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2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是,殿下继续休息吧。”危机解除得太快,甚至来不及施展一招一式的叶家枪法,叶星辞颇有点失落。都摆好护驾的姿势了,结果只是问路的。

他暗自渴望发生一些不寻常又不大危险的事,让他可以展露锋芒。传到父亲耳中时,能被淡淡赞许一句:嗯,干得不错。

十七年里,父亲从没夸过他,一次也没有。

对此,娘安慰他:“夸过的,只是那是你还没记事。”当时,他开心地问:“夸的什么?”娘说:“呦呵,好小子,尿的真远!”听罢,他沉默了很久。

第3章 奇怪的画册

“等在驿馆安顿下来了,再陪本宫骑骑马吧。以后,就没机会了。”车里的公主语气惆怅,打断了叶星辞的思绪。

“是。”他干脆地回应。是啊,以后公主就要生活在异国深宫,再也没机会了。

酉时末,天边烟霞如画,被点燃了一般,绚烂的夕照涌入眼帘。送亲车队和郊迎的一众官员,停在义安县位于城外的驿馆。

叶星辞下马,仰望高大的门楣。这里显然刚落成不久,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外观如同庄园,新漆的朱色大门不见一丝瑕疵裂痕。

上路以来,这是他们入住的第二座新建驿馆。眼前这处,比二十天前住过的另一处更加豪华。其余的驿馆,大多只是精心打扫、修缮而已。

“好漂亮的园子。”叶星辞喃喃自语。

一旁的知县耳尖,立即恭谨地俯首:“回将军的话,新修的,还没人住过,只等公主殿下这位贵客。”

公主的华辇停稳,自后车下来两个清秀的小太监,每人怀里都抱着脚凳。二人一溜小跑而来,麻利地在车旁码成阶梯。先走出的,是四个容貌秀美的宫女,穿着同样的青色罗裙,发髻和佩饰也相似。宫女分列两旁,抬手搀扶最后下车的人。

玉川公主将手轻轻搭在最近宫女的手臂,轻盈几无声息地步下车驾。她戴着帷帽,帽檐挺括,淡紫的覆纱垂于四周,直到腰际。她身材颀长,几乎与寻常男子相当。夕阳斜照,刺透轻纱,隐现倾城绝色之姿。

一众官吏和仆从都纳头跪拜,山呼“公主千岁”。叶星辞也持枪单膝跪拜,听见公主轻轻道:“免礼。”又悠悠感叹:“都说了,一切从简。又是新修的驿馆,过于铺张了。”

“殿下是金枝玉叶,下官不敢怠慢。”知府起身,依旧弓着腰,不敢直视公主的玉容,“这座庄园,是巡抚大人遵皓王爷钧令,命下官督造的。王爷叮嘱,再有几日的路程,公主就要出关了,务必招待周到。现已备好素宴,请殿下移驾‘翠堤雅筑’。”

“王兄费心了。”公主淡淡道,步入庄园,换乘抬舆。

叶星辞想:原来是皓王命人造的,也是有心了。虽然他与太子不大和睦,但对公主没得说,临行前送了许多珍宝,哭成了泪人。

叶星辞斜提长枪,跟在宫女身后。庄园清幽秀丽,佳木葱茏,庭院里所有甬路都由浑圆的白色鹅卵石铺就。

公主用膳歇宿的“翠堤雅筑”旁,有一座高大峥嵘的假山,山上牵藤引蔓,叶子被昨夜的小雨洗得发亮。山下一带清澈的水池,硕大的红鲤悠然游弋。

叶星辞暗自讶异,亲事是去年秋冬之际定下的,现在是三月,不到半年时间,就抢修了这么大的园子。

陪公主用罢晚膳,叶星辞才去吃饭。本来,公主留他一起吃,他婉拒了。公主茹素,他则无肉不欢。一顿一个蹄髈,才有力气护驾啊。

不远的厢房里,四名属下已经吃完饭了。

屋里弥散着淡淡酒香,四颗脑袋正挤在桌旁,不时发出嗤嗤窃笑:“这个带劲儿,还是宫外自在啊。”“什么时候买的?”“我看过比这好的”。

“琢磨什么呢?”叶星辞也凑过去,透过脑袋的缝隙看见了一本画册。细腻的工笔线条,勾勒出一对正在摔跤的男女。战况激烈,全都龇牙咧嘴,鞋都打飞了。

见他来了,四人讪讪地收起画册。平日里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于章远打开食盒,将预留的饭菜一一摆上桌:“还热着,快吃吧。”

“刚才在看什么,武学秘籍吗?”叶星辞将长枪立于门旁,在铜盆里净了手,抄起一个大鸡腿撕咬,又端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痛饮。他实在饿了,眼前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好拘礼的。

“咱们叶小将军一点都不懂。”“以后可怎么娶媳妇呦,哈哈。”另外三人低声调笑,接着笑成一团。

“说什么呢,我可做过太子的伴读,读过的书比你们多。”叶星辞只顾填饱肚子,没搭理他们。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私下里一直这样闹哄哄的。

啃完一个鸡腿,他抹抹嘴,吩咐了值夜安排:“阿远、宋卓,你们值一更二更。郑昆、司贤,昨晚你们睡得多,今天辛苦点,值三更四更,五更起我独自值守。”

“遵命。”四人不再嬉笑,肃然点头。

饱餐之后,叶星辞回到驿丞专门为他准备的另一间厢房。家具器皿一尘不染,床上叠放着崭新的被褥,书案上纸砚俱全。他端坐案旁,研墨提笔,转着清亮的眸子想了片刻,恭楷写道:“父亲大人膝下,多日未晤,至以为念……”

写了几句,他摇摇头,五指一收,将信笺团成一团。光是想象父亲看信时皱眉的样子,他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去年他写过信,父亲在回信中叫他精进书法,亏他曾是太子伴读,字写得像野狗扒过的篱笆。练好字前,勿再写信。

还是写给四哥吧!也不知他受伤的左臂是否痊愈了。叶星辞另拿一张空白信笺,写道:“兄长惠鉴,如无意外,弟将于五日后护送玉川公主殿下抵达重云关,盼与父兄一聚……”

封好信,他出门找到驿丞,托对方派驿使递送重云,交给驻军在那的叶四将军。驿丞说稍后就派人送信,叶星辞道了谢,又要了些新鲜蔬果来到马厩。

他的白马傲立于马群,通体雪白格外醒目。见主人来了,愉快地喷着鼻。

“雪球儿,一路辛苦了,吃吧。”叶星辞把蔬果倒进马槽,喂给爱驹。另一槽的黑马见了,羡慕地往过凑。

和他一样,这也是雪球儿第一次出远门,肯定累坏了。它是太子殿下送给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他十分疼爱,每天都要开小灶。

“过几天,就要见到父亲了,还挺紧张的。其实,我也像哥哥们一样英勇,只是没机会展示罢了。如今仗打完了,更没机会了。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叶星辞孩子气地自言自语,正给雪球儿刷毛,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大步流星地靠近。

第4章 公主的眼泪

对方一身赭色劲装,黑发高束,腰悬精致的佩刀,乍看倒像自己的某个属下。看清对方刻意涂了深色妆粉的绝美脸庞,他大吃一惊:“公——”

“嘘——”公主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娇俏一笑,粗声粗气道:“走,叶小将军,骑马兜风去。”

叶星辞怔了怔,看看将黑未黑的天色,牵出雪球儿和另一匹黑马,命马夫备好鞍具,与男装打扮的公主从角门出了驿馆。一路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走在他身边的就是公主。

这也不奇怪,公主是何等的金贵,除了贴身侍婢和他们几个在东宫当差的,没人清楚她的容貌。

长路漫漫,近几日公主觉得烦闷,于是常喊他一起骑马。不过,她以男装抛头露面,还是首次。叶星辞道出疑问,公主飒爽一笑:“怎么,我想试试当男人的感觉,不行吗?”

“自然可以,反正没人认识殿下。”

二人上了马,沿官道向东骑行。天边,最后一抹金红隐入路的尽头,天色彻底暗了。

他们望到一片栽了果树的山坡,便下了官道,策马扬鞭一口气驰骋过去。公主骑雪球儿,叶星辞骑属下的马,自然赛不过,勒住缰绳夸道:“几天下来,公主的骑术真是大大的精进了。”

公主却只是四下环顾,又眺望山坡下炊烟缕缕的村落,似乎在规划什么。须臾,她回过神来,莞尔道:“这有什么!我小时候,可是不用马鞍就能骑马。可是母后说,女人该有女人的样子,收走了我的枣红小马。”

“那时,我们还常在一起玩呢。”叶星辞淡淡附和,同时警惕地留意四周。

“还记得吗,大概六七年前吧,北昌使臣来谈互市的事。我们在园子里玩,把他们随行的一个小子踹进湖里去了!”公主回忆道。

“记得,那时候可真自在啊,哈哈。”

他笑声刚落,公主也罕见地大笑起来,脆朗的笑声和初现的月光一齐洒满山坡。她忽而哽住,抬起攥着马鞭的右手,用手臂挡住眼睛,双肩轻轻颤抖。

糟了,我把公主惹哭了!叶星辞慌忙在身上摸索,从腰间拽出一块皱巴巴的棉帕,擦枪用的。公主嫌弃地瞥一眼,没有接。

他明白她为何而流泪,为一去不返的快意时光。对于女儿家的心事,他难以感同身受,也不敢随便安慰,怕她哭得更凶。

“抱歉,我失态了。”她迅速平复波动的心绪,驱策白马在山坡漫步,平静地闲聊道,“叶小将军,我哥哥送你的马,真是匹良驹。”

“承蒙太子殿下厚爱。”

“假如它被人偷了,会不会硬是找回家去?所谓老马识途嘛。”公主随意地问。

“它才不到五岁,还年轻着呢。认不认得路,卑职也不清楚。”叶星辞全然没留意话中蕴藏的即将到来的空前危机,紧随公主身侧,自顾自道:“等从北昌回来,我就求太子殿下准许我骑着它从军,到父兄身边历练。”

“我劝你别提,他不会放你走的。”公主淡淡道,“提了,走不了,还惹他难过。”

叶星辞一愣,倒没想过会有“不准”的情况。他望着亮起几点微弱灯火的村子,道:“我始终觉得,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使命。像公主殿下,就该锦衣玉食、荣华一生。而我,该去征战四方、报效朝廷。”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使命……”公主猛地一勒缰绳,驻在原地,喃喃重复他的话。她精致的面庞闪过动容,眼睫一垂陷入沉默,同时整理松掉的腰带。

叶星辞立即背过脸,又因疾速远去的马蹄声而扭过头,见一骑白影在视野中愈来愈小。

“殿下小心,慢点骑!”他用靴上马刺一夹马肚,扬鞭急追。可雪球儿异常矫健,四蹄如飞,眼看距离逐渐拉远!一个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般钻出心底,该不会……

这时,公主放慢速度,调转马头俏皮一笑。好像在说:害怕了吧?叶星辞松了口气,旋即为自己的臆测而羞愧。

“天黑透了,回吧。”公主望一眼缀着繁星的夜幕,与他并马而行,忽然问道:“你觉得,我身边那四个丫头怎么样?”

叶星辞有点摸不着头脑,简短地答:“很好。”

“你一路护卫我辛苦了,我把她们赏给你做侍妾吧。”公主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她们服侍我多年,我想了想,还是不忍心让她们背井离乡。回头,再从宫里送来几人就好。”

“四个?”叶星辞倏然冒了一身冷汗,“我父亲会杀了我的,他位极人臣,也只有我娘一个侧室而已。”

“哈哈,瞧你吓的,真不禁逗。”

不知怎么,今天公主的话格外多,也格外爱开玩笑。回到驿馆,叶星辞在房里擦洗一下,就睡下了。刚敲过五更,他被来换岗的郑昆叫醒,穿衣提枪问:“司贤呢?”

“他去找厨房的烧火丫头了,说这叫露水情缘。”

“情个头缘个屁,我抽死他!他怎么敢……你去把他揪回来!我们都是太子的近侍,代表东宫的脸面,不能出一点差池。”叶星辞咬牙切齿,愤愤地吩咐下去,随后来到公主歇息的正房门前,开始值守。

值夜的太监福全恭敬地唤了声“叶小将军”,继续半阖着眼打瞌睡。叶星辞憋住一个哈欠,将银枪扛在肩上踱步巡视。

春夜静谧,微风清润芬芳。院外不时掠过整齐的脚步声,甲胄铮铮,是崔统领的兵士在夜巡。池塘里,鲤鱼嬉戏摆尾,偶尔溅起水花。

“父亲要是问我,辛不辛苦。我就先说:仰赖天恩,一路随公主起居,不曾劳累。”叶星辞用极低的声音嘀咕,“然后再说:每日鞍前马后,夜晚值守,不敢怠惰。暗示他,我挺累的。”

正演练着,雕花房门“吱呀”轻响。他扭过头,见公主玉立门前,一身轻薄的白色睡袍,青丝随意绾着。他恪守礼数,立即垂下眼。

第5章 公主丢了!

福全登时精神了,迎了上去:“哎呦,夜里风凉!殿下有什么吩咐,在屋里叫奴婢一声就行了。”

公主摆摆手:“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再过来。”福全没说什么,默默退下。公主体贴下人,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公主,小心着凉。”叶星辞耷拉着脑袋关切道。公主没说话,反倒轻巧地迈过门槛。一双白莹莹的赤足,进入他的视野,无声靠近。

糟了,公主在梦游……他将头埋得更深,那双纤巧漂亮的脚却依然不管不顾地闯入眼帘。这代表,公主已近在咫尺。幽香拂面,他双眼紧闭要往后退,公主却冷冷地命令:“不许动。”

他只好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她打量着他,宛如玉柱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银枪:“我听说,善于使枪的人,腰力都很好。”

公主在试探什么?我该怎么说?叶星辞定了定神,讲出一段自己特别满意的说辞:“蒙太子殿下厚爱,卑职在东宫当差时,常陪太子进膳,每日饮食丰盛。卑职的好腰力,是我大齐养出来的!国力盛,腰力才强!”

太完美了,我可真会说!

“呵,真是可爱,我哥哥把你呵护得真好。”公主盈盈轻笑,指尖顺着银枪爬行,抚上他劲瘦有力的手腕,隔着护腕捏了捏。又沿修长匀称的臂膀一路向上,停在虽不十分宽阔,却硬朗直挺的肩头,又捏了捏。

叶星辞感觉,自己像待宰的牲畜,被掂量着斤两。他开始意识到,这举动背后的暧昧,却自欺欺人地想,也许公主只是在关心自己。

“干吗闭着眼睛?”公主低柔地笑了,“本宫的脸,很可怕吗?”

叶星辞只好将眼皮掀开一道缝,眯着眼看她,样子很滑稽。

“我本想,招一个像叶小将军这样丰神俊朗的少年做驸马,谁知如今要嫁给一口大缸。我的韶华,会像腌咸菜一样,淹没在那口大缸里,发酸发臭。”公主的指尖继续向上,小人走路似的,点过他的脖颈,扫过光洁的面颊。最终,停留在俊美足以点燃黑夜的眉眼间,“近些年,他的后妃一无所出。看来,他的身体早就垮掉了。”

叶星辞脑中嗡嗡作响,公主的指尖点在他眉毛上,像烧红的烙铁。天啊,谁来帮帮他,那四位姑娘去哪了?他含糊地嘟囔:“谁?”

“鎏金大铜缸。”公主终于撤回手,转而搭在自己的睡袍领口轻轻摩挲,“我正值青春,与其把自己给个糟老头子,还不如给你这样的好儿郎。今后,我被困在异国深宫,也不会感到遗憾。你觉得呢,叶小将军?”

话音落下,她微微扯动领口。叶星辞像被这个动作咬了一口,“腾”的原地跳起,转身就跑,迅捷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院外。

“呼,太可怕了……”他跑过一道道游廊,跃出垂花门,停在一处花厅外,将枪横在养金鱼的大缸边。接着疯狂地撩水洗脸,差点活吞了一尾金鱼。心在胸腔里乱撞,他懊恼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因沾着水而格外响亮。

“刚才,我还在骂司贤,转过头却险些铸下大错。我究竟做了什么,让公主误会了?是腰带束得太紧,还是走路时太潇洒?难道,我无意中卖弄风情了?可是,我也没有风情啊。”他不禁反思,把白天发生的事和对话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