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弗
于是仗着离上床休息还有段时间,范愚再一次在尊经阁二层与课室之间选了后者。
晨间是为了学琴,这会儿是为了初次体验一下新先生的指点,而原本计划中的读书,便又被他给抛到了脑后。
又过了月余功夫。
期间才刚成尊经阁二层常客没多久的范愚,新欢换作了琴艺与书法课室。
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学明白减字谱,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就发现了系统空间中虚拟身体的头一个缺点。
若是在现实中学琴,指尖遭上一段时间琴弦的磨练,自然便会生出来茧。
可换到系统空间里,触觉与疼痛感照旧敏感,虚拟的身体却不会受伤不会留下什么印痕,也就不会有什么形成茧的机会。
于是一个琴艺课室,让范愚认清了个事实——哪怕打小吃过不少苦,他还是个娇气小孩。
兴许娇气不及蜜罐里长大的白洛和祝赫,却也还没到连着按上半个时辰琴弦还能不喊疼这么能忍耐。
才学了一旬,发现虚拟身体没法让指尖生出来茧的范愚,对于古琴的学习欲望险些清了零。
尤其是当他抓过先生的手,却在指尖看到了茧之后,好学之心顿时砍了半。
也是这回不顾及什么礼仪的动作,才让一直以来对于范愚表现出来的娇气感到不满的虚拟讲授者笑出了声。
哪怕看不清面容,都能靠声音想象出来这人幸灾乐祸的表情了。
不过似乎也有点好处。
惹怒了先生之后,虽说看似得到了原谅,范愚其实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相处时候的隔阂,自然也清楚他只是碍于系统的存在才不得不教而已。
这一旬的表现倒是让讲授者对他生出来了点认可。
但一边为此觉着欣喜,范愚还是中断了那次经营,转而呼唤了系统:“系统,可有办法减轻痛觉?”
得到的回答是可以花费金币来让虚拟身体更接近真实,就是太贵。
张口就是十万金币,贵到离谱。
听见机械音的答复,范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个人信息的页面,露出来了金币那栏刚到五位数的数字。
明明没有身体,按理也该没有视觉,声音更是冰冷,系统却还是在范愚的余额显露出来的瞬间,表现出了点尴尬。
“咳,系统接受分期付款,宿主可以选择分六次支付。”
听起来倒像是被书法课室的先生给染上了说话必咳一声的习惯。
十万金币分作六期,刚好卡在了范愚的余额能够承担得了一期款项的限度上。
只是发现了系统会做出退让的范愚,对着这个答案依旧还不太满意。
金币在系统中处处都可以派上用场,既然系统能商量,他自然不会想一次性给出去所有的余额,然后瞬间变得身无分文。
砍了几轮价,系统一路退让,到最后结果变成了:“宿主可选择花费50金币改变半个时辰体质,所花费金币额将进行累计,作为完整功能分期支付的一部分。分期支付期间,系统将实时更新模拟身体数据。”
也就是说,每回经营都可以花费50金币来改变体质,等到攒够了金币一次性付清,或是索性等累计改变了2000回体质,自动实现永久的改变。
至于茧的形成,却不能追溯到先前的一旬练习,只能从头一次支付开始,慢慢积累改变。
还是得疼上许久。
不尽如人意,但也比什么都没有,从始至终都全靠忍耐要好些。
起码这样一来,范愚对于学琴的热情,还是捡回来了不少,这才连着又在这课室里边泡了大半个月时间。
院试在六月,又过了数日才入的府学,两月下来,夏日已经到了尾声。
离着初秋的九月,恰恰好还有一旬时间。
旬假之前,照例公布旬考的成绩,又对长期占据头名的范愚投以了赞许的目光之后,先生拦下来了正要三三两两走出课室的学生们,模样严肃,口中却在告知假期。
“九月授衣,府学设授衣假,合半月时间,自九月初一始,月半止。”
整整十五日的假期,拿来给学生们归家准备冬衣用。
话音才落,课室里便升起来欢腾的气氛,再好学,听见有假期还是会兴奋的。
哪怕是向来注重仪态的祝赫,或是还不嫌累地扬着下巴的白洛,都没能抑制住欢愉之色。
反倒是归家了也没什么事可做,同样只能在系统空间里边消磨时光的范愚,听了这话之后才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事实上,虽说有旬假在,连着两月都呆在原本完全不熟悉的平昌县里边,任凭他再怎么享受府学生活,也免不了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些想念。
家中无人,兴许能回族学,看望一下先生?
胡乱计划着长达半月的假期该做些什么,范愚一直保持着心不在焉的状态,直到旬考的答卷尽数发完,次日按约定又到了状元楼才止。
侍者照旧满面热情地早早在客栈外边等候,掌柜虽然依旧困顿,时不时也还会努力抬起头,分一些注意力到门外。
而瞧不见的后厨,又研究出来了新点心的厨子,打从早上一睁眼就已经开始了准备。
等范愚迈进客栈,被侍者引进近来呆习惯了的天字号房,桌面上恰好有模样精致的点心在等候。
至于他每回都要带走的一食盒点心,则是从此时开始做,时间恰好。
沏一盏茶水,拈起块口感美妙的点心,再拿着来状元楼路上买下的书册来读,本该又是个闲适的午后。
前提是,叶质安没有失约。
第57章
等到一碟点心用尽, 茶水也已饮了几盏,本该在午间就出现的叶质安还是不见人影。
虽是夏末,下午的日头依旧毒辣。
范愚悄悄将原本摆在窗边的椅子挪了位置, 来躲避直直照在手中书页上的刺目阳光。
一直到来时路上新买的书也翻了过半,屋门才被人叩响。
进来的正是失约了快一个下午的叶质安。
不似前几回见面一样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这回进屋的少年模样甚至显得有几分狼狈,衣衫有些许凌乱,额际还挂着些细密的汗珠。
进了门, 顾不上说话, 就先快步走到桌前, 倒了一盏茶水送入口中。
瞧见失约的人推门而入之后的一串动作, 范愚便有些怔住。
虽说不能和打小就将美貌放在第一位的祝赫相提并论, 相识这几年,也足够他发现叶质安对于形象的重视。
倒也不是同祝赫那样单纯对于姿态仪表的追求, 而是习惯性地随时保持衣冠整齐, 避免些失礼的表现。
这还是四年来,范愚头一次见到叶质安这么失态。
以至于直到看见少年端起茶盏, 他才作出来反应, 只不过此时脑中冒出来的头一个想法, 却是在庆幸这壶茶水已经放凉了。
否则照着叶质安这个喝法, 怕不是才将茶水送入口中,就该被烫到龇牙咧嘴地吐出舌头了。
看起来应当是小跑着赶来赴约, 就是不知这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师傅说四年多下来,在长宁县呆得有些腻了,正琢磨着将悬济堂换个地儿开。”
范愚这才发现自己愣神的时候将疑问说出了口。
喝了茶水,又将双臂撑在桌面上借力,叶质安逐渐缓过了神, 没等范愚接个话就继续说道:“近来都是到平昌县进药材,再加上这还是洛州府的首县,若是不出意外,之后应当会把悬济堂给搬来这里。”
没说出口的却是,身前的小孩才是宋临会决定将医馆挪地方的主要原因。
叶质安原本月余才跑一趟平昌县,自然算不得多麻烦,可随着范愚进学,他却改作了一旬来一回,往返便要一日功夫。
这样几月下来,宋临才索性开口说是在长宁县呆腻了,提议换一处久留。
范愚是知道叶质安先前到平昌县来的频率的,这会儿一提医馆要换地儿,其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兴许会是其中一大原因,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面上一时露出来些犹豫之色。
叶质安已经也将椅子从窗边拽到了范愚对面,理了理衣裳,刚要坐下身,屋门又一次被人叩响。
这回进来的是侍者,手中又端了碟新的点心,还新捎上来壶茶水。
“不知两位郎君今晚可要在此用饭?”收走桌上已经空了的碟子与凉了的茶水,侍者在阖上门前问道。
习惯了这两人只呆一下午便走,今日还是掌柜看着天色已经不早,却有一人刚至,不确定范愚会不会多呆上会儿,才打发他上来询问的。
方才的话题被侍者给打断,范愚闻言便往窗外瞧了眼,这才发现天边已经出现了点漂亮的橙色。
叶质安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开口答应下来侍者的询问。
等人阖上门离开,才又说道:“师傅知晓我今日会来平昌县,是以吩咐我寻一寻合适的院子,若是能找见不错的便租下来。”
这才是他今日来迟了的缘由所在。
“只是寻的牙人太过热情,一次性介绍了好几处,尽数相看下来便耗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从牙人有些聒噪了的介绍中脱身时,离着两人平时约定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叶质安其实以为范愚已经走了才是。
虽说还是小跑着来了状元楼,推开门瞧见这人正在翻书时,他也还是感到了惊讶。
范愚已经放下了书,既然打算在这儿用晚饭,他也就没伸手再取点心,而是将碟子往叶质安身前推了推。
“听上去已经奔走了一日,不如先取些点心充个饥。”
等是等了,只不过一下午都在读书,也就没因为他失约而觉着恼,但范愚还是打算小小地捉弄一下叶质安。
譬如,将更合自己口味的点心移到偏爱清淡的人跟前。
叶质安倒是真的有些饿了,一点没察觉范愚此时想笑而未笑的表情,只是取茶水来压下口中的甜味,反而连着用了两块才停下手。
捉弄未遂。
瞧见叶质安的动作停下来,范愚小小地撇了撇嘴,而后问道:“既已相看了好几处,最后可有定下来租何处的院子?”
提问时他还以为悬济堂未来的地址已经有了着落,得到的回答却是摇头否定。
“不曾定下,牙人虽热情,却并不大尽心。领着走了好几处,但各有各的问题,离着师傅想要的院子还有些距离。”一提起今日的成果,叶质安便皱起来了眉,“兴许是看我不曾加冠,年岁还小,觉着好骗罢?”
明明要比范愚年长三岁,这会儿还是受到了年龄的困扰。
回想起来自己因为年纪小而显得比所有同窗都要矮上一截的事儿,范愚对叶质安此时的感受倒是仿佛能够切身体会到一般。
思绪走到这儿,范愚倒是想起来了些别的事儿。
才入府学的时候,新录的学生便各自领了专门供给秀才的青布长衫与方巾,作为平日里的着装。
而当时年长他几岁的祝赫已经能穿出来读书人的风流姿态,个头不及他的范愚换上同一身衣裳,却像个孩童偷穿了长辈的衣衫。
但穿上之后再怎么效果不佳,也不能否认这身衣裳正是秀才身份的一大标识。
此时因为旬假的缘故他才不曾穿出来,却不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