业传道大半生,他生平最得意的学生,便是谢瑾。

谢瑾虽不姓裴,无法登临帝位,但以他的声望才干足以胜任要职,甚至是摄政辅政,成就一番大业。

如此一来,裴珩这个皇帝再昏庸无能,也碍不了多少事。没人真指望裴珩能当个好皇帝。

“看样子,康太师恐怕还不知情,谢瑾如今是何处境?”司徒钊绵里藏针,笑意不明。

康怀寿白眉挑起,肃声道:“有话便直说吧,你我交手这么多年,不必虚与委蛇再绕什么弯子。”

“唉,这事说起来不大光彩,想来应也是大殿下自己难以启齿,否则怎么连太后和康太师都被蒙在鼓里。还是皇上昨日无意间与我提及了此事——”

司徒钊卖足了关子,连他的南乡口音都变淡了,面对康怀寿咬字清晰起来:“前天丧仪皇上耽误了些时辰,只因他临时去了趟永安殿。”

康怀寿见他这油滑得意的模样,心中预感不好,冷声道:“皇上那时去永安殿做什么?”

“皇上亲赐了大殿下一枚鹂鸟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