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寒城
眼看就要得手,不想被乌兰达鲁识破后,还是他的剑要更快一筹!
谢瑾的左侧后腰处顿时一阵疼痛难忍,后半招便失了力道,费劲周折,最后只砍下了乌兰达鲁毡帽旁的一缕灰发——
乌兰达鲁盯着谢瑾那腰上的血痕,稍稍一顿,忽就收剑止息,不欲再战:“殿下,承让了。”
曲声骤停。
谢瑾一时疼痛难忍,额上直冒冷汗,只能用剑勉强撑地站着。
他腰上的衣服也破了,实在有些狼狈,低声喘气道:“是将军承让了……”
裴珩松开酒杯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因紧绷过久,青筋凸起分明,酸肿得厉害。
他见乌兰达鲁将剑丢还给手下,坐回席中,脑后紧绷着的那根弦才得以稍稍松弛。可他望见谢瑾受伤的背影,脸色还是无法控制地阴沉了下来。
一旁的谯丽似乎还未尽兴,别有意味地娇嗔道:“将军,怎么这就停了呢?本公主都还没看够呢。”
乌兰达鲁摊开手掌心,将那一缕被谢瑾斩下的头发展示给她,温和玩笑道:“公主,属下方才险些丧命。今夜酒劲也上来了,不如下次有机会,再寻谢瑾殿下切磋——”
……
北朔人最能饮酒,天生就是海量。直到戌时三刻,宴会才散。
众人又东倒西歪忙着迎送北朔使臣回驿馆,没人顾得上谢瑾,他就独自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了弄月阁。
灵昭听到他的脚步声,便察觉出了不对劲:“殿下受伤了?”
谢瑾费力坐到榻边:“嗯……麻烦替我去取些外伤止痛的药膏吧。”
灵昭便去柜子里摸药,鼻尖又轻轻一嗅:“殿下还流血了,可要去请御医?”
谢瑾情绪意志皆有些说不上来的低沉,半垂着眼皮虚声道:“今夜太晚了,这伤不算深,明日再说吧。”
灵昭也没再多说,帮着谢瑾简单处理了那腰后的伤,便退下了。
谢瑾又强撑着身子换了衣裳,洗漱一番,才躺到榻上准备歇下。
没过多久,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谢瑾刹那听闻,便不觉睁开了双眼。
相处久了,他如今能够分辨出裴珩的脚步声。
但他今夜或许是太累了,提不起劲,私心不太想理会人,便保持着背对门口的姿势,装作睡着了。
出于某种默契,裴珩也能轻易分辨出谢瑾是在假寐。
他在榻边站着,看了写瑾一会儿,才艰难地启齿道:“皇兄,让朕看看你的伤。”
裴珩见谢瑾没什么反应,便要直接去掀开被褥。
谢瑾一转身,便用腕挡住了他的手。
裴珩望见他此时冰冷苍白的脸色,心中滋味难言,呼吸稍滞,又耐着性子说:“朕看一眼就走。”
谢瑾轻压了下唇角,虚弱回绝道:“已处理过了,没什么可看的……”
“让朕看看!”裴珩急得低吼了起来。
谢瑾怔了一下。
裴珩见他虚弱分神,就立马强势上手,趁机解开了他里衣下排的扣子,将衣角迅速撩了上去。
但见他那柔软白皙的腰上有一道约半寸长的剑伤,不算宽,但有些深度。而且因包扎得过于草率,过去了这么久,伤口居然还没结痂,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裴珩皱眉沉声:“这是谁给你弄的?!”
谢瑾被他这样近距离地盯着自己的身体,有些无所适从,怔然低声:“灵昭。”
裴珩气又涌了上来:“心可真大,竟敢让一个盲女给你包扎?”
谢瑾觉得这没什么可指摘的,淡淡解释说:“我院里只有灵昭能帮忙,何况这伤口位置偏后,我自己也看不见。”
裴珩遽然发狠:“皇兄,不要狡辩……”
他没再废话,就暴躁地将腰上原先的布条拆卸了干净。然后将谢瑾的身子反过来放下时,动作又格外小心翼翼。
他从怀里取出一盒新的药膏,用手指蘸取,均匀仔细地敷在了那伤处。
被冰凉的药膏一刺激,谢瑾的身子止不住颤了下,轻声抽气道:“没有……狡辩,已上过药了,没那么快见效而已。”
“别动了!”裴珩强硬得不容置喙。
谢瑾还是觉得这个姿势别扭,轻声一叹,说:“乌兰达鲁没动真格,不然,我在长昭殿时就该被一剑穿心了。”
提到这个,裴珩胸中更是难平,愤然责骂道:“原来你也知道与乌兰达鲁交手的危险,那为什么还——”
他又一下噎住了,很难不心虚理亏。
今夜分明是他传召谢瑾前去赴宴……
也是他默许谯丽公主当众戏弄谢瑾,逼他在铃铛和在乌兰达鲁中二选一……
他是最没有资格质问谢瑾的人。
谢瑾扭头抬眸,似也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可他没有借机咄咄逼人,当面戳穿裴珩卑劣不堪的行径,也没有歇斯底里与他撕破脸,逼问他今夜为何到底这样做。
谢瑾今夜眼底满是疲惫,可还是那般平和包容,温声说:“是我不想戴那铃铛。”
裴珩听他竟给了自己台阶下,心中一动,喉间一哽:“……为何?”
谢瑾很浅地笑了,像在温柔逗他:“会像,小狗。”
第54章 温情
裴珩与谢瑾四目一对, 恍然意识到,他这句“小狗”指的是自己?
犯上之辞,该恼。
可裴珩承不住谢瑾这样温柔脉脉的眼波, 心绪一乱, 耳朵先红了。
连手上的绷带一时都不知该往哪固定, 最后只好草草在谢瑾的腰上打了个结,便将他的衣服放了下来。
谢瑾没瞧见裴珩的局促,趴回枕上,专注回想起今夜接风宴上所发生之事。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今日谯丽公主和乌兰达鲁一唱一和, 看起来像是有意试探……可我并非前线将领, 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试探我的剑术?”
裴珩顺手将被子也给他盖了回去:“什么试探,皇兄还是把人想得太好了些。羞辱而已, 他们的心思可没比朕强到哪去。”
谢瑾趴着目光稍暗, 犹豫半分,又道:“你与谯丽公主……”
裴珩也是一顿,又漫不经心道:“她是客,还是北朔来的贵客, 朕暂时不想得罪她。”
“那么胡图赛将军, 皇上打算还给北朔使团么?又打算以什么条件交换?”谢瑾一问,就问到了关键点上。
裴珩目色一深:“活捉一个北朔将领不容易,要换也不能换得太便宜。朕要用胡图赛, 助于震洲一月之内收复云州和端州。”
谢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北朔驻扎在两州的兵力并不弱,自南迁后, 大雍军队就一直没有攻破过两洲边境的防线。一个月时间……皇上打算如何设局?”
他还欲再问,就听裴珩不耐烦地命令:“好了,转过来。”
谢瑾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耳朵……”裴珩沉肩提示。
“嗯?”
于是谢瑾缓慢转过了身, 反倒观察起了裴珩:“皇上的耳朵,为何这么红?”
裴珩羞赧,益发不耐:“……朕说的是皇兄的。”
今夜那滴酒注入了乌兰达鲁的剑力,估计挨着也很疼。
“耳朵的伤没有妨碍——”
未等谢瑾说完,裴珩就已俯身凑了过去,亲手为他摘下鹂鸟钉。
谢瑾怔忪,一时不敢动。
这鹂鸟钉是由裴珩当日亲手戴上的,目的是为报复羞辱自己。
弄臣有规矩,在宫中行走得一直佩戴鹂鸟钉,以区别身份。所以哪怕一度发炎溃烂,谢瑾在人前也始终佩戴着此物。
以至于被裴珩取下来的那一刻,耳针与骨肉黏连不分,疼得谢瑾都有些不适应,他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裴珩跟着皱眉,想问“痛吗”,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忍着”。
他从怀里取出黄帕,轻拭起谢瑾耳上的伤痕。
两人的脸此时隔得太近,稍一不留神,鼻尖便无意触碰在了一块。
裴珩的气息一下就变烫了,他干脆没有挪开。
耳朵又是敏感之处。
裴珩此时揉捏住谢瑾的耳,就好像是无意捏住了他的软肋。
谢瑾身子不由轻轻颤栗,又绷得很紧。他一下便适应了裴珩身上那股浓烈的气息,也忘了要推开。
可他们又口干舌燥地克制着,没有更进一步。
鼻尖与额头紧紧贴靠着,一遍遍温习着彼此的气息。
听着对方的呼吸为了自己而逐渐变得凌乱、粗重,甚至难舍难分。
仿佛他们接了个很深很深的吻……
爱欲呼之而出。
可谁也不会承认动情了。
他们少年时就被长辈师友告诫引导,习惯了彼此憎恶,彼此疏远。
就是没人教过他们,要如何承载眼前这般美好而无法抑制的温情——好像那才是天生刻在他们骨血里的东西。
“皇兄……”
“……嗯?”
裴珩微抬起了颈,似有许多话想说,可最后只是微不可察地笑了下:“没什么。”
夜已过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