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84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之后,楚翊又遣使前往流岩,请齐军交还四舅的遗体。

翌日,使者回禀,齐军搪塞说,王府代长史官陈大人没死,但不知去向。

楚翊明白,四舅和那些捐躯峡谷的勇士们一起,被人割下首级请赏去了。

几日之后,他踏上回程,同行的还有中风瘫痪的吴大将军。顺都名医如云,更适合养病。吴霜想跟随,他命她留在展崇关,暂替她父亲统兵。回都难免要承担战败的后果,也会有人责难,说女人不该带兵。

“如今士气低迷,若齐军来挑衅,无论如何,都不应战。”临行,楚翊郑重叮嘱。

“九叔,珍重。”吴霜含泪道别。

这条回顺都的路,楚翊上一次走,还是迎接齐国公主。

那时杏雨梨云,春色如许。先皇健在,兄弟和睦,自己是个办白事的富贵闲人,与车里的“公主”聊了一路。

如今,满心苦恨。

傍晚,楚翊入住一座县城的驿馆,而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时回头看看。没有形影相随的罗雨,只有陌生的便装卫兵。

“王爷需要什么?”一人问道。

楚翊黯然摇头。

他停在路旁书摊,随意翻看,问书贩:“有没有笑话书?带画的。”

书贩翻出两部笑话杂记,说很贵。楚翊掏银子买下,一回身,撞到一个匆匆而行的妇人。手里的书掉落,妇人麻利地帮忙捡起:“不是有意的,没伤到公子吧?”

“没——”楚翊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一眼便挑出,那些与小五相似之处。像,太像了。

她素面朝天,荆钗布裙,像个寻常民妇。但清丽细腻的脸庞,和没干过粗活的白皙双手出卖了她。

“敢问这位夫人,是叶星辞的什么人?”楚翊那爱恨交加的表情,活像小五的债主。

妇人戒备地后退。

“你是他娘。”楚翊笃定道,“你偷偷从重云关跑出来的?要去哪?”

妇人犹豫一下,明眸转了转,操着一口温软动听的江南官话开口:“去顺都。”

“我也去那。”

妇人打量楚翊:“我儿在宁王府,我要去找他,阁下认得他?”

“我就是宁王,你儿子不在那。”

妇人一愣。

“哈,哈哈……”楚翊不禁笑了,有点坏,又有点怪,带着幸灾乐祸的癫狂快意,“他在你来的地方,你跟他错过了。他正和他两小无猜的太子殿下,喝着庆功酒呢,哈哈……你却跑到大昌境内找他,哈哈……”

“你好像疯咧!”

妇人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转身便走。楚翊命随从拦住她,带回驿馆。妇人很机灵,高呼“强抢民女啊”,引得路人出手相助。

随从出示官府的腰牌,才让愤怒的百姓退下。而楚翊的额头,已经被见义勇为的大婶用菜篮里的萝卜砸出坑。

呵,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回到驿馆,那妇人已放弃抵抗,说客栈有她的两个丫鬟和细软。楚翊派人去取,只听妇人道:“王爷,你别动。”

她兜着圈,打量他身上质地上乘的靛蓝锦袍,纳闷道:“我给小五做的衣裳,怎么穿在你身上?尊驾府上没裁缝吗,抢他的穿。”

楚翊摊手打量自己。他也不记得这是谁的,成亲之后,他们常混着穿衣。

没必要瞒着眼前的女人了。他抖了抖衣袖,冷笑一声:“放在前些天,你还算是我丈母娘。”

“哎我的天……”妇人五官扭曲,像吃了苍蝇,“王爷,你真的疯了,怎么乱认亲家。我已经在兆安给小五物色好媳妇了,你别添乱。”

楚翊仰天大笑,又猛然敛起笑意。

他讲明了一切,公主逃婚,他和小五如何相爱又成亲,以及那锥心刺骨的背叛。

妇人静静听着,因惊愕而沉默。

她久久端详楚翊,看透了他,一针见血:“哦,你挟持我,是因为你还想见到他。我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

楚翊的嘴唇颤了颤,避开她的视线。

他将刚买的笑话杂记靠近烛台点燃,看纸张熊熊燃烧。快烧到手了,才丢在地上。

“这是你喜欢的,罗雨。”

妇人瞟着他的动作,更加认定,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婿”疯了。

**

“四舅,快搭把手!”

深夜,叶星辞跌跌撞撞扑进门,将背上血葫芦似的男人放在炕头,自己也累得瘫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

“这谁啊?”陈为骇然,点起油灯细看,“罗雨?!他,他怎成这样了?”

叶星辞兀自喘息,到院中的水缸提水,为罗雨擦脸。清秀文气的脸庞自血污下显露,这一日的曲折也断断续续地道出。

引开搜捕楚翊的齐军后,叶星辞在山里窝了一宿。翌日又往西走,想从来处下山,返回安顿陈为的村庄。

他在山里潜行,忽见地面血迹蜿蜒。他溯源而上,惊见一人血淋淋地躺在草丛间。从腰间双刀辨认,竟是罗雨,还有气息。

叶星辞抓了只野兔,挖无烟灶生火,用兔血做成血豆腐,捣碎了喂给罗雨,自己则烤兔肉吃。在山里捱到夜幕降临,他才背着罗雨,徒步返回刘庄村。

二十多里路,差点活活累死,好在没遇到夜巡的哨骑。

“我想,九爷已经脱身了,但没看见我留的信息。”叶星辞看着重伤昏迷的罗雨,无力地指点四舅,“你去收集柴禾,烧点水。”

水烧开后,叶星辞割开罗雨的衣服,为他清洗伤口。他像一块被剪子剪烂的布,好在没有致命伤,只是流了很多血。

“唉……”陈为不忍直视,扭过脸去。

“灯,拿近点。”叶星辞沉着地穿针引线,为罗雨缝合那些较深的创伤。

起初,他很冷静,手里稳而快。然后,那个恐怖的瞬间到来了。他不慎刺到手指,紧接着,一阵寒意窜过脊背。他陡然丢了针线,发出尖叫。

他害怕这小小的,尖锐的东西。地狱般的折磨犹在眼前,已经麻木的十指和身体再度痛如火燎。他浑身发抖,缩在炕角,堵住双耳。

可还是听见,一个人在摧心剖肝地悲鸣,仿佛要从喉咙深处翻涌出整个地狱。

是他自己,是无助无援、任人摧折的自己。

如今他知道,黎明终会来,痛苦有尽头。可当时的少年不知道,煎熬仿佛无休无止。眼前这一根针,又将他拖回前一夜的地狱。

“杀了我吧,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小五?”陈为满眼关切,“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我实在没这手艺,帮不上忙。”

“我没事。”叶星辞深深地呼吸,强忍抵触,再度捏起缝衣针。

他会刺绣,伤口缝得很整齐。等罗雨醒了,肯定会幽默地夸一句:缝得真自然,像娘胎里带的。

天亮了,叶星辞诱捕了邻居养的鸽子炖汤吃肉。又挨家挨户地搜寻金疮药,未果,倒是找到几件粗布衣裳。

陈为提出,可以用糖水为罗雨擦伤口,他跟府里的李太医学的。这招真的有用,半天的工夫,伤处便不那么肿了,并有愈合迹象。

罗雨生命力顽强,高烧两天,第三日傍晚退烧。算是过了鬼门关,但不见苏醒。

叶星辞本想在村子多歇几天。但夜里有齐军进村,搜查藏匿的昌军斥候。他只好背着罗雨,朝东北方向逃去,踏上漫漫归家路。

陈为则肩负陶罐碗盆,以备路上喝水煮东西。走多了,他便脸色发青,说心口疼,还戏谑道:“咱们仨,伤的伤、病的病,愣是凑不出一个健全的。”

“四舅,我跟你说一件沉重的事。”叶星辞掂了掂背上沉重的负担,“那袋银子丢了,可能丢在山上了。”

陈为并不在意:“展崇关很近,两三天就到,让官府送我们回家。我可是摄政王的舅舅,谁敢不给面子。”

人家还真就不给面子。

“宁王爷的舅舅,陈大人?”衙署的门房打量着灰头土脸,一身粗布的少年,“招摇撞骗!人人皆知,陈大人已经捐躯,讣闻都传遍了,王爷还请僧侣做了一场法事。哪来的小蟊贼,敢打着他的名号骗钱!”

“啊?没捐躯啊,就捐了一颗牙!”陈为急道,“九爷的那些随员呢,都走了?那,吴霜将军在吗?她认得我!”

第300章 漫漫归家路

那小吏哼了一声:“你肯定是知道,吴将军去了邻州筹措粮草才这样说,我可不上当。”

陈为叹了口气,回到叶星辞身边,看了看他背上依然昏迷的罗雨。

他们风餐露宿,徒步三日,才抵达展崇关。此刻身无分文,若得不到救助,恐怕得要饭回家了。

“找间当铺,把罗雨的刀当了。再找个便宜客店安顿下来,等等吴将军。”叶星辞灰扑扑的面孔一派沉静,感觉罗雨微弱不稳的气息拂在颈后。

陈为点点头。

正要去找当铺,那小吏跟了上来,警觉地打量叶星辞:“你说话,怎么带点江南口音?”

“长辈经商的,常带我南北奔波。”

战乱之秋,公差都格外多疑。那小吏的目光落在叶星辞脚上,眉头一皱:“你一身农家粗布,却穿了双军靴?”

又瞄着昏迷的罗雨,和那搭在叶星辞肩上的手,“这人的手背,怎么尽是拳茧?你们,你们是齐军斥候!”

叶星辞悚然一惊。

对方已经扯嗓子嚷了开来:“抓细作啊!齐军混进来了!”

“快跑!”叶星辞背着罗雨撒丫子开溜,穿街过巷,七拐八绕,跑向另一侧的城门。

陈为艰难相随,直到出了城,确定没追兵,才捂着心口喘道:“身正不怕影斜,跑什么嘛!差点又给我整犯病了。”

叶星辞力竭,将罗雨放在路旁树下,自己也靠着树干。秋风袭来,一身的汗吹得冰凉。

他歇了半晌,才道:“我们一时碰不到认识的人,又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免不了一顿拷打。说实话,我很害怕,我不想再受伤……而且,罗雨可经不起折腾。”

听见“拷打”,陈为惊恐地捂住依然肿胀的脸,舔了舔齿列间的缺失。

“好消息是,九爷脱险了,已经回顺都了。”叶星辞松了口气,“我们慢慢往东走吧。天不早了,找地方过夜。”

没钱,住不了村店,只好借宿。倒是吃得挺饱——闭门羹。

陈为怒骂人心不古,叶星辞解释:“我们带着伤员,人家以为是逃兵呢。逃兵似流寇,有罪在身,都是亡命之徒。”他琢磨了一下,“之后再敲门,不说借宿的事,只讨饭。”

讨饭还算容易。

天黑时,他们带着一陶罐剩饭菜,在路旁找到一座荒废庙宇。庙很小,一进的院子。曾经失火,满目断壁颓垣。陈为说,这地方比他嘴里的牙都残破。

好歹,能遮风避雨。

叶星辞放下罗雨,把偏殿拾掇一下,生了火。又架起陶罐,加热饭菜。刚讨来时,饭菜是干净的。如今混在一起,颇像泔水。

“这……这咋吃啊,像猪食。”陈为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