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叶星辞坐在单独为自己隔出的区域,大快朵颐。这里的菜不错,但烧鹅远不及庆王的烟华楼。可能是因为,“讹诈”来的才香。他发现楚翊透过屏风的缝隙偷瞄自己,于是笑嘻嘻地做鬼脸。
刚才他真的怕了。
有个胥吏上门说,“王爷跟考官们喝酒,不知犯了什么病,抽过去了”。他吓得浑身发冷,牛牛都缩回肚子里了。
众人又行“飞花令”,叶星辞庆幸自己不必参加。席间还谈到逆贼刘衡,庆王切齿痛恨,恨不能食肉寝皮。
“这就是小人的可怕之处。”楚翊把盏笑谈,影射庆王的其他拥趸,“小人就像肚子里的虫。不依附于人,他们什么都不是。一旦依附成功,就开始作威作福了。”
庆王微微后仰,绕过屏风,去看弟媳桌上的酒壶。见纹丝未动,他先是松了口气,又面露懊恼。
他提起,这里有一种远近闻名的松醪酒。酒液金黄幽香,三两银子一杯呢,应该尝尝。
很快,伙计端来一坛酒,小心地用竹酒舀分给众宾客。分到工部郎中时,庆王忽然说:“也为宁王妃倒一杯吧。”
于是,伙计抱着酒坛绕到屏风后,给叶星辞舀了一杯。后者一饮而尽,没品出特别来,只是有点浓烈。
不久,有人叩门。
原来,是一群即将应试的举子。他们正在楼下饮酒对诗,听说四爷和九爷都在,特来拜见。
为首的书生一拱手:“在下——”
“别告诉本王你叫什么。”楚翊立即制止,温和而不失严肃,“这里都是考官,虽说阅卷时都是糊名易书,但还是该避嫌。早知诸位在这聚会,我们就不来了。”
叶星辞也闪出屏风凑热闹,立即有人介绍:“这位是宁王妃,齐国的玉川公主。”
他微微一笑,颔首致意,祝大家金榜题名。
见书生们全都两眼发直,像被雷击中的呆头鹅,楚翊开始撵人。命他们回住所好好温书,少饮酒作乐,“虽然离开考只有两天,但也足以将经史大略重温一遍。”
“请四爷、九爷和公主赐予晚生们一幅墨宝,来勉励我等无冬无夏、孜孜不倦。”有人提议,旁人立即连声附和。
勉励个屁,你们就是想多看几眼我老婆!盛情难却,楚翊只好道:“那我就献丑,写一副楹联,赠予诸君。”
有书童呈来笔墨,推开桌面菜肴,展平素宣。楚翊略作思忖,一笔挥就:“若存鸿鹄志,何处不飞腾。”
词句简约大气,意在告诉学子们,就算这次没考中,也别灰心。天地之大,自有别处可翱翔。
“好!妙哉!”
四下腾起叫好声,纷纷盛赞宁王文思隽永,笔法鸾翔凤翥。叶星辞也不禁扬起下巴,分享这份赞美。一人厉害,全家棒棒。
他以为写一副楹联就好,谁知庆王也紧跟着提笔,书法亦是力透纸背:“心游万仞归麟阁,落笔如风上青云。”
而后祝福道:“祝诸位贤才金榜题名。小王献丑了,权当抛砖引玉。”
说罢,儒雅一笑,将手中的羊毫笔递给弟媳。
“我?”叶星辞诧异地挑眉,脚趾在鞋里狠狠蜷缩,“我就算了。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早知不露头了,饭吃得好好的凑什么热闹。你们说献丑是自谦,我是真的献丑啊,这是抛砖引粑粑。
“随意写两句吧。”楚翊投来鼓舞的目光,“你手掌的伤还没痊愈,小心点。”
叶星辞咬着嘴唇,将纸笔拿到另一桌,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静心思考后,他真挚地蘸墨落笔,送上祝福:沛雨甘霖一树新,胸藏翰墨万家言。
写完,他心下一凛,飞速将笔迹勾抹掉。因为,他刚刚习惯性地避父亲名讳,将“霖”写作“霂”。他定了定神,将废纸团起,另写一张。
笔锋落定,才发现掌心的绷布都被汗水浸湿了。
“写得好好的,怎么给勾了?”
叶星辞抖了一下,猛然侧头,这才惊觉庆王站得很近,将他慌乱的举动尽收眼底。他懊悔不已,可以不改的,用“霂”也不影响语意啊!是他太心虚,一时乱了方寸。
“哦,就是想改一下。”他平静地回应,将楹联交给那些书生。
楚翊全然没留意方才的异样,连夸王妃的佳句清新怡人,手上有伤还写得这么漂亮。“沛雨甘霖”应和春景,“一树新”与“万家言”也对得妙。
庆王则若有所思。
第207章 失守
举子们散去,叶星辞坐回屏风之后,焦虑地反复回想方才的细节。那老小子很狡猾,会不会发现端倪?应该不会。可是,百尺大厦,倾于蚁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万一……不,庆王不会想那么多。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头脑开始发热。热潮从身体深处冲到天灵,又一涌而出,熔岩般流淌在脸颊、脖子、胸膛。他感觉自己像一只煨鸡,裹在火热的黄泥巴里,要焖熟了。
醉了?才一杯酒而已,别人都没事啊。
“我不胜酒力,想出去透透气。”叶星辞闪出屏风。
楚翊正要起身相陪,庆王招来两个酒楼侍女,叫她们带宁王妃去静室休息。
“你继续与诸位大人谈春闱的事,不用管我。”叶星辞朝楚翊笑笑,跟随侍女离席。见他吃饱喝足、步履稳健,一拳能打两个,楚翊也就没跟着。
“娘娘这边请,留意脚下。”
叶星辞跟随高挑袅娜的侍女,穿过黯淡的回廊。朱漆雕栏纤尘不染,幽幽泛着光。正值午时,大堂鼎沸如闹市,那些书生仍在对饮赋诗,以“美人”为题。
“您休息吧,奴婢在外面候着。”
他收回视线,走进侍女推开的一扇门。
这里大概是最小的雅间了,装潢雅致,洁净静谧。他卧在窗边软榻,伴着隐约的嘈杂,和香炉中的袅袅沉香阖眼。想小憩,可是浑身燥热,喝光了茶水仍不能消解。
他扯开领口,像泥塘里的小猪似的翻滚,将脸贴在凉丝丝的茶几。
难受,好难受。
像堕入了地狱,时而受火山炙烤,时而在油锅煎熬,火舌舔舐着他的神智。
生活太苦闷了,人活一世,就该及时行乐,享受无尽的快活。什么家国天下,都是虚妄,唯有身体的感受是真实的……想和逸之哥哥亲亲……
他嘟起嘴,撩起衣摆,又顿然清醒,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
不,不对劲,他中毒了!
这时,墙边的格架转动,飘出一阵酒菜香气。原来,那边还有一间屋子,而巨大的格架只是隔断。必要时,可以将两间房打通为一间。
“什么玩意儿……”叶星辞整了整散乱的衣衫,瞪大双眼。
格架后闪出四个年轻男人,都是衣着俗丽、腰间坠满金器玉石的浮浪子弟。几人互相交换眼神,又好奇而玩味地打量靠在榻上的美人。
“我没说错吧。”绿衣男轻佻地转动翡翠指环,嘿嘿一乐,“邀我来这吃饭的家伙说,给咱们准备了一个绝色舞姬。”
“绝,绝了。”蓝衣男眯着一双醉眼,猥琐地打量叶星辞,“真是风华绝代,怎么有点像……上个月当街施粥的宁王妃?”
“不像啦,宁王妃会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这吗?”粉衣男和红衣男相视一笑。
屋里有几个男人在说话,而门外的侍女却没进来。也许,是被大堂的嘈杂干扰了听觉,或是故意无视。
叶星辞强压体内翻腾的欲念,不动声色,脑筋飞转。
这是安排好的!
先给王妃下药,再安排“她”遇见酒色之徒。待“她”与男人苟合之际,敌人便兴师动众而来,当众“捉奸”,毁了“她”的名节!
此刻,有众多举子聚会,所有考官也在场。一旦闹出丑事,大齐皇室颜面扫地,他们两口子将辱身败名,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别说主持春闱了,出门都得把脸围上。甚至,楚翊再难争做摄政王,从此离开权力核心。
无耻,令人作呕的无耻!卑鄙!下作!
在愤怒和药劲的双重作用下,叶星辞浑身颤抖,呼吸紧促,清亮的瞳仁燃烧着怒火和欲火。他脸红得像进了蒸笼,仿佛轻轻一掐就能出血。
见他神色异样,绿衣男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轻浮嗅了嗅,惊喜道:“这是‘荡心焚情’!女子服了娇软无力,化作一滩春水。男子服了则精神勃发,浑身使不完的劲。嘿嘿,真是喂到嘴边的肥肉啊。”
“哎呦,原来她动不了了!”蓝衣男邪淫地调笑,上手摸来,“来,跳个舞,给爷踢个腿。”
“踢你大爷!”
叶星辞一跃而起,一脚踢翻小蓝,薅着头发朝茶几边沿重重一磕。紧跟着,反手给了小绿和小红两拳,又凌空飞踹,踏在小粉的胸口。
三人倒地后,他又上去补拳。双拳包裹的绷布大大增加了摩擦,拳拳飚血,迅如奔雷。没错,男的吃了这药,确实有使不完的劲儿!
眨眼的功夫,绿、蓝、粉、红四位花花公子全部陷入梦乡,嘴角微微上扬。叶星辞将几人拖回隔壁,打翻酒菜,以制造互殴场面。
他将格架归位,回到原本的房间,只听杂沓的脚步逼近,伴着夸张叫嚷:“这房间隔壁有人在喝酒,怎能安排宁王妃在这休息?万一出事了,谁担得起?”
听声音,像庆王府的大管家——买了两千斤胡椒的那位。
“捉奸”的来了!
叶星辞整理衣襟,支开窗子,俯视地面。他估量一下高度,接着利落地跃出,触地之后顺势一滚以消力。
“哎呦,有人逃单——真厉害啊,吃霸王餐——”
在几个路人的惊讶和赞叹声中,他微微猫着腰,绕到酒楼后院,飒然飞身上马。啊,要折断了!
“驾——”他纵马疾驰,朝楼上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句:“九爷,你老婆喊你回家!”
喊我回家?瞎嚷嚷,我老婆在休息呢。
楚翊推窗张望,只看见绝尘而去的大白马屁股。他困惑地坐回桌旁,却见两名侍女惊惶而来,说宁王妃从房间凭空消失了。
该出的事没出,庆王叹了口气,显得既放松又失落。
“丢了?!”楚翊怛然失色,想起方才楼下奇怪的叫嚷,判断小五已经回家了。一定是有突发状况,否则不会说“你老婆喊你回家”,不禁忧心如焚。
“诸位,失陪!”
话音未落,一向端庄持重的宁亲王以屁股着火的速度跑出房间,一阵风似的刮出酒楼,朝家狂奔,车也不坐了。罗雨等人紧随其后。
“哎呦,快看,又有人吃霸王餐——”
刚刚目睹有人跳楼逃单的路人,指着几人的背影大笑,之后发奋道:“他娘的,老子也练练跑步,然后白吃一顿。”
回到府里,楚翊听说王妃不舒服,正在休息。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日常起居的宁远堂,轻轻推开卧房的碧纱橱,口中轻唤“小五”。刚进门,一具火热的躯体便缠过来,将他撂倒在地,蛮横地压住。
“小五,你怎么了?”
少年以吻作为回应,急不可耐地解他的腰带,因解不开而瘪着嘴,泫然欲泣。少年脸色绯红,艳若桃李,整个人像一块奇异的宝石,晶莹地闪动着妖冶的光。
“大白天的,这样不好吧?”楚翊意识到不对劲,来不及多想,就被对方挟持到榻边,像小野兽将猎物拖回山洞。
楚翊有点慌。
“别磨蹭!跟我玩!”小五用滚烫的面颊贴着他的脸,呼吸炽热。
“那你求求我啊。”楚翊好整以暇地调笑,喉结难耐地滑动。他缓缓宽衣,沉声蛊惑:“你想我做什么?我不懂。”
少年难堪地捂脸,钻进被里。接着,他一跃而起,扑在楚翊耳边,动情地说起悄悄话。
聆听中,那耳朵愈发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