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纸禾
“不是说好了我来做饭的嘛………”谢承云艰难地说道,那股潲水与鱼腥味在他口中挥之不去,他跑到外头去趴着吐,吐得天昏地暗。
锦聿面无表情地撑着脸看他,觉得谢承云简直矫揉做作,夸张虚伪,一道菜按着他的方式中规中矩炒出来的,能难吃到哪里去?
浮夸。
锦聿不信邪,自己吃了一口,还未吞进去便胃一抽搐,扶着饭桌吐出来,“呕!”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承云见状简直笑得不行,眼泪都给他笑出来,他边走过来边抹着眼泪,“你不会是把涮锅水倒进去了吧?”
一说起来锦聿脑海就立马联想到那飘浮的泔水,他一阵反胃,抓起桌上的水壶倒出茶水漱口。
锦聿做的饭菜没法吃,这一年大部分都是谢承云做饭炒菜,或者他下山去镇子里卖草药买吃的回来。
最后谢承云又去地里掐了把青菜,和之前腌制好的猪肉抄了两个菜,两个人总算吃上了。
谢承云吃完就去把野猪刮毛宰了,用盐腌制后挂在偏屋晾晒,他出来时,锦聿正躺在竹条编制的椅子里晒太阳,他怀里抱着一只红眼白兔,那白兔凑上前去拱他,贴着他白净无暇的脸庞。
那人神情淡淡,看着兔子的眼眸却漫着一丝温柔。
“你喝药了么你?”谢承云出来,坐在凳子上。
锦聿‘嗯’了一声。
他的身体被谢承云用草药煎熬出汤药喂养了一年,依旧没能解体内透骨寒的毒,但只要静心休养,注意保暖别挨冻,还能活个几年。
谢承云懂药理,偶尔两人会去后山挖草药,对锦聿身体有用的就熬给锦聿喝,没用的就拿去山下小镇卖钱,日子算不上富裕,但两人不向往锦衣玉食,过得倒是逍遥自在。
“诶!”谢承云看着锦聿那无欲无求淡泊的神色,他唤了他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说咱俩这算不算两口子?你主内我主外,虽然吧,你洗衣做饭不会、劈柴烧火也不行,身体还弱得风一吹就倒,但是我说过的我养你嘛。”
“我当初就说了,你就应该同我好,虽然我没有家缠万贯,但是养你一个绝对养得起,说不会让你吃苦就不让你吃苦,是吧?”谢承云笑着挑眉,他见锦聿放下怀里的兔子,从椅子上起身走向竹屋,“干什么?”
只见锦聿抄起墙上挂着的弹弓,捡起小石子瞄准谢承云。
谢承云见状大叫,“喂喂喂!我开玩笑的!嗷!”
弹弓小石子射中谢承云的屁股,那人捂着屁股跑远了。
谢承云总是油腔滑调地逗他,而锦聿一听他油嘴滑舌就烦,偏偏这人又爱逗,每次把人惹生气才肯罢休。
第53章 竹屋
两年后———
炎暑晚风微凉。
后屋竹林里挺立着三座墓碑,一座刻着‘陆清影之墓’,一座刻着‘陆小酒之墓’,而最边上的一座无名无姓,就只立了个碑。
锦聿坐在阿姊坟前,给她烧着钱纸,火光映着冷白的脸庞,垂敛的眼眸里淡淡哀伤。
谢承云靠在青竹上饮着酒,目光落在那孤僻淡漠的人身上,这人平日里冷心冷肺的模样,也只有在阿姊和小酒的坟前才会露出点情绪来。
夜间晚风对于谢承云来说凉爽轻快,但对于锦聿这羸弱不堪的身体来说,还是有些冷。
“回屋吧,风太大了。”谢承云起身走过来。
锦聿缓缓起身,轻瞥了一眼那坟前空无一物的墓碑,随即同谢承云转身回屋去,只是还没迈出一步,身子一晃便要倒了下去。
“小七!”谢承云眼疾手快将他接住,两指覆上他的手腕,看着怀里昏迷的人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这身子………真是经不起一点折腾。”
谢承云将人抱到屋里躺下,随即端来煎熬好的汤药,等人醒来了再喂给他喝下。
翌日,鸟鸣山更幽,林间树杈投下斑驳的日光,锦聿很少下山来,谢承云不在家时,他便常常与院子里的那群野兔作伴。
他头戴斗笠,和谢承云沿着小路下山去。
谢承云走在前头,背着一个竹筐,嘴里哼着小曲,倒是悠闲自在。
山下的小镇烟火气息十足,虽然不如长安那般繁华喧嚣,但是足够热闹,那路边小摊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几文钱一碗的清汤面,再配上响亮的吆喝声,当真是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过路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锦聿身上,锦聿视而不见,只是冷着一张脸默默低着头,一旁的谢承云摸着下巴,“我也长得好看啊,他们怎么不看我?难不成是见我见多了?”
锦聿闻言没搭理他。
两个人来到一家饭馆的旁边,支起了小摊,谢承云拿出各类草药一一摆上,锦聿靠坐着墙,脸上盖着斗笠虚虚抱着臂便闭眼假寐。
谢承云也没管他,他吆喝着,他长相俊朗清爽,嘴巴又甜又会说话,整个人一看就活力四射,容易吸引那些个姑娘大姐们过来瞧上一瞧,不买草药也时不时来几个搭讪闲聊的。
谢承云一一解答,他笑道:“各位姐姐若是对这强身健体、治病疗伤的药材不感兴趣,我这也有驻颜益寿的,各位姐姐要不要看看?”
“好啊,摊主给我们介绍介绍呗。”那几个姑娘俏红着脸。
谢承云拿起一株跟狗尾巴草很像的草药,说道:“这个啊,叫焕颜草,把它晒干磨成粉,再兑水敷在脸上,敷个一炷香的时辰,有淡斑去黄渍、还有美白的功效哦,各位姐姐买来试试。”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那姑娘本意是想多跟他聊几句,谁知道这摊主闻言‘嗐’了一声,随即转身掀开身后那人的斗笠,锦聿被日头刺眼,不悦地拧眉。
姑娘们一看到斗笠下那张脸,不由地惊呼,内心纷纷惊讶不已,心脏‘砰砰砰’地直跳。
谢承云见那些姑娘的痴迷,觉得有戏,他的手衬托着锦聿的脸,“各位姐姐看到了吧,我弟弟这张脸啊,又白嫩又光滑,这眼睛又黑又亮,就是用了这焕颜草才这样的,姐姐们用了也可以像他一样美哦。”
“…………”锦聿的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招呼上来。
谢承云讨好地朝他眨眨眼。
别介啊,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
“多少钱,我要了。”那为首的姑娘一见摊主弟弟这效果,立马掏出钱袋子。
谢承云立马上前来,“五文钱一根。”
“这也太贵了。”另外一个姑娘噘嘴吐槽道。
“不贵了姐姐,美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越贵越美丽嘛。”谢承云忽悠道:“再说了,我和我弟弟每天起早贪黑去山上采药,那路又滑又不好走,天天泥潭里打滚一身脏,很辛苦的。”
那姑娘咬咬牙,最终抵不过盛世美颜的召唤,“好吧,给我来两株。”
“好嘞。”谢承云连忙给她拿了两株焕颜草,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来。
“都有都有啊!我这儿还有其他草药!治痨病什么的!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童叟无欺哈!”谢承云吼这么一嗓子,便有人围上来,草药很快就被抢光了,他拍拍手满意地转身,被身后冷冽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他‘嘿嘿’一笑,“情势所迫,物尽其用嘛,别生气。”
“你是、卖药。”锦聿近两年来很少开口说话,话也说不利索,“不是………招摇、撞骗。”
谢承云见他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就觉得有些好笑,模样冷冰冰的倒是挺唬人的,但是他嗓音清冽,而且因为十几年没说过话,还停留在儿时说话板正的时期,所以开口说话时会稍微用劲,语气生硬却没什么威胁,他强忍着笑意,“你别胡说,我可没骗人。”
他收好摊背上竹筐,“我那草药很有用的好吧,除了那焕颜草达不到你这张脸的效果,其他的药到病除!他们赚了。”
锦聿沉默不言,戴上斗笠。
“走了,去酒楼看看买点吃的。”谢承云抬了抬下巴。
最后谢承云买了只烤鸭回去,回去的小路上,他盯着纸包,闻着香喷喷的烤鸭味道,他突发奇想道:“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养点家禽什么的,鸡啊鸭啊,这样还能宰了吃了。”
“不要。”锦聿面无表情道。
谢承云转念一想,“也行,你那些兔子估计斗不过那些鸡鸭。”
“…………”
这两年来,两个人每天在铜雀山竹屋的生活,除了打猎就是上山挖草药、下山卖草药,不过谢承云总能找到一些新奇玩意儿带回来给锦聿玩,只是锦聿这人性子太过沉闷,很多东西都不感兴趣,除了五子连。
谢承云带回来的五子连,锦聿还挺感兴趣,无事的时候两个人就坐在屋檐下下棋。
锦聿瘦长白净的手指执着黑棋,垂着的眼眸被倾斜的日光照着,漆黑的眼睫像缎面那般柔软光滑,细绒绒的脸庞清透亮白,他若有所思,因为被谢承云堵住了去路,无处下手,对面人还一脸贱样,“嘿嘿,还是不行哦小七,我承认我武功没你厉害,但是五子连,你承云哥哥我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放弃吧。”
锦聿缓缓抬眸,眼神凶狠,见状谢承云立马抿着嘴唇闭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锦聿不急不躁,他执着棋摇摆不定,脑海中思考着对策,忽然灵光一闪,抬头看向谢承云的身后,微微睁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
“嗯?”谢承云见状也好奇地转过头,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啥玩意?”
回头一看,棋桌上的黑白棋子布局被锦聿手一搓打乱了,人还跑了。
“…………”谢承云咬紧腮帮子,“小七!!!!”
“你怎么又耍赖!!!上次偷我的棋!上上次说可以悔棋!这次更是光明正大!说好输的人刷碗的!!你………!!”谢承云气冲冲地走进屋里,结果一到门口,就见锦聿肆无忌惮地举着弹弓对准他,谢承云立马举起双手,讨好地笑着,“我开玩笑的小七,我很乐意刷碗的,我最喜欢刷碗了。”
锦聿放下弹弓,去院子里抱兔子玩了。
谢承云咬牙切齿,你大爷的!
堂堂玄鹰阁的阁主打不过自己培养的杀手!真是羞愧难当啊!!!
日头正好,微风徐徐,锦聿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身后竹林被风拂过后发出‘簌簌’的声响,他逐渐放松沉睡过去。
谢承云刷完碗便去屋里拿了件衣裳给他盖上,这人就像广寒宫里嫦娥养得玉兔,浑身上下都金贵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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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
萧折渊登基后,为了减少劳民伤财,便将一年一次的畋猎修改为两年一次,然而畋猎场所却成了文武百官在朝堂上争论的缘由。
“岐禺山地势陡峭,且深处有猛兽出没,上一次陛下就在此山中遇险,臣以为可以换个畋猎场所。”沈廷尉进谏。
“岐禺山是皇家园林,有哪座山比得过这里头的猎物?”另一位文官反问他。
“这…………”沈廷尉一时想不出来,但他还是说道:“虽说这岐禺山是皇家园林,但这大雍境内,何处不是皇家?”
萧折渊了无生趣地撑着脑袋看着底下吵成一片,这畋猎一事是为了彰显大雍势力与帝王威严,然而在他看来不如去边境打一仗来得实在,那匈奴被斩了单于,却在逞凶斗狠后又立了位王,同样对他大雍王朝的土地虎视眈眈。
“臣倒是想起一个地方。”东太傅道,见萧折渊看过来,他又继续道:“听闻铜雀山地势幽深,奇珍异兽繁多,而且还有各种稀奇草药,只不过路途遥远,陛下也需斟酌。”
“老臣觉得这畋猎场所可,早些年前同太祖皇去过一次,那铜雀山风景绝佳,人烟稀少,正好避开老百姓,以免百姓惶恐。”其中一位三朝元老说着。
萧折渊不想再争论此事,便一锤定音,“行,那便听从东太傅所言,不日后的畋猎就选在铜雀山。”
“是。”
第54章 重逢
太和殿———
萧折渊自称帝以来,忙于政事,三宫六院形同摆设、空旷虚无,这大雍江山后继无人,朝中重臣也跟着忧心,自古以来的帝王,还没登基前就有正妻与妾室,轮到了寰聿帝这里,别说妾室了,自从太子妃走后,那先前传闻太子殿下荒淫无度的谣言不攻自破,还男女不忌,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于是朝中大臣便纷纷劝谏陛下纳妃充盈后宫。
御书房堆满了大臣们要他选妃的奏折,然而萧折渊看也不看,让尘钦一把火烧了,再传令下去,若是再有上谏者,杖五十。
萧折渊本以为大臣们会就此消停,没曾想东太傅带头上谏,恳请寰聿帝纳妃绵延子嗣,为江山社稷着想。
“陛下,东太傅等一干老臣跪在御书房外,说是请陛下顺应天命,娶妻纳妾………”尘钦说到最后越发小声,这陛下心中只有太子妃,哪怕太子妃如今尸骨也未寻着,但陛下日日坐在那衣冠冢前念叨。
身在帝王家,却着实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