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病中
卫文康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这是道歉的人该有的样子?”
柳天骄讪笑,“那中午给你做肉吃?红烧肉、回锅肉?”
两只小狗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吓得夹起尾巴就跑了个没影儿。
卫文康心情却是好了不少,“今日就做红烧肉吧。”
柳天骄是说到做到的人,反正因着李大娘的事儿,两人午饭都没吃上,干脆直接下厨炒了一大盘红烧肉,又把冷饭冷菜热了,吃了个高兴。
两只小狗崽鼻子灵着呢,闻到肉香味儿就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厨房,绕着柳天骄又是打滚又是摇尾巴的,柳天骄没了办法,只得一只给了一块肉。见它俩吃得没心没肺的,柳天骄倒是不痛快了,想到还要赔李大娘家的鸭子,干脆又捞起一块儿肉来,放到两只小狗崽中间,由着它俩好是一番争抢。
吃过饭,鸭子还是要给人家赔的,虽说李大娘已经不再怀疑他家,但柳天骄不是爱占便宜的性子,估摸了一下那鸭子的斤数,就拿了铜钱往李大娘家去。
出了名的抠门货吃了个大亏,哪里是肯轻易罢休的,李大娘先是挨家挨户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线索,又坐在家门口大骂,什么死瘟狗吃了她的鸭子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养死瘟狗的人生孩子没□□、全家死翘翘之类的,要多狠毒有多狠毒。
本来还有点小内疚的柳天骄攥着钱都有些不想给了,“喂,嘴巴那么毒做什么,又不是故意的。”
李大娘一听这话,“嗖”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两只小眼睛狠狠瞪着柳天骄,“是你家死瘟狗偷的我鸭子?柳天骄,好啊你,刚刚还骗我。”
“谁骗你了,它们藏得好,你不是也没发现吗?你要庆幸我是个有良心的,不然做贼拿不到赃,今个儿你这鸭子就算白白损失了。”他说的嚣张,气得李大娘两个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指着柳天骄“你你你”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
毕竟是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也不行,柳天骄把铜板放李大娘手里,大喇喇道:“好了好了,钱赔你了,别指了。”
钱在手李大娘哪里还顾得上骂人,数了数铜板,李大娘那浑浊的老眼里透出精明来,“这点哪里够,我那鸭子可是足有四斤重,一斤鸭子卖九文,可得三十六文。”
柳天骄见这老婆子还想赚钱,直接翻了个白眼,“见好就收哈,镇上九文一斤,还得是顶好的鸭子,还不说你那个斤数有没有水分,给你三十文你就偷着乐吧。”
李大娘也就是习惯性想多抠点,其实也清楚自己这鸭子值不了那么些钱,努努嘴道:“行吧,就这样,我也不是那等计较的。”
她不计较世上就没有计较的人了,柳天骄也懒得跟她打嘴仗,摆摆手回家了。
李大娘见他没了影子,再也收不住脸上的笑意,原本以为今天损失惨重,没想到反倒是赚了。
她大儿媳妇早就把柳天骄送钱的经过瞧清楚了,只是觉着她娘这样斤斤计较,有些赧然,就没出去。这会儿见李大娘高高兴兴地进来,笑道:“还好骄哥儿是个厚道的,不然咱家这鸭子就白白损失了。”
李大娘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厚道,脾气虽说差了些,人品却是比村里那些面上光的不知道好多少。”
她大儿媳妇便趁机道:“看在他人品好的份儿上,要不咱晚上再光顾光顾他家生意,好久没吃过卤猪杂了。”至于神仙肉,她可是不敢想的,卖得那么贵,吃一块就能挖掉她婆婆半边心肝儿。
李大娘眼一瞪,“吃什么卤猪杂,那柳天骄精得跟猴子一样,臭猪下水卖出肉价来。”
就知道没那么顺利,她大儿媳妇不敢再说话,心里正失望着呢,却听她婆婆道:“去割斤肉回来吧,家里好久没吃肉了,马上要春耕了,吃些好的养养身子。”
卤猪杂香,肉更实在啊。她大儿媳妇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高兴得脸上眉毛都要飞起来。
“说来也不知道为啥,骄哥儿家的肉是最新鲜实惠的,村里人却非要赶着去镇上割,一文钱不便宜,还跑老远的路。”
李大娘嗤笑道:“能为啥,嫉妒呗,自个儿富不起来,就见不得别人家能吃饱饭。”
进京赶考的希望压了下来,柳天骄还要拉着人一起练武,卫文康接下来的日子跟清闲可真是一点不沾边。
当然,柳天骄也没有闲着,种蘑菇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他们家地方也不大,蘑菇自然是不能种在家里。柳天骄想了想,带着小包和金泉两个,就在他家后面的山脚下圈了一块儿地,围了高高的土墙,不叫人看到里面是做什么的。然后跟着何招娣去山上砍了二十来颗大小适宜的柞树、槲树,将枝、干截成段,整齐地摆在围出来的场地中,何招娣说这树要晾一阵才能用。
做完基本的准备工作,柳天骄想起来,“何姐姐,林中的蘑菇都要长在树下,想必是要有遮阴的地方才行。我们这刚围出来的地方,上面啥遮挡都没有,别到时直接把蘑菇晒死了。”
何招娣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我之前都是种在屋檐下的,现在修房子是来不及了,且花费太大。种树也不不行,这周围光秃秃的,长都长不起来。”
柳天骄想起他和卫文康去年种菜的事情,便道:“要不我们弄些木头撑在上面,顶上再盖个草垫子遮一遮?”
何招娣眼前一亮,“别说,还真是个好法子,咱们就试一试。”
两人都是敢想敢干的,反正就算不成也不过是多花些力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费了老鼻子劲儿从山上拖了几十颗树回来,央着熟练工徐娇娘编了些草垫子,能想到的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完了。现下还不到能种蘑菇的时间,两人看着收拾好的地方,只焦急又满是希望的等着,梦里都是山脚下长满蘑菇的场景。
比蘑菇先到来的是府试的日子,考试的人忙着温书,陪考的人则开始准备衣物、吃食、笔墨这些。因着上回县试的成绩很是不错,两人忙碌的同时,心里都有些隐隐的期待。
府试报名、结保的流程都与县试一样,但担保的廪生要多一名,安泰县的两名廪生,一名是王夫子,一名就是柳金儿嫁的吴举人。
吴举人年纪不小了,估计是本着早纳妾早享福的心思,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就把柳金儿迎进了门,说来如今不过十来日的工夫。
柳金儿说是贵妾,说到底也是妾,没有那些三书六礼的繁杂章程,吴家正日子里办得也简单,柳老二两口子却是因着攀上了不得了的亲戚,好生办过一次酒的。
他家办酒,柳天骄本来是不想去的,后来想着柳金儿也可怜,还是去了,并悄悄给了一百文的压箱底银子,这礼在村里人来说很重,在吴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看来不过是打发一回下人。柳天骄也没想那么多,反正他就这点儿本事,权当全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点子微薄情谊。
柳金儿拿着钱却是背过身悄悄抹了泪。柳天骄是唯一一个给她压箱底银子的,她爹娘拿了吴家那么多聘礼,却是一个子儿都舍不得拿出来,完全不会考虑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光生生嫁进去会不会作难。
说回作保的事情,现下吴老爷毕竟是举人,两边又没什么交情,柳天骄就没抱着希望能请对方作保,便想着由王夫子牵线,花钱请临县一名廪生作保。当然,花的银子要多些——五两。
作保的钱再不舍得也是必须要花的,两人也没有多想,不料还没来得及请人,就有吴家下人登门,说是奉柳姨娘的命来给卫公子送担保名帖,还说府试那日,吴举人会按着规矩去府城给卫公子当面作保。
柳天骄蹙眉,这事儿柳金儿不提谁会知道,她才嫁进去几日,就如此劳烦吴举人,就不怕对方翻脸。但现下文书已经送来了,不要也不太好,便只能去问卫文康的意见。
卫文康思忖了一番道:“她既然有心,就应了吧。”
经了这么些事,卫文康再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清高的穷书生,省钱倒是其次,吴老爷愿意来作保,想必除了柳金儿请求外,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结个善缘。既然纳了贵妾,贵妾家中有出息的,对他以后得子嗣也有好处,说起来亲娘也算是耕读之家出身。而卫文康得了吴举人赏识,出门在外也多一层保障,世上势利眼多得是。
柳天骄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放了心,又叹道:“没想到短短一两月的工夫,柳金儿就能长进这么多。”
卫文康道:“不长进能怎么办,活路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柳天骄想起来又笑,“不知道柳老二两口子知道他们闺女儿一下子给我省了五两银子是什么心情。”
第80章 府试二
府试自然是要在府城考的, 卫文康这个打小被关在屋子里的人不必说。柳天骄算是村子里有见识的人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安泰县城,府城对平民老百姓来说那就是一辈子去一回都值得吹嘘的地方。
两人不敢托大,提前一个月就联系了人, 找了个可靠的帮着在考场外预定了一家客栈, 想到上回的遭遇, 也没敢再定下房, 而是咬着牙定了一间中等的。至于花了多少银子,柳天骄想都不敢想, 只安慰自己,好歹省下了大头的作保银子。
其实安泰县距离临安府不过百里,算得上离府城近的,因着商业繁华,来往的客商多,只要肯花银子,有的是法子能把人带过去。
怕路上消耗了卫文康的精气神, 柳天骄特地选了一家专门拉客的商队, 一人五十文, 两个人就是一百文。早上星光点点的时候就要出发, 直到晚上月亮都升起来才能到府城。如此耗时耗钱, 也怪道寻常人家不愿意随便出门。
当然, 到了府城还要交入城费。一队头戴盔甲手拿长枪的士卒矗立在巍峨的城门口, 见有车队到了, 一左一右拿长枪交叉着堵着门,高声道:“入城文牒、路引都准备好,还有入城费,一人十文。”
赶车的车夫忙下车, 赔笑道:“官爷,您们尽管放心,小老儿做了许多年的拉客生意了,自然懂规矩,银钱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说着示意车上的人下来给钱,确实也是提前就嘱咐好的,大家都纷纷解开钱袋子掏出钱来,然后才是掏路引。入城文牒倒是不必每个人都给,一拨人里只要有一个帮着报备就行。赶车的车夫常年做生意,自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柳天骄跟着掏路引,卫文康则拿出考生专用的文牒来,递给官差,“学生是参加府试的,边上那个是我家夫郎。”
老皇帝近几年大肆抬举读书人,定下了许多专门的优待政策,像书生赶考不必缴纳任何入城费就是其中一项。考虑到书生赶考最少也要带个书童,这优惠范围便又扩大了些,除了考生本人,还可以另外带着一人免费进城。
那士卒看过卫文康手中的文牒,拱了拱手道:“公子与令夫郎就不必交这入城费了,我兄弟几个祝公子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边上刚交了钱的行人无不投以羡慕的目光,一下就省了二十文,读书可真好。当然,跟赶考的花销比起来,这点子蝇头小利完全不值一提。不过这会儿没有人这么想罢了,连柳天骄都跟着乐呵。
他总爱悄悄骂老皇帝是个只会花钱玩女人的荒唐货,如今家里有了读书人,偶尔沾了点好处,骂他时也能少两句。没办法,爱占便宜不愿吃亏实在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
入了城,车队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众人各走各的路。柳天骄和卫文康自然是先去找客栈。两人先前商议好的,这回客栈位置不必离考场太近,环境却是一定要清幽,若是太过嘈杂睡不着觉就得不偿失了。
柳天骄寻路的功夫很是不错,随便在路边找了个人打听,便带着卫文康顺利找到了定好的客栈。那是一个三层的小楼,木头建的,每间房都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小楼旁还种着些花草树木,在冷得缩手的时节,开满了金黄色的迎春花,看起来颇有几分娇俏。
卫文康不禁问柳天骄:“你花了多少银子?”
柳天骄道:“包饭食五百文一日,不包饭食四百文一日。”
“你订的是包饭食的还是不包饭食的?”
“自然是不包饭食的,我听说考场附近就有人专门摆摊提供锅灶柴火的,一日里只要给上十来个钱就可以自己做饭吃。”摆明了是做附近赶考的读书人的生意,可想而知,府城的科举文化有多繁荣。
卫文康蹙眉,“每日里都自己做,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柳天骄摆摆手,“这算什么辛苦?每日里在家不也要做饭,还要干活。我打听过了,省城的肉菜是比咱们镇上贵些,可总比在外面买来吃划算太多。再说了,我还特地带了东西来呢。”
“带了什么?”
“肉和米啊,这两样是最贵的,米我干脆带了二十斤,够咱吃上十来日了。肉怕坏,只带了两斤鲜肉,剩下的三斤都是熏好的腊肉,够你吃到考试后了。烙饼的油和白面也都是一并带足了的,考试那日我早些起来给你烙好,头一顿吃肯定还热乎着。”
卫文康颠了颠柳天骄背着的竹背篓,果真很沉,不由笑道:“还是你聪明。”
柳天骄被夸得很高兴,“这几日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府试自然比县试难度大,考试时间却是要短些,只考三场,分别是帖经、墨义、策论。柳天骄不知道为什么府试考试还要短些,反正只要能给他省钱就好,要多两日光房钱就得多小一两呢。
这客栈表里如一,进了大门就发现比县试住的那家干净整洁许多,连小二都热情有礼,茶水不必说,一进门就端上了,热水也是询问了两人意见后准时送了过来。
柳天骄满意的同时还有些后悔,说:“早知道他家这么好,就定下房了,想必环境也差不到哪里去。”
卫文康也道:“是有些可惜了,要不明天换房?”
“算了,都定好了,你瞧外面这人来人往的样子,估计这会儿早就没房了,哪里由得着咱们挑挑拣拣的。”
果真,到大堂就听到好几个才来的客人问还有没有房,掌柜的都客客气气地说早就订完了。后头才听小二说他家客栈是今年新开的,因着头一年积攒人气,价钱比起同样条件的来说实惠许多,这两天名气打出去后来住的人就特别多。
柳天骄很是庆幸,这回可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卫文康也认同,怪道两人都觉着这客栈好得有些出乎意料了,连被子都像是新做的,晚上盖起来松松软软的,一点冷意都感觉不到。
头一日到得太晚,自然不好再折腾着找地方做饭,两人便干脆出门寻些地道的小吃。反正离考试还有四天,只要不吃那些生的冷的,也不怕坏了肚子。
府城与下面的小县城就是不一样,天都黑透了,街上的行人还是络绎不绝。仔细瞧过去,大多身着绸缎细布,脸色红润,一看就过得富足。瘦骨嶙峋、穿得单薄的也不少,只是都佝偻着腰,靠着路边走,生怕撞到了哪位贵人。
瞧着这样的情形,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柳天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还不如咱们县城呢,富的穷的都在一块儿,没得这幅自觉低人一等的样子。”
人总是物伤其类的,他们也不过是最近生意好日子才宽裕些,说到底又比那些佝偻着腰的人好多少呢。
卫文康知晓柳天骄为什么别扭,只宽慰道:“人生境遇时好时坏,转念之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但只要努力往上走,日子总不会太差的。府城穷人低头多,抬头的机会却是不少,你瞧那路边摆摊的一日里就能比县城多赚不少。”
可不是这个道理,柳天骄盯着一个卖猪肉的铺子瞧了瞧,然后转过头就跟卫文康说:“你猜他一斤肉卖多少钱?二十二文。算上比咱们镇上多出来的运货、房租钱,一斤肉少说赚两文,一天要是能卖上一百斤,不出几月就发达了。”
赚钱当然不会只这么简单,但瞧着柳天骄一扫刚刚的阴霾,面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卫文康并没有打破他的美梦,只微笑着看他。
找了个馄饨铺子,两人各点了一碗,味儿还行,分量却是连混个半饱都不够。柳天骄咬咬牙一人加了一碗馄饨,又让店家另外拿了两个糙饼子,和着馄饨汤吃下去,总算是勉强填饱肚子。
柳天骄给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回去的路上一心谋算着什么时候能来府城开个铺子,摆个摊子也行,反正要把府城坑了他的钱都赚回来。
客栈里住的都是赶考的书生,猛一下见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也顾不得赶路的劳累,三五一群聚在大堂里高谈阔论,颇有些彻夜长谈的架势,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卫文康听了几句便没了兴致,跟着柳天骄回房休息。能考的东西那么多,指望着你一言我一语地瞎蒙瞎猜,还不如多睡一会儿觉,把精神养得足些。
关上门,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偶尔能听到几声激动的叫喊,却是完全到不了扰人清梦的地步。卫文康不由得再次感叹,这回的客栈可真是选的相当好。
晚上睡得好,白日里又有柳天骄换着法地做好吃的进补,等待考试的这段时间过得可谓是相当惬意了。
府试正式开始那日,客栈里早早的就灯火通明。柳天骄提前跟灶房的老板说好了要早些用锅灶,对方就特意给他留了门,柳天骄烙完饼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卫文康起床。
把手中裹得严严实实的饼子放下,柳天骄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碟子泡好的酱菜来,招呼卫文康道:“先吃饭,吃了暖和。本来想做粥的,又怕汤汤水水的,你进了考场如厕不方便。”
卫文康不愿他这么辛苦,但又劝不住,只得接受他的好意,把自己吃得饱饱得才出门。
因着以前出过考试那天换人替考的事故,除了县试,作保流程都改在了考试当日。查验文书自不必说,作保的人当天也必须过来当面核验。叫人家特地跑一趟,自然要考虑辛苦费的,因而府试院试作保的花费都比县试的要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