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叶星辞身形更迅,疾步追上,与男人在院中斗了起来。他不及对方魁梧,以灵敏抗衡蛮力,匕首频频擦过鸳鸯钺,迸溅出点点火星。
“这是怎么了……”同伴们都闻声出屋,披着衣裳,睡眼惺忪地观战。
“枪!”叶星辞大喝。
于章远立即跑进正房,取来长枪,同时喊道:“九爷,有刺客!”然而,楚翊仍在呼呼大睡。
“接着——”
于章远掷出银枪,叶星辞踹开对手,凌空一握,霎时如有神助!一寸长,一寸强,他以改进后的枪法痛击敌人,几招便挑飞对方的兵刃。
“嘶,好厉害的枪法!”
黑衣人手臂受伤,被一枪挑翻在地,还想起身还击。叶星辞抢步而上,一脚踏在对手心口,枪尖银光一闪,抵住其喉头,傲然一笑:“当然厉害,这是江南的叶家枪!”
在别处巡夜的罗雨狂奔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战斗刚刚结束的场面,立即高喊:“抓活口!”
怒火和担忧令他下颌发抖,见贼人已被制住,而王爷却没为心爱的王妃助阵,显然是出事了!
他闪进正房,很快便传出一阵呕心泣血的哀嚎:“王爷,王爷你怎么了,快醒醒——天啊,王爷不行了——”
叶星辞叫同伴们把刺客捆好,跑进屋一看,罗雨正抱着昏睡的楚翊嚎啕大哭。印象中,这是第一次看见罗雨落泪。
不碍事,王爷喝了一点蒙汗药……总不能这么说。叶星辞令楚翊平卧,轻抚对方因美梦而微微上扬的嘴角,道:“没事,他只是太累了。虚脱了,就睡得沉。”
“他干什么了,累成这样?”罗雨用袖口粗暴地拭泪。
叶星辞支吾:“他干……就是……”
忽然,罗雨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神情诧异:“王妃怎么也打扮得像刺客?”
“哦……”叶星辞脑筋飞转,蜷缩着脚趾,竭力圆谎,“九爷喜欢我穿成这样,像贼似的。然后,他当捕快,把我抓住审问……打板子……”
他目光闪烁,有一点心虚。不过,更像是羞赧。
罗雨双眉一挑,张了张嘴,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像吃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随即缓缓点头,语重心长道:“这种活动挺有趣的,我能体会到其中的幽默,毕竟我是很有幽默感的人。不过,王爷是千金之躯,身体娇贵,别让他太累了。”
叶星辞尴尬得头皮发麻,含糊点头。他扶起楚翊的脑袋喂水,想令其尽快清醒,商量处理刺客。罗雨却冷着脸快步出门,说不必打扰王爷,他知道怎么办。
“哎,罗兄弟,你别乱来——”
叶星辞慌忙丢下楚翊的头,追了出去。迎接他的,是利刃出鞘的铮鸣,和黑衣人惨厉的哀嚎。
“啊呀——”
鲜血迸溅,刺客的一根小指,被罗雨生生削了下来,飞出一丈远,砸在于章远脸上。后者连退几步,一阵干呕。姑娘们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回房里。
“说!谁派你来的?”给予毫不手软的震慑之后,罗雨才扯下刺客的遮脸布,开口逼问。
叶星辞也靠近五花大绑的男人,冷峻地端详对方。这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因剧痛而满脸冷汗,络腮胡间一片晶莹。
刺客迟疑的当口,罗雨冷漠地手起刀落,又削了他另一根小指。痛叫划破夜空,叶星辞抖了一下,避开视线,早已猜出指使者——楚翊目送的那道背影。
最后一丝手足之情,终究是断了。叶星辞压下不适感,没有阻止罗雨。愤怒可以冲淡一切情感,包括仁慈。
“现在,你已经变成鸡了,因为它每个爪子有四根指头。”罗雨将血光闪动的短刀逼在刺客脸上,明明是书生气的面孔,却说出恶匪般的话,“不招的话,你就会变犀牛,它有三根指头。再变骆驼,两根指头。最后变成马,只有圆溜溜的手掌,没有指头。”
刺客惊恐万状,浑身发抖,艰难地咽着唾沫。
“你也听出来了,我是个幽默友善的人。”罗雨冷睨着对方,双眼一眯,“但是,你敢刺杀王爷,我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血腥味刺着叶星辞的嗅觉,他猜,刺客大概在想:这算友善?宁王府里都是些啥人啊。
当罗雨将利刃下移,逼在刺客的无名指上时,对方浑身一震,扯脖子大叫:“庆王!他,他派我来的!”
“几个人?”叶星辞厉声追问。
“据我所知,就我一个。”男人忍痛飞快说道,“我是庆王府的门客,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奉命留在城里,刺杀宁王。”
“去掉数一数二。”罗雨神情更冷,“我都没这么夸过自己。”
“庆王说,宁王身边没什么保护。就一个瘦巴巴的护卫,一看就不行,我肯定能得手。”刺客怯怯地瞄着叶星辞,“我还以为,你是跟我一起的——”
“大胆!”叶星辞怒喝,“谁跟你一起的,我是王妃!”
刺客瑟缩一下,不敢再说话。
罗雨问,怎么处置此人。现在王爷累垮了,恭请王妃做主。
叶星辞琢磨一下,道:“事关重大,先把这人看好,别惊动官府和外面那队禁卫军。等九爷休息好——”忽然,他目光一凛,扑向刺客,拼命去掰对方的嘴。
然而,晚了一步。
刺客咬断了舌根,血如泉涌,断舌混着血液卡在喉咙,很快窒息。叶星辞想施以急救,却撬不开那紧咬的牙关。等李太医赶来时,人已经死了。
罗雨懊丧无比,叶星辞安慰:“事发突然,别太自责。”于章远等人也附和,望着刺客的尸首,不寒而栗。
叶星辞叹道:“现在死无对证,把尸首交给外面的禁卫军处理,就说府里进贼了。”
于章远小心地把两根断指踢到尸首旁边,算是凑个全尸。看向叶星辞时,他一愣,眼中浮起担忧:“王妃,你受伤了!”
叶星辞打量自己,这才发现,衣服裂了道大口子。腹肌上,一道细而浅的血痕,足有半尺长,无疑是交手时所伤。再深一寸,他就破肚肠流,夜宵全漏了!
这一刻,他才开始觉得疼,腿也发软。啧啧,怎会将腹部暴露给敌人?还是武艺不精,得继续练。
接着,竟眼前一黑。
摔在地上前,他还模糊地分析原因:今夜床上床下舞枪弄棒,体力消耗过大了……
视野再度明亮时,叶星辞浑身酸痛无力,像被一群壮汉踩踏过。眼前悬着爱人忧急的脸,那秋湖般明澈的深眸,竟爬满蛛网似的血丝,憔悴极了。
他瞥一眼窗子,还暗着,看来自己没睡多久。
“小五,你终于没事了!”
楚翊轻柔地抱过来,在他哽咽的讲述中,叶星辞这才知道,那刺客的兵刃上淬了毒,而自己已昏睡两天!
“别提多吓人了!”围在附近的同伴们三言两语,讲了经过。
叶星辞得知,自己昏迷之后,呕吐、痉挛、抽风,吐白沫、高烧说胡话……简直是轮番挑战表情极限,怎么丑怎么来。
楚翊急疯了,四处延医问药。都说听天由命,只能靠自身硬扛。
“哎哎,下面这段我说!可有意思了!”云苓打断子苓,笑得满脸通红,却被宋卓抢了先:“好几个名医都说,这毒性太烈了,准备后事吧。王妃的脉象竟如同男子,此乃乾坤颠倒,阴阳错乱,唉。”
“然后,九爷就把他们撵走了!”
“他都在床前守了两天啦。”
同伴们七嘴八舌,虽然在笑,可每个人的眼睛都像烂桃,不知哭了多久。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真好啊。
第227章 一个抉择
“我们帮你把那身黑衣服换了。”于章远凑近悄声道。
待众人退出,叶星辞依在爱人肩头,半撒娇半检讨地嘟囔:“对不起啊,又让你担心了。还好我生命力顽强,嘻嘻。我以为,我就睡了一会儿呢!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还好我生命力也顽强,否则活活被你吓死了。”着急上火加偷偷哭,令楚翊嗓音喑哑。他似乎想责备,想倾诉衷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将怀抱收得更紧。
“喂,你胡茬都冒出来了。”叶星辞戳着男人的下巴打趣,“怎么,你要蓄须吗?千万别,我不喜欢。”
“扎死你!叫你害我心疼!”
楚翊用下巴发动攻击,叶星辞缩脖哈哈大笑,说饿了。很快,清粥小菜呈在眼前,一点油水都没有。楚翊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在“病人”嘴边。
“怎么,怕着火啊?”见楚翊不解,叶星辞戏谑一笑,“一点油花都没有。我要吃粉蒸肉,红烧牛蹄筋,酱猪蹄。”
“我看你像猪蹄。”楚翊温柔地皱了皱眉,“李太医说,你得吃清淡的。”
叶星辞说自己能吃,可楚翊非要喂他,说这才像两口子。粥里有青菜碎,叶星辞说吃着发苦,楚翊就用筷尖一丝丝地把菜挑走,专注的样子令人心动。
他好像丝毫没怀疑,我在偷偷搞暗杀,叶星辞想。在感情里,这男人真纯粹。
叶星辞咽下一口粥,“庆王派刺客的事,你怎么处理了?”
楚翊目光一沉,端碗的手也一颤,轻吹热粥,垂眸不语。
叶星辞心照不宣:他没做出任何举措和反击,拿不定主意了。当初刘衡派人凿船谋杀他们,他最怕的,就是背后有庆王的影子。如今,兄长真的要他死,这个残酷的事实,比直接捅他一刀更令他心痛。
我是不是该劝他除掉庆王,守住我的秘密?我因庆王而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只要掉几颗泪珠……
不,我不能。这是亲手揉碎爱人的心,将他推入深渊。
暴露,就暴露吧。
大齐的社稷,家族的名望,对太子的忠诚,自身的职守……先不想了。
“就这样吧,别想了,也别捅破。刺客都死了,死无对证。”叶星辞替男人说出心底的想法,“反正,楚老四今后就生活在东海边了,叫他浪去吧。再斗下去,就真是你死我活了。”
“你不恨他?”楚翊眸光颤动,红得像蒙了一层血泪,“他害你中毒濒死!还记得吗,他看见你吐了,以为你有身孕!他明知这些,却还是派杀手——”
楚翊切齿痛恨,哽咽难言,双肩微缩,整个人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箍着,“他怎能……这样对我……”
“他是你的家人,我也是你的家人。我不恨他,就这样吧。”叶星辞摸摸男人的脸,淡然一笑,“啊呜……我要喝粥,饿死了。”
楚翊用手背蹭了蹭眼角,继续喂粥。叶星辞实在受不了这百岁老人般的吃饭速度,一把夺过碗,咕嘟嘟喝光了。
他在屋里走动,活动肢体。走到妆台前一照铜镜,才发现自己脸颊微脏,头发蓬乱,捧个碗都能讨饭了。
他想洗澡,楚翊不准,因为他腹部有伤。虽然比猫挠的还浅,但不能沾水。
“那你帮我洗洗头发。”
叶星辞仰卧在床边,墨发垂坠,笑嘻嘻地眨巴眼。
楚翊命人端来热水,用皂角和猪苓的混合物为他清洗发丝,再用加了龙葵、罗汉果和花茶汤的温水冲淋,最后在发梢涂一点桂花油,再细细擦拭。
太舒服了……叶星辞双目微眯,像被摸头的猫。他清亮的瞳仁倒映着男人的脸,那倒影倏然放大,夺走了他的呼吸。
良久,楚翊恋恋不舍地移开嘴唇,结束这个颠倒的热吻,笑道:“还有热水,顺便泡个脚吧。”
叶星辞坐起来,将湿发拢在身侧自己擦着,白生生的双脚垂下去,泡在楚翊端来的水里,用表情灵动地诠释水温:“哎呦,呼……”
楚翊忍俊不禁,挽起衣袖,朝他修长的小腿撩水,语气微沉:“跟我在一起,你总是受伤。上回,是手伤了。再之前,是落水。越珍视,就越握不住。好像老天知道,你是我的半条命,就开这些恶意的玩笑来折磨我。”
叶星辞感受着这份温存,“不是你握不住,是我太能翻腾。”
“我真没用。四舅说,前晚你与杀手鏖战时,我睡得像肉铺里的镇店之宝。”
“啥意思?”叶星辞困惑。
“就是死猪。”楚翊笑了。
叶星辞俯视着男人,对方浓密的眼睫半垂,像两片温柔的蝶翼。他调笑:“喂,你一个王爷,给侍卫洗脚,心里不会有落差吗?”
“落差?我们之间没有落差,我只是个子比你高一点。”楚翊抬头坏笑一下,用水淋淋的手去捏老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