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饼干
沈柳想着,吃粥并烙饼嘴里没啥滋味,他起来得早,干脆就做上一锅片汤,再往里头打上两个蛋。
蛋是才捡回来的,很是新鲜,用筷子打散进汤里,汤汁浓稠又热乎,胃里舒坦。
灶房门半开着,薄雾弥漫,疏散的日光倾落,泛着丝丝冷意。
沈柳洗干净手,用瓷碗盛了半碗面粉,又打开水缸舀了小瓢清水,缓缓兑进面粉里。
晨时天寒,缸水冰手,他就着瓷碗将面粉揉匀,又掏出来甩在案板上,用劲儿揉成光滑的圆团。
面得醒上一会儿,他瞧着天色不早了,阿娘和宝妹也快起了,便将灶火生了起来,烧上一锅热水,省得一会儿洗漱冻着脸。
沈柳自己作懒,方才洗脸是就着冷水来的,被冰得直皱眉。
他想着,这要是顾昀川在,非要伸着两根指头点他的脑瓜,再什么话也不说地去把水烧上。
一想到这些,沈柳脸上泛起红,心口子也暖和,他垂眸笑起来,又往灶膛里添上两把柴。
第32章 就老想着他
面团醒发好, 沈柳拉成条状,擀成薄薄的一片,灶台铁锅里的水也烧好了, 正在噗噗作响, 他正打算用钩子扒拉下柴火, 燃得小一些,外头传来吱嘎一声开门声,不多会儿顾知禧进了门。
她瞧见沈柳, 伸手揉了把眼睛:“哥夫,你啥时候起的啊?”
沈柳自灶火前抬起头, 笑眯眯地道:“也刚起, 正好水烧开了, 快来洗把脸。”
“好。”顾知禧走到灶台边,瞧见案板上的面皮,“今儿个吃面吗?”
“嗯, 打算下个片汤。”
木盆里已经打了半盆冷水,顾知禧掀开铁锅锅盖,热气翻腾, 白雾氤氲,她想着哥夫好贴心,水都给烧好了,可她也心疼他起得这般早:“昨儿个阿娘不是说烫锅粥嘛, 你起这么早,得好累吧。”
“不多累, 我想着咱们几个出去一个日升, 得晌午才能回,他……”沈柳脸上泛起红晕, “吃粥和饼子嘴里没味。”
顾知禧听出来了,忍不住地偷笑:“给我阿哥做的啊……”
沈柳面皮薄,以往顾知禧逗他,他多是羞着不愿意承认,可昨儿个顾昀川同他说了那么多,他心里满满当当的踏实,咬了咬唇,小声说着情愫:“不在家,就老想着他,得安排妥当了才能安心。”
话音落地,顾知禧愣了好半晌,她脸都不着急洗了,凑到沈柳跟前:“哥夫你变了,以前可啥都不肯讲的。”
沈柳不瞧她,回到案板前继续做活,将擀薄的面片用刀切开,他还是臊得厉害,眼睫像小夜蛾轻轻振翅,小声说:“那我不讲了。”
“你讲嘛,我爱听。”顾知禧欢喜得很,又忍不住想问,“是不是我阿哥同你说啥了?昨儿个还没精打采的。”
沈柳垂眸笑起来,脸颊绯红:“他说……他说我很好。”
他那模样,像沉浸在爱里,整个人都红扑扑的。
顾知禧怔忪,她以前同沈柳好,多是因为他是她哥夫,因为她阿哥。
可相处这般久了,她不知不觉就变了心境,她跟着沈柳的欢喜而欢喜,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沈柳,她想看他幸福顺遂。
*
日头东悬,山野一片灿烂的金。
早饭吃了蛋花片汤并一张烙饼,蛋花汤又香又浓,临出锅撒上两把葱花,满屋子飘香,烙饼是蒸过的,虽不酥脆,却很是宣腾。
吃过早饭,快到辰时,收拾收拾就该出门了。
郑虎还没过来,顾昀川跟着沈柳一道回了卧房。
边桌上的小筐子里是小哥儿准备拿去卖的东西,里头用干草一层叠一层地铺得整整齐齐,算上今儿个早晨才捡回去的,拢共二十八颗蛋,全用布巾擦得干净。
鸡蛋上头放着个小布包,里头装着六条帕子,沈柳用干草遮掩起来,生怕旁人拿了。
顾昀川坐在椅子里,给沈柳叫到跟前,拉着他的手臂将褂子穿穿好,仰头看向他,嘱咐道:“东西都收拾好了?钱袋呢?”
钱袋子正收在怀里,沈柳掏出来拿给他瞧,顾昀川伸手捏了捏,微微蹙起眉:“怎么不多带些,也好买点东西。”
重阳节前后,他写了不少祭辞文稿,除去新买的宣纸、墨锭,还余有不到六百文。
顾昀川想着马上到冬了,得给沈柳做身棉衣,他生怕小哥儿知道了又不肯要,没同他知会,直接将铜板给了阿娘。
剩下的二百来文他一个铜板也没留,全数交到了沈柳手上,饶是这样,小哥儿还是过得扣扣搜搜的,不舍得花钱。
沈柳轻声道:“我想过了,到时候鸡蛋和帕子都卖了,手里有不少铜板,不消带了。”
顾昀川瞧着他顶认真的小脸儿,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子:“咱家虽不富裕,可你相公多少还赚钱,不要你这样省着花。”
沈柳知道顾昀川对他好,可心里盘算着攒下的银子,离买牛车还差不少,他轻轻点了点头:“知道,我不省。”
正说着,外头传来顾知禧的声音:“哥夫,吉婶过来了,咱走吧?”
“就来!”
沈柳应了一声,伸出手刚想将桌上的蛋筐背上肩,男人一手拎起筐子,另只手将沈柳的手握紧了:“走吧,送你出门。”
沈柳垂眸,瞧了眼握在一块儿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
市集在镇子东头,路程并不多远,一行人到时,已经来了许多人。
商贩云集,人头攒动,挑扁担的、推板车的,卖些小零碎的只抱着个筐子,混在杂客人群间,和着讨价还价声,很是热闹。
最初大家伙聚到这地界,是因这地方敞阔,四面通达,商贩方便过来。
那时候不多讲究,只留出一条行路给客人,卖东西的小贩沿着路,哪空坐哪。
后来人多了,形成规模,官府倒是管起来了。
卖吃食的在一面,卖蛋、牲畜的在另一面,私人商贩只背筐子的不用缴金,推车、拉架子的还要到入口的小亭子里缴上五十文保钱,待到收市时再退还。
沈柳上次和顾知禧过来,是买家,这些规矩多不清楚,而今听吉婶细细说清,才知道这里头这么多门道。
四人要卖的东西不相同,单就沈柳又背了鸡蛋和帕子,两样东西不在一处地界,他就将帕子交给了顾知禧。
小姑娘接过来收进篮子里,又将背着的小马扎给他一把:“哥夫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卖!”
沈柳知道自己这帕子绣工一般,尤其还和阿娘的放在一块儿比较,更是不能看,可他瞧着顾知禧一本正经的小脸,笑起来:“好,宝妹办事我放心。”
穿过层层人群,走到最末,蛋和牲畜是挨着卖的。
沈柳和吉婶东西都不算多,就找了个角落将筐子落了下来。
吉婶把小马扎拉开坐好,开始收拾手边的东西,为着不缴金,她也只带了一个筐子,可那筐子却是比沈柳的大上许多,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鸡蛋。
沈柳看看自己的小筐,还没人家筐底多,局促地抿了抿唇。
市集上卖东西,筐子往那一摆,一目了然。俩人没出声吆喝,只坐在一块儿时而擦擦鸡蛋,时而聊会儿天。
坐不多远,就是个卖家禽的,笼子里圈着好几只母鸡,许是不多舒坦,一直在咕咕唧唧。
吉婶虽然和赵春梅处得好,可和沈柳到底是不多熟,沈柳又是个内敛性子,想找话热热场子,支支吾吾都说不出个啥。
吉婶瞧着小哥儿紧张的小脸儿,倒是觉得亲切,她在市井间久了,见多了牛头马面,烦透了场面功夫。
她自筐子里掏出个布包,掀开来,里头是两根绿油油的黄瓜,她往常来赶集,只是为了赚铜板,多是不买吃食的。
坐时辰久了,胃里上火,就带根黄瓜吃上两口,既下火又管饱。已经是十月,天气转凉后,地里不产黄瓜了,这是最后一批,放在地窖里存着的。
“咔嚓”一声响,吉婶掰了一半递过去:“吃点儿。”
“谢谢婶子。”沈柳接过来,张嘴咬了一口,水脆水脆的黄瓜,嫩生生的。
吉婶看着小哥儿泛红的小脸儿,又瞄见他绣着小花儿的布鞋,轻声道:“哎哟,这小鞋可好看。”
沈柳动了动脚尖,笑眯眯地垂下头:“昀川给买的。”
吉婶也笑起来:“以前只知道川小子会读书,谁知道还这么会疼人呢。”
一提起顾昀川,沈柳话都多了不少:“他可好了,对我也好。”
“瞧出来了。”黄瓜在嘴里嚼得咔嚓响,吉婶弯起眉,“出门前还得送送你,离不得似的。”
正说着,有妇人过来买鸡蛋,吉婶朗声道:“大妹子来点鸡蛋?都是家里养的鸡下的,新鲜得紧。”
见人蹲下来,瞧着有戏,吉婶忙拍了拍沈柳,见小哥儿没动,干脆把他的小筐子往前挪了挪,伸手拿出来给人瞧:“自家孩子养的小鸡,鸡蛋擦得干干净净的,烦您照顾照顾生意。”
妇人看了一眼沈柳,接过吉婶手里的蛋,确实干净,她放在耳朵边摇了摇,也没听见散黄的声音,确实新鲜,她问道:“多少钱啊?”
“咱这蛋都是一个价,一文钱一个。”
“买多了给便宜吗?”
吉婶转头看去沈柳,询问他的意见。
沈柳头回来卖蛋,就遇上个大主顾,他咽了口唾沫:“给便宜的……您买得多些,这个筐子也送您。”
妇人瞧着他直接就笑出来了:“你这小哥儿实在,那我也爽快,筐子我这有就不要了,这一筐子你给我凑个整成不?”
沈柳微怔,这一筐子蛋,都要啊……他忙点头:“成。”
拢共二十八个蛋,沈柳收了二十五文钱,妇人把筐子递给他时,他一层草一层蛋的给人铺得整整齐齐。
妇人笑着掏出铜板,沈柳双手接过来:“多谢婶子。”
日光里,铜板亮闪闪的,这是他来顾家,头回赚到钱,沈柳低头瞧了好半晌,又欢喜地捧给吉婶看:“婶子,铜板!”
吉婶笑着看他:“快收起来吧。”
沈柳掏出钱袋,拉开抽绳,将铜板一个一个地放进去。
吉婶瞧见那钱袋:“呦,川子把钱袋都给你了?”
沈柳红起脸点了点头,又看向吉婶:“婶子,方才多谢你。”
吉婶拍了拍他:“这有啥好谢的,你这鸡蛋拾掇得干净,好卖。”
沈柳收拾了下筐子,和吉婶一块儿卖剩下的鸡蛋。
市集人来人往,采买一回不容易,一个多时辰,筐子里的鸡蛋也见了底。
沈柳抬眼瞧了瞧日头,快到晌午了,正想着,顾知禧找了过来:“婶子、哥夫,你俩卖的咋样了?”
她低头看了眼筐子,里头蛋剩的不多了:“都见底了,今儿个卖得挺好呀!”
沈柳仰头看向她:“你和阿娘卖的咋样?”
顾知禧笑嘻嘻地掏出一把铜板,递了过去:“你的帕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