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56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不急。不过,我也确实需要世家的协助。”尹北望道。

其实,太子妃的人选早就定了。自那女孩呱呱坠地,经稳婆大声传出喜讯的一刻,就八成是未来的太子妃——叶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小叶星辞一岁。

尹家注定与叶家绑定,就像,当初这江山是两家共同打下来的。圣上娶了叶霖的妹妹,叶霖娶了圣上的堂姐。本身,他们还是表兄弟。将来,又会结为亲家。

于公,夏小满希望太子能尽快娶亲,借岳丈来巩固地位,能抢先诞下皇长孙就更好了。于私,他不想东宫住进一个陌生女子,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夏小满念叨起,刚从各细作处收到的一些消息:“瑞王府被查抄了。除了无数珍宝、字画、绸缎,还搜出百万两白银,和上万两黄金,都没入国库。从此,皇族族谱上没他这人了。他的一大家子没地住,还是宁王帮忙找个院子安顿下来。瑞王本人在灵泉寺剃度,然后去雁鸣山守陵了,余生无诏不得擅离。”

“小皇帝还真是雷厉风行。”尹北望享受着按摩哼笑道,“这可是他亲叔,仅仅是兼并土地,就罚得这么重。肩胛骨中间,再加点劲。”

夏小满力气小,于是愈加卖力,说话时带着轻轻的喘息:“坊间传闻,瑞王谋杀了昌世宗,但废黜他的圣旨里没写,不知真假。杨家彻底败了,抓了上百口子。按理说,这件案子庆王查办得不错,却没得到任何奖赏。禁卫军统领被调走了,据说跟他有点关系。”

“连起来想,结论就显而易见了。庆王办事得力,本来该赏,结果他擅自结交禁卫军统领,引起小皇帝猜忌,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他心里有亏,也不敢邀功。”尹北望忽然回过头,关切道:“吏部尚书,定谁了?”

“殿下猜呢?”夏小满歪歪头,一双大眼睛灵动璀璨,颇为可爱。

尹北望不解风情,淡淡扫了他一眼,趴回枕头:“我很累了,别卖关子。”

夏小满瘪了瘪嘴,快速答道:“是袁鹏,前刑部侍郎。宁王养母的弟弟,算是没有血缘的舅舅。谁也没想到会拔擢他,可谓青云直上。”

尹北望怔了怔,“楚九还真是万事胜意啊。”

“不仅如此,原先礼部不是归瑞王管么,如今也落在宁王手里了。”夏小满说得很快,怕太子又嫌他卖关子,“恩科会试在即,宁王和袁鹏是主考官。不出意外,明年春闱也是他主持。”

尹北望拂开背上的手,缓缓坐直,屈起一条腿沉吟道:“也就是说,他原先主动让出的差使,又重回他手里了。他借庆王的手扳倒瑞王,自己得了个公主老婆,外加个吏部尚书舅舅,以及小皇帝的器重。他的运气怎么这么好,还是说,我低估这个人了?”

“时势使然罢了。”夏小满端跪在床,感觉此刻的他们很像一对寻常夫妻,正在睡前闲聊。这种臆想,让他有点飘飘然。

“天生势,势生杰。人成事,事成名。我的势又在哪?我的事,又何时能成?”尹北望盯着床幔后摇曳的烛火,朦胧光晕下,温润幽深的眉眼愈发阴郁,“新政推不下去,俞氏的弟弟暗中拆台。要他清丈土地,几个月了,只报上来一个县,还划得乱七八糟,比他的脸都难看。”

夏小满苦笑。他见过俞仁文一次,确实长得凌乱。

第104章 第一次反抗

“今天我对皇上提起,皇上只轻飘飘道:‘俞仁文是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笨蛋,不如换个地方试行。’说得轻巧!从都城到地方,所有人都会知道,太子的新政碰了钉子。他们会想:我也不配合,叫他继续换,挑最软的柿子去捏。”

夏小满为太子披上一条薄毯,静静聆听,目光落在对方半敞的中衣,和线条清晰的胸肌。

“皇上心无大志,偏安于半壁江山,却为我取名北望。他怎么不北望?成日只低头庸庸碌碌:炼丹,求长生,组织马屁大会听阿谀奉承,写些华美空泛的青词,跟俞氏琢磨好吃好玩的。他的志向,就是维持现状,不做亡国之君。他的信念,就是过好这顺遂的一辈子。”

“别说了,殿下!”夏小满不寒而栗,慌忙堵住尹北望的嘴,又掀开床幔朝外扫视。寝殿空旷,一片沉寂。从门缝灌入的风,轻轻鼓动着各处帷幔。

“我也就跟你说说。小满,你是我唯一的贴心人了。”尹北望握住堵在嘴边的手,摩挲那细长而白皙的手指,“你这手刚为我洗完脚,就来捂我的嘴,真放肆。”

夏小满垂眸一笑,感觉尹北望在端详自己。他长睫一颤,露出一个小狐狸般俏丽而讨好的笑,怯怯地问:“殿下在看什么?我陪你十多年了,怎么像第一天认识我似的。”

尹北望不语,眼里流出看小猫小狗般的淡淡喜爱。之后,他仰躺下去,燃起欲望的眼神朝下一瞥。夏小满便轻车熟路地开始服侍他,为他助眠。

中途,夏小满听见太子发出快意的喟叹。太子的遐思如江水,漫向对岸,又蒸腾到天空,化作一片云。再变成雨,落在那片他牵肠挂肚的叶子上。他喃喃自语:“这会儿,小叶子肯定早就睡了,他一向不贪黑……”

夏小满心里一痛,像被鱼刺扎到了。他翻下床去,咳嗽起来,留下一句话就跑了:“奴婢忽然不舒服,怕吐你身上,你自己解决吧。”

这是他第一次违拗太子的意志。

太子恼火地唤他回去,他充耳不闻。安排一个太监顶替自己上夜,之后跑回西墙边的一排配房,回到自己的屋子,抱着松鼠缩进被窝。

很快,流着泪睡着了。

翌日清晨,夏小满照常去服侍太子起床更衣梳头,小心窥视对方的脸色。尹北望的目光冷冷地随着他转,良久开口:“昨夜你把我晾在那,我很生气。你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跟我耍性子呢?”

夏小满柔柔地回应:“殿下多心了,奴婢没有自己的性子,只有一颗纯粹的侍奉之心。”

尹北望唤来在殿外候着的太医,命其当场为夏公公诊脉,看他究竟哪里不舒服。太医说是气血亏虚,建议先食补。再看夏小满时,尹北望眼中多了怜惜和释然,“原来你真的不舒服。好吧,原谅你了。”

当太子替圣上批阅奏折,与詹事府协同处理各部要务时,夏小满就抽空在东宫各殿巡视,忙自己的事。

很多小事他都能做主,比如何时传膳,用什么熏香。修剪树枝,移栽花卉。去内廷的衣料库,给太监宫女们预订冬衣布料。以及,解决奴婢间的矛盾。这是一项很重要的事,一群女人和一群不男不女的人,聚在同个屋檐下,能滋生出无数琐屑。

他必须保证他们心无旁骛地侍奉太子。敢生事,拉帮结派,直接打。

他们对他很敬畏。因为,在地位低于他的人面前,他不苟言笑,完全是另一副面孔。有限的笑容,要留给重要的人。

时忙时闲,到了中午,他去服侍太子用膳。路上,他听见内率府的两个侍卫在议论叶小将军何时回来。哪能想到,他们的叶小将军要嫁人了。

“夏公公。”一个娇柔女声叫住他,是琳儿。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表情很友善。他一直记得,上次膝盖被石子硌破,是她忙前忙后为他上药。

“早上,我看见太医对你叮嘱了什么,你生病了吗?”

夏小满说没有,只是气血亏虚。她又问:“你腿伤好了没?”他说早就没事了。他动容地笑了笑,太子都忘了这茬,琳儿却还记挂着。

迟疑一下,她说:“我大伯病了。想请夏公公批个条子,让我回家看看,两个时辰就回。”

夏小满同意了,她却欲言又止。他立即明白,她想借钱。他带她回房拿了十两银子,淡淡地说方便时再还就好。他不缺钱,太子常随手打赏。

琳儿万分感激。她很漂亮,是东宫一众奴婢的门面,迎来送往都是她打头。不过,太子很少正眼看她。或者说,太子很少主动留意任何女人。

用午膳时,太子像是憋着什么话。终于,漫不经心地问:“跟琳儿聊什么了?瞧把你笑的。”

夏小满回道:“她来告假,伯父病了。她父母双亡,是伯父带大的。”

“你很了解她么。”太子似乎仍在为昨夜那件“半途而废”的事怄气。

男人就是这样,那事不畅快,心气也不顺。夏小满就没有这种烦恼,他窃笑一下,恭谨道:“我是总管,殿下周围的每个人,我都知根知底。”

傍晚,皇后精神头不错,请尹北望过去聊天,顺便用晚膳。离开东宫前,他莫名瞪了琳儿一眼,给姑娘吓得一抖,以为做错了事。

夏小满尾随眼前暗金色的挺拔身影,一路来到皇后宫中。罕见的是,皇上也在。一家三口难得同桌吃饭闲叙,夏小满侍立一旁,为太子感到开心。

“月芙要嫁给宁王了,定在十月初八。”齐帝得意宣布,彰显自己消息灵通。然后,将瑞王被抄家,及坊间传闻一一讲了。说到瑞王或许弑君的宫闱惨剧,齐帝幸灾乐祸,笑得岔了气,急传太医施针才缓过来。

皇后没有笑,苦涩地望着她的丈夫。像在分析,曾经意气风发的明朗少年,怎么成了如今的平庸模样。可她依然满眼爱慕,亲自为他斟酒夹菜。

没错,平庸,这是夏小满在内心深处对圣上的批语。

他不算昏聩暴虐,也会识人用人,提拔了诸多贤臣良将。他拎的清是非,谁敢挑拨他与叶大将军的君臣情谊,会被当廷杖毙。可他也拎不清轻重,明知小舅子俞仁文贪财好色不学无术,却还是为讨俞氏欢心而提拔其为知府,祸害了一方黎庶。

他一生顺遂,在东宫时,也从未面临过尹北望这样的压力。也曾亲临疆场,跃马扬鞭,结果被杀戮和血腥吓得大病一场。病好后,就看透人生了似的,安于现状,与一班道士厮混。西北战端初开时,他吓得吃不下饭,连发十道圣谕,叫叶大将军保持克制。

只有一条路,能让齐国真正强大。那就是,他主动让位于太子,去做个无忧无虑的太上皇。但夏小满只敢想想,而且是在被窝里想。

“还好,瑞王出事时,月芙还没跟他成亲,不然可怎么办啊。”皇后柔声道。他们一直在聊公主,这是唯一的共同话题。

“怎么办?接着改嫁,大不了回娘家。朕的宝贝女儿,还能受他牵连不成?”齐帝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朕身边的明镜道长说,是老楚家祖坟的风水出了岔子,他们兄弟才接二连三出事。那根本就不是龙脉,真正的龙脉分明在大齐。”

夏小满看见太子无奈地扯扯嘴角。

聊了一会儿,齐帝看向尹北望,决定道:“派你二叔去,代表娘家人。让皓王也去,总得有个兄长撑腰。”

夏小满惊了一下。会派二爷顺王去,在他们预料之中,因为这是圣上唯一的亲兄弟。顺王天生斜视,眼神不好,又极少与公主碰面,可轻易蒙混过关。

可皓王不同。皓王出入后宫频繁,公主出嫁前常与其会面游玩。一旦被皓王发现,公主是由叶星辞冒名顶替,将会成为他攻讦太子的利器。届时龙颜震怒,甚至于东宫易主。

尹北望处变不惊,不慌不忙道:“好。”

饭还没吃完,俞氏的心腹宫女来了,说贵妃娘娘请陛下去品尝她亲手做的糕点。

齐帝看一眼自己的发妻,遗憾道:“明天再尝,朕今晚就在皇后这歇下了。”说完,他却期待地注视着皇后,等待她发挥贤惠的妇德。果然,她温柔一笑,善解人意道:“还是去吧。正好,我也累了,想早点歇着。”

齐帝甚至没象征地推托一下,立即起驾,去找俞氏。

皇后将他送出宫门,痴望着那架鎏金抬舆,直到它被夜色吞没,仍不愿离去。

夏小满正为她感到难过,忽听她点到了自己:“小满啊,你气色不好,是不是气血亏虚?本宫刚好配了补气血的丸药,好多呢,你带走点。”

他心口颤动,跪地谢恩。太子都没留意到他气色差,皇后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等回到东宫,太子才表现出烦躁,立即部署:“小满,你辛苦点,去顺都跑一趟,把这些情况告诉叶小将军。顺便,再跟他要一样东西。”

第105章 囍 囍 囍 囍

隔日,夏小满启程了。

他想,自己气血亏虚,大概与近期的两地奔波有关。每次晕船,他都一整天吃不下东西。

一路跋涉,越往北,秋意越浓。半路,还遇见了北昌宗正寺的一队人马。高擎皇家仪仗,喜气洋洋,渡江前往大齐送聘书和聘礼。

夏小满勒马靠边,为他们让路。领队官员笑着朝他拱拱手,不问自答:“九王爷要迎娶公主了!”

夏小满嘴上道喜,暗自调侃:你们九王爷要遭遇重挫了。

永固园亦是秋色斑斓。

片片枫叶犹如簇簇烈焰,燃在枝头随风跳动。从浅红到深红,有的像手掌,有的像精致小扇。夏小满罕见地驻足,定定欣赏。原来,老天也有公平的一面,无论尊贵还是低微,每个人看到的美景都相同。

这天是重阳。叶星辞随宁王到灵泉寺登高秋游,尚未归来。他的属下和侍婢们都做了新衣服,说是宁王府送来的料子。

夏小满便坐着等,跟自己的松鼠闲聊。

日落时,叶星辞终于回来了。他一阵风似的刮进楼阁,用清澈爽朗的声音告诉伙伴们,他在山脚吃了三碗卤肉面,太好吃了。宁王不行,只能吃两碗。他们还赛马,宁王不行,跑不过他。

有人告诉他夏公公来了,他才敛起快活的神态,噔噔跑上楼。夏小满抬眼看去,少年一身淡红袄裙,发间点缀几颗鲜红的茱萸,一猜就是宁王为他佩戴的。

夏小满放下松鼠,朝桌上的包袱一瞥:“叶府李姨娘做的冬衣,是男装。还有她的信函。”

叶星辞惊喜地扑过来,先读信,又取出两件棉袍和一条貂裘斗篷。当场宽衣解带,试穿起来。夏小满怔怔看着,想起在自己幼年时就病逝的娘亲。当时要是有钱用好药,或许能挺过来。

“叶小将军,你的婚事,筹备得如何?”夏小满忧心道,“男女之间那些事,你懂吗?”

对镜试衣的叶星辞无所谓地笑笑:“我都想好了,怎么暂时蒙混过去。不就是落红么,庆王世子陷于美人计被关在宗正寺时讲过,我一直记着呢,割破手指就好。反正,肯定比你懂就是了。”

见夏小满瞬间露出受伤的表情,叶星辞慌忙道歉:“对不起,我绝非取笑你的意思,只是想显得自己博学。”

二人秉烛谈至深夜,互通有无。

叶星辞说孙家沉冤得雪,也收回了田产,那母女俩回乡了。夏小满则反复叮嘱,万万不可被皓王发现公主逃婚一事,务必找借口回避碰面。他问起瑞王是否真的杀了昌世宗,少年懵懂摇头:“不知道啊,我也只是听说,宁王说没这回事。”

忽然,少年轻描淡写道出一则惊人消息:“对了,宁王早就知道我不是公主。”夏小满愕然,听对方继续道:“他以为我是个宫女呢!哈哈,这里面有段阴差阳错的往事……”

确定宁王没有追责的意思,夏小满先是松了口气,紧跟着胸腔酸涩,泛起艳羡。

原来,奴婢也可以得到贵人的真心,这颠覆了夏小满的观念。他以为宫女太监只配伺候主子,最多当个暖床的。叶星辞没说宁王有多喜欢他,但那种包容和体贴溢于言表。从他们的点滴相处可见,宁王从不把他当“宫女”看,而是一个值得宠爱的“人”。

作为将门公子,有太子来呵护。作为宫女小五,有宁王来疼惜。这个少年,为何如此好运?

“太子说,想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临别之际,夏小满说道,“一缕头发。”

叶星辞痛快地点头。他手持银枪,散开发髻,用枪尖割下一缕青丝。以丝线束好,包入手帕。

夏小满郑重接过,当夜便踏上回程。星夜兼程,六天后抵达江边。

沅江烟波浩渺,白浪劈开倒映的秋日碧空。他从船舱的窗子探出头,盯着船舷的白色浮沫,感到疲惫不堪,而且又晕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