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94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楚翊笑了笑,也学着老婆的样子痛击白雪。冰凉的触感,冻结了焦灼浮躁。雪沫飞扬如玉屑,脑中的浑浊却沉淀,一片清明。

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节,楚翊闲聊道:“今早散朝后,有人告诉我家里出事了,吓了我一跳。正匆匆往家赶,见你在街边吃东西,我还以为是厨房炸了。”

“厨房炸了?”叶星辞开怀大笑,忽然目光一凛,敛起表情,“厨房炸了……你说庆王在顺势而为,我们却无势。其实,此刻街上的流言蜚语,就是我们的势!你需要的不是自辩、澄清,而是加一把火,把庆王的炉灶烧炸!”

他用力握住丈夫的双肩,用晶亮的眸光照亮对方的双眼,兴奋道:“混淆视听,这是你在兵书里写的嘛!往米里掺沙子,沙子够多时,米就不是米了。”

楚翊恍然,连敲自己脑壳:“蒙冤之人都想洗刷冤屈,我被这个思路困住了。没错,该反其道而行之!”

他从雪堆起身,振了振棉袍的衣摆,看向罗雨,“把府里会写字的都召集起来,要开始反击了。”

若说每日生活是一场试炼,那起床便是头一关。天冷时,这关格外的难。

人们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爬出被窝。吃罢起床更早的老婆备好的饭食,然后出门谋生,却被夹在门缝的纸张驱散睡意。

冷风掠过一列列工整清晰的小楷,似乎是宁王在江南开销账目的完整版。

这是当前世面上探讨最多的话题,比那些娘们儿偷汉,婆媳大战的烂事更引人注目。走到哪,都有人在说。那些家伙不厌其烦,简直像收了钱在故意散播。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民众都多少识几个字。目不识丁者,也很快在各类酒肆茶馆得知了账目全貌。除了已知的,还有更离谱的:

驸马,即宁亲王,每日都吃生虎鞭蘸辣椒,早晚各一根;

五斤以上的人参,蘸大酱啃,早晚各一根;

一种名为“象”的南国大兽,每头两千多斤,骑在背上抱着啃;

夜宵吃手擀面,必须是十丈长的一整根,中间不能断,酱冰块、卤雪花做浇头;

为彰显德行,每顿饭都要求当地十名一百二十岁的老人自愿作陪,饭后还要与这些花甲重开的老人载歌载舞,比掰手腕,切磋拳脚……

第170章 跑这么快,想我了?

人们纵然循规蹈矩,天性却总是爱追逐离奇。因降雪骤冷的天气,加快了离奇韵事的传播。大家都爱喝一碗热酒,一盏热茶,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

再愚笨的人,也品得出其中的诡异。

“七两为参,八两为宝,普天之下哪有五斤的人参?又不是大白萝卜。”热闹的酒馆里,一人眯缝着眼,咂着烧酒说道。

“就算十丈长的手擀面勉强能做,那酱冰块、卤雪花怎么做?太可笑了。”另一人也附和。

“人活七十古来稀,满世界难找一百二十岁高龄的老者,江南单单建同府就有十个?还载歌载舞,掰手腕?”说话的男人撇嘴摇头,表示不信,“太明显了,整件事压根儿就是假的,有人故意编排诋毁宁亲王呢。”

“不,这里面有真有假,不能因为那些离谱,而忽略了真实啊!”庆王府的家丁混迹其中,试图纠偏。然而,公众的兴趣苍黄翻覆,人力与金钱只能顺水推舟,却难以调转方向。

“那么,该如何分辨真假?愿闻高见。”角落飘出一道清朗的声音,是个独酌的布衣少年。嘈杂沉寂了一瞬,客人们怔愣着,一时竟忘了呼吸。

少年英气绝美如谪仙,一对清凌凌的黑瞳,闪着无畏无邪。分明身处乌烟瘴气,周身却似有烟霞轻笼。叫人不由得担心,酒馆油腻的桌面,会玷污了那随意搭在上头的手。

“这……”庆王府的人被问住了,磕磕巴巴道,“宁王都被参了,那……那参他时列举出的账目,肯定是真的,里头没什么吃大象这些。后来传出的,分明就是有人在混淆视听。”

“哦?莫非你是官府的?”少年慢条斯理地斟一杯酒,“那你带大家去看看,参他的折子怎么写的,都在通政司存着呢。”

“对啊,带我们去看看吧!”众人起哄道。

那岂是随便看的,庆王府的人讪讪不语,又叫了一壶酒。这时,酒馆门前来了走街串巷的说书人,步履悠哉,半唱半念地叨叨:

“世间生意甚多,惟有说书难习。评叙说表非容易,千言万语须记。一要声音洪亮,二要顿挫迟疾。装文装武我自己,好似一台大戏。”

这人头发斑白,脊背微驼,留一撮山羊胡。有人爱听,给几个铜钱,他便支起鼓架,定好弦音,舌灿莲花地讲上一个时辰,腹中有成千上万的故事笑话。

说书人踱进酒馆,抑扬顿挫地念了一段俏皮话:“王公贵族吃大象,还要人参蘸大酱。酱冰块、卤雪花?真是离谱把门敲,嘿,离谱到了家。”

这话成功逗笑了所有人。尽管没人掏钱买故事,说书人还是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城里某贵胄,如何骑在大象背上生啃。越讲越离奇,完全脱离真实。

“这位爷后面还骑着个小美人儿,你们猜是干嘛的?”说书人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酒馆里的客人都紧盯他的嘴,“负责剥蒜的,啃大象得就着蒜才香!”

一阵哄堂大笑。

“道听途说而已,真假诸位自行判断。”讲完一段,说书人整整褡裢,出了酒馆,又奔另一间茶坊而去。

天色渐晚,叶星辞喝光面前的酒,抹抹嘴角,结账离开,与伙伴们会和。

像方才的说书人,他还雇佣了几十个,花销不菲。其实,大多都是现学现卖,由他易容后亲自教学,就着蒜吃大象的故事也是他编的。那些市井闲人看不破其中的奥妙,问为何要这样四处抹黑宁王?他也没解释,只说:他是我的冤家。

当时,一人小心问道:阁下是庆王府的?叶星辞不置可否,讳莫如深地笑笑。

走在回家路上,于章远说,据他观察,这一天下来庆王的如意算盘已经乱了。事态发展太过离奇,强行拉低了真实性和可信度,人们从愤慨变为调侃。而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所以嘛,当米里掺的沙子足够多,那这就是沙子,而不再是米。”叶星辞神采飞扬,为自己的计策而得意,盘算着楚翊大概也到家了。

于章远赞叹不已:“庆王大概以为,宁王会还击,绞尽脑汁翻他的旧账。没想到,宁王却把自己的脸抹得更黑。黑得像假的,没人信,连带着先前那些也没人信了。你这招真厉害,危局不攻自破。”

在伙伴的声声赞美中,叶星辞有点飘飘然,双手负在身后,迈着凯旋将军般的步伐,脸上都快装不下此刻的笑了。

他忽而收敛轩昂的劲头,沉下嗓音:“骄兵必败,不能把尾巴翘太高,还不是得意的时候。现在就像玩骨牌,这一轮我们的牌已经出了,正等着庆王出牌。他一定会继续出击,假如我们能预判他的动作,就可以掌控主动权。你们想想,如果自己是庆王,会怎么做?”

“我要是个王爷,肯定会纳许多姬妾。”好色的司贤摸着下巴开启妄想。

“滚!你也就这点出息!”叶星辞笑骂。

“食色,性也。就许你吃吃吃,不许我色色色?”

切,我也会色色,叶星辞心想。不就是动一动胯骨轴子吗?给他一个支点,他能把床板砸穿。

几人打打闹闹,从后门回了宁王府。叶星辞碰见车夫,得知王爷已经回府,便一路跑回宁远堂,迫切想见到心上人。虽说不至于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但一秋还是有的。

屋里香气扑鼻,刚刚布菜,他嗅出了自己点的煨猪蹄。楚翊坐在桌旁读一份公文,听见脚步声侧目一笑:“跑这么快,想我了?”

“也不全是奔着你来的。我的心属于你,肚肠则属于它们。”叶星辞迅速更衣净手落座,死盯着煨猪蹄抄起筷子,像战士对敌人举起了兵器。

“喂,刚跑完歇一会儿再吃,小心岔了气。”楚翊按住他蓄势待发的手,“到了夜里,在被窝放爆竹,把我炸得英年早逝怎么办?”

叶星辞微恼:“我才不会,我很爱你的。”

楚翊用手里的公文挡着脸笑。笑过之后,忙碌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指指桌上的一盅汤,“给你的。”

叶星辞掀盖,黄澄澄鲜香扑鼻,是用老鸡、猪骨、瑶柱、火腿吊的。筷尖一捞,一根根晶莹透明的丝状物羞答答地露面了。

他惊喜地挑眉:“鱼翅?”

楚翊放下公文,温柔地弯起双眼:“中午时皇上赏的,我没舍得吃,就端回来热了热。我猜你应该没吃过,想给你尝尝。”

“从宫里一路端回来的?哈哈。”叶星辞先是恣肆大笑,旋即眼神一柔,“手很累吧。”

“一想到你开心的样子就不累了,趁热吃吧。”

叶星辞吃小粉条似的吸溜起来,又喝光汤底,在男人柔和的注视下舔了舔嘴角:“真香,主要是汤香。这么好的汤,煮鞋垫都好吃。鱼翅本身什么味儿,我还真没品出来,像细粉条。谢谢你啦逸之哥哥,总是惦记着我。”

其实他吃过鱼翅,而且吃得不少。毕竟,在东宫时他常和太子共同进膳,把珍馐美馔当家常便饭。他又色眯眯地将魔爪伸向酥烂入味的煨猪蹄和烤乳鸽,问起庆王有何动向。

“午后我们在光启殿议事,聊到你散播出去的离谱事,四哥的脸都气歪了。”楚翊将一小块豆腐送入口中,忍俊不禁地扬起眉峰,“都能当挂钩用了。”

叶星辞打趣道:“歪了好,有辨识度,出门不容易丢。你觉得,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一时猜不到,静观其变吧。”楚翊举筷夹菜,动作顿了顿,神色黯然,“我希望四哥多做些实事,而不是专注于用诡计阴我。不过,他这一手棋的确高明。参我失德,把我从春闱主考的位子拽下来,他就能在一众拥趸的保举中上位了。

其实,他很有才干,也有抱负,沿江各地重修渡口的方案就是他提的。现在,他被身边的附庸们拖累了。那是些蝇营狗苟之徒,都盘算着凭他升官进爵,正架着他往歧途狂奔。”

第171章 打群架真好玩

叶星辞嘴里没停,啃着一块软烂的猪蹄,目光则牢牢锁在“丈夫”身上,专注聆听对方的心声。

“兄弟阋墙,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过错。我也藏匿野心,戏弄、算计了他。”楚翊苦涩地勾起嘴角,“但我从没想过谋害他。如果将来查明沉船事件是他的手笔,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别想了。”叶星辞一手捏着猪蹄,一手握住男人的手,安慰地揉捏。随后举在嘴边啃了一口,又慌忙撤离,“啃错啦。”

楚翊吓了一跳,盯着指节处湿润的牙印,旋即大笑不止。有这样可爱的老婆,虽不能早生贵子,但可以早生皱纹——满脸笑纹,一看就很乐观。

小两口继续进餐,楚翊瞟着摊在左手边的公文。叶星辞问他在看什么,他道:“今天午后,六部九卿齐聚一堂,预估各衙门今年的预算,这是与春闱有关的一部分,我想仔细审阅几遍。”

“去年国库有多少盈余?”叶星辞下意识地问。因为去年最后一次碰面,夏小满提到大齐的国库又亏空了。问完,他觉得有点突兀,“若是机密,就别告诉我了。”

“不算机密,很多朝臣都知道。”楚翊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数额,“折合白银二百七十三万,五千四百一十七两,当前国库存银八百万两出头。这是战后第一年,又操办了一场国葬,不亏空已属难得。不过,三哥、杨家被抄没的家产,和公主的陪嫁品占了很大一部分。”

叶星辞默记这两个数额。

“今天决议,暗中削减西北的军需预算。我不同意,但拗不过其他人,连袁大人都认为该减。可是砍掉容易,加回来就难了。我始终觉得,喀留王楚献忠是个不安分的人,必须严防死守。”楚翊凌厉地瞥来一眼,神色与声音陡然冷峻,“削减军需是绝密,万勿对旁人提起。”

叶星辞被他的严厉惊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楚翊忽然眯起幽深的双眼,俊逸的面庞柔和舒展,口吻瞬间转为轻快:“还想玩爬犁吗?”

叶星辞被他孩子气的笑容逗笑了,一语中的:“我看是你想玩吧!”

“我不爱玩,只是想跟你一起玩。”楚翊收起公文,端起碗加快进食速度,“快吃,吃完就去玩。眼看天就暖了,冰融雪化就没法玩了。”

“有的玩啊!”叶星辞仰头畅想未来,虽然每天都相似,却又充满期待,“春天冰融了,我们一起把养在室内大水缸里的鲤鱼放回去。夏天,我们一起游泳,赏荷。秋天,就捞落叶。转眼又入冬了,就接着玩爬犁。”

“一年年就这么过去了。”楚翊顺着他的话,动容地说下去,“转眼,就过完一辈子了。”

“我很怕变老,没牙就不能吃肉了。不过也有好处,不塞牙了。”叶星辞忽而顽劣一笑,用上下唇包起牙,假装自己变老了,口齿不清地嘟囔,“逸之哥哥,时光飞逝啊,转眼你已经离开我好几年了。今天,我带着我的新老伴儿来看你了。你放心,我过得很好。”

说着,他作出抹泪又烧纸的动作,脸被笑意憋得通红。

“这是在给我扫墓?!”楚翊双眸微眯,故作愤恨地扭动手腕,“好啊,你个叶小五,还惦记着找新老伴儿……”

叶星辞嘻嘻地坏笑,起身就跑。撑得圆滚滚的肚皮拖累了他的脚步,最终被男人擒获按在床榻,浑身的痒痒肉都被捏了一遍,笑得满脸是泪。

“哈哈哈,再也不敢啦,逸之哥哥。”他招架不住,缩成一团打滚讨饶。

“换个严肃的称呼!”楚翊手上动作更凶,像不解风情的大狗熊,在蹂躏掉落在地的花骨朵。

“好王爷,饶了我吧,哈哈我要死了……”见答案不对,叶星辞泪光闪烁,刻意软着嗓音咕哝,“夫君?”

楚翊停止暴行,双耳瞬间泛红。随之将少年的双手按在头顶,凶悍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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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轮日升月落。

经过生动而广泛的宣扬,顺都城的百姓作出基本判断,所有账目都是假的,这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一旦某件事定了性,便失去了探索的乐趣,公众的热情也迅速消散。

庆王想把楚翊架在火上烤,楚翊非但不灭火,还往里浇油,于是炉灶炸了。

午后,叶星辞照旧在酒馆茶坊暗中观察,却发现自己雇来走街串巷的“说书”艺人全不见踪影,于章远他们也说没看见。

这不是偷懒耍滑吗?叶星辞有点气恼。雇人时,是以大户人家临时招工为名,每人二两银子的酬劳,在市井间卖力宣扬三天。先付一半,今日卯时正刻在城东柳林巷集合,结余下的工钱。

“这还差半天呢,得扣钱。”宋卓愤慨道。

“不对,恐怕没这么简单。就算是偷懒,也不至于集体失踪吧?”叶星辞玩着一绺发梢,凝眉沉思,“别是被庆王府的人抓走了。”

验证方式很简单,去城东柳林巷一看便知。傍晚时分,叶星辞和四名属下藏在巷子里一处无人小院,在朔风中等候许久,竟不见一人来结余下的工钱。那可是一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大半月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