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弗
在宴上没有机会进去系统空间, 范愚对于太学的初印象是来自柳无的口述。
“太学采三舍法,入学皆为外舍生,依年限, 经试可升入内舍、上舍。学生里边各省乡试解元至亚元只占了部分,总计约莫能有数千人。早年以三舍取代科举,如今倒是已经没了这个功用,只将太学视作个学院便是。”
头一句话就带上了考核,显然不会是个由着人混日子的地方。
“学生三十人为一斋。授四书五经, 也讲解律令书数。”
柳无没什么详细介绍的打算, 只说是具体的等他们入了学便知, 若是提前透露个干净, 到时便无新奇之处了。
后边的话更多是在进学的时间与方式上边, “水路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经运河上京不仅比陆路快不少, 还省力。”
话毕, 手中慢悠悠端起来茶盏,抿了一口。
也不嫌宴上已经饮了太多, 以此为送客的意思。
范愚于是顺势要转过身, 却被放下茶盏的人唤的一声“允中”留下。
场上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柳无也就没再遮掩, 抬手揉了揉额角,面上带着对于纷乱宴席的嫌弃之意。
“明明是群书生, 却闹腾得仿佛不曾读过书似的。”
倒是范愚,经历过那群纨绔子的荼毒之后,对今日的场面还算接受良好,聒噪归聒噪,起码没让他觉得头疼。
才刚将两番场景作比较, 边上柳无就提起来了这群舞弊的“秀才”们。
“头一次发榜过后,允中曾在堂上瞧见过的书生便拦了车马,只道是状告有人乡试舞弊,甚至点出来了所有涉及到其中的秀才名姓。”柳无手上动作不停,显然还有些头疼,说到这句时却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还算精准,与你们同住的那群人里头,不论是否得录,皆被副考泄了考题。”
话音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柳无再开口时,就带上了疑惑:“能在买了考题的情况下,还考不中举人,倒也算是人才。”
范愚也跟着点了点头,新中的解元与曾经的探花郎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科举,对那一小半舞弊还考不中的,是真心觉着不解。
不过柳无更多注意的还是他师弟,接着就道:“客栈里边那个侍者便是其间递消息卖题者。拦路状告舞弊的书生发现了交易,只以为满客栈住客皆是买题之人,加上解元亚元都住在其中,便将你二人一道告了上来。”
“你们被带上堂考校之时,其实官兵还在侍者那边儿搜出来了本册子,一一列了买题卖题之人,甚至金额也有写明。”
倒是解答了范愚的疑惑。
毕竟是科举舞弊案子,即便被考校的问题难度比之陆展宣的拔高不少,洗清楚嫌疑的过程似乎也太轻易了点。
这会儿听见说还有本册子作为证据,他才恍然。
柳无则是还在边上感叹着这案子的愚蠢,他甚至怀疑,以这群纨绔子被考校时候的水平,怕不是秀才身份也是靠着舞弊得来的。
连问题出自四书五经中哪一个都说不出来,更不必说写文章作答了。
分明就是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具体的处理还未决定,是否要往前追溯也还在犹豫,舞弊这个话题到此就算是暂且告一段落。加上头疼并没缓解,柳无挥了挥手就示意范愚离开。
两人离着启程离开省城都还有许久,再见面的机会颇多。
范愚离开时也就没有什么不舍,反而对于系统空间中可能的变化已经迫不及待。
举办宴席的园子外边,叶质安又静立着在等候,臂弯还搭着件薄薄的外袍,发丝被夜里的风吹得有点凌乱。
范愚刚一踏出门,就被他披上了外袍。
“夜里起风,凉了不少,又估计着阿愚不识路,索性就来接你了。”
实则却是因为白洛祝赫二人先归,隔了许久之后又是陆展宣独自回客栈,在医书里边沉浸了一天的人抬首发现只少了个最早出门的范愚,问了路就迎了出来。
说出口的倒也是事实,披上外袍之前,范愚确实因为夜里忽起的风瑟缩了一下身子。
“乡试主考正巧是先生口中那位逆徒柳无,师兄知晓之后便留了留我。”想起来宴前之事,范愚一边说着,还伸手确认了一下两人写了回答的纸页正好好呆在怀中,打算连同报喜的信笺一道寄出。
话音过后就陷入了沉默当中,相处多年,他还没想好即将入京的事儿该如何开口。
还是叶质安了然接话:“阿愚既然已经中了解元,后边可是要入太学念书?”
有个早早过了乡试的兄长在,他可能对科举的具体细节不太了解,大体上却还是清楚的。一省解元,怎么说也该有入京念书的资格。
范愚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叶质安时候双眼都睁到了最大,却忘了掩饰方才的犹豫。
两人个头上还有些差距,于是仰视。
落在叶质安眼中,便是亲手灌过无数回药才勉强养得健康的小孩,仰着头拿圆碌碌的双眼注视着自己,面上全是未说明的不舍。
不由伸手去揉了揉范愚的脑袋,嘴角不自觉地就挂起来浅笑。
“正巧,上一封家书还催我归京一趟,阿愚若是启程得早还能同行。”
叶家的生意遍布各处,连带着传递消息也方便得很,叶质安在外边游历这么些年,还真没被转换城市困扰过收寄家书的事儿。
说是每月一封,实则却只是寄给父母的,再算上诸如兄长什么的,信笺来往可谓频繁。
新一封家书来时,正是头一次发榜前一天。
范愚在得了入太学念书的机会之后没想好怎么开口,叶质安实际上也已经因为这封信犹豫过数日。
相识许久,又一道游学,他还真舍不得乍然分别。
得知范愚是解元的瞬间,叶质安着实觉着惊喜,到今日柳无对着众人提起来太学,才算是确定。
至于范愚会不会同意早些启程好同行入京,根本没被他纳入到考虑范围里边。
原本还有些失落的人,听见同行二字之后双眼都亮了亮,连连点头答应。
在省城再呆数日来同刚见面的师兄相处,还是提前启程与叶质安一起入京,对范愚而言几乎不需要犹豫就能作出来选择。
就是对师兄略略生出来少许失约的愧疚。
后边几日收拾行囊的时间里,本就没多少的愧疚意思消散了个干净——
决定往前追溯一番的柳无,整日忙得连饭都记不得要用,压根没时间抽出来同范愚相处,在将约定抛之脑后之前,倒是还记得差使个人来告知。
直到两人将要上船,柳无才忙里偷闲出来了一趟,好送师弟离开省城。
已经是来迟,连身上的衣物都打理得不甚整齐,眼下更是青黑一片,精神虽好,模样免不了有些憔悴。
“允中此番入京,可得摘了六元才是。”
知道师弟存在之后的几日功夫,足够柳无了解到范愚过往的成绩,对小三元中了解元不算多惊讶,却和系统一样向往起来了范愚六元及第的场景。
连最后送别,这位探花郎都没忘记展望一句不知在多远以后才有那么些许可能成真的将来。
范愚上船的步子险些就没稳住,还是边上叶质安给扶了扶。
若不是声音不是冰冷的机械音,他差点就要以为这是系统在说话了。
从宴席上就想着看看系统空间的变化,结果却被各种事情打断,直到上了船,即将启程,范愚才找到机会“发呆”。
空间里,两处建筑所在的位置边上已经多出来了一大片白雾笼罩的区域。
等范愚的虚拟身体走到跟前,白雾就自动散了开来。
其存在就仿佛是系统的一点仪式感,有这一步,解锁过程才算完整一般。
露出来的建筑正是范愚即将入读的太学,占地远比府学与族学大了太多。
若说当初府学的范围是族学数倍,新出现的太学则几乎能是十数倍于府学占地。
风格倒是与府学差不多,同样是庄严肃穆的红金配色,显得二者边上青瓦白墙的族学越发渺小起来。
即便如此,若说喜爱程度,族学在范愚心中所占的地位却要远比后边二者高。
不只是因为建筑是他打小最熟悉的风格,也是因为族学是他求学之路最初的那个起点。
为太学宏大觉着震撼的同时,范愚忽然意识到了些不对的地方。
不必尝试,照着往常的经验就能猜出来,太学的真正解锁应当要在现实中入学之后。
在此之前,再好看再宏大的建筑,放在系统空间里边也只是个摆设而已,不论有什么特殊的新功能,入京之前都没法体验。
可边上已经非常熟悉的府学,却不知是否已经封锁。
压下瞧见新建筑过后的惊喜,范愚决定验证一番自己的想法。
府学大门没能推开。
系统一向来智能,这会儿却忘了算获得入学机会与真正入学之间的时间差。
范愚不免就有些郁卒。
好在如今乡试结果刚出,他倒没有太过迫切地想要借助系统来继续课业,放松一路也不是不可。
只是等他退出去系统空间,兴奋地打算瞧一瞧运河上边的景象时,就不再那么想了。
住客栈时候向往运河的热闹,真正身临其境之后,范愚只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晕眩。
叶质安和他都万万不曾想到,身在江南水乡长大的范愚,竟然会晕船。
第98章
刚上船的时候还觉着新奇, 身上不适的感觉一冒头,立时就冲散了所有兴味。
仰躺在榻上,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晃晃悠悠, 仿佛飘忽在虚空当中。
外边运河上原本令他心生向往的热闹动静,现下听起来只觉得聒噪。
躺着头昏脑胀,一旦坐起身,腹中立时便开始反酸。范愚只好放弃下地走走的打算,又老老实实躺了回去。
两人是直接搭的叶家商船入京, 有叶质安在, 分到的势必会是条件位置都拔尖的居所, 即便如此, 屋里空间也并不大。
更不用说什么采光, 白日里都显得昏暗,亦不怎么透风。
好在行李被放在了旁的地方, 只取了一时的必需品与几册书随身, 还不至于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地方占去大半。
人还晕乎着,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头, 就越发觉得不适起来。
叶质安结束了与管事的交谈之后一进门, 瞧见的便是范愚皱着眉头, 蜷起身子侧躺着的模样。
原因还挺好猜, 就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虽从小长在京城,但初次经行水路就适应良好, 也就没想到范愚会有这么大反应。
照着固有的印象,在水乡长大的人怎么也不该晕船才是。
意外状况让叶质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思绪流转只是一瞬,半点没耽误他大步上前的动作。
试图把人扶起的动作遭到了抗议,范愚这会儿只想继续躺在榻上, 若是起身,可就得担着随时呕吐的风险了。
于是叶质安只好由着人维持原先的姿势,先倒了盏茶水送到他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