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弗
第110章
五礼分作吉、凶、军、宾、嘉, 以吉礼为五礼之冠。
是以系统安排的展示也是以此为首。
范愚原本以为这个课室的经营内容会是诵读文章来从中学习,惯例的展示顶天了也只是将早已失传的古老礼节投影在光屏上,因此没抱多少期待。
熟悉的白雾的出现让他震惊不已。
课室再次变动, 和太学一样红金配色的建筑拔地而起,前边的广场上影影绰绰,大量的光粒飞舞其间,凝聚出来无数人形。
竟然是和当年尊经阁中的体验过程一般无二。
吉礼囊括太多,天神、地祇、人鬼的祭祀都被包含其中, 作为展示, 系统选择的正是祭天。
范愚震惊的同时, 最先凝聚身形, 同时也是刻画最为详细的帝王已经开始了叩拜的动作, 燔柴炉内烟火已升,正是排在最前的步骤迎神。
场面宏大, 只是流程和系统给范愚印象最深的封禅体验有些相似, 对他的吸引力也就反倒没有后边四段展示来得强点。
展示的时长差不多都被控制在一次经营前后,也就导致祭天过程像是被按了快进一般, 在只取了几个重要节点的情况下, 众人与帝王的动作还起码到了倍速。
本该端庄肃穆, 这样一来, 倒是徒增了点好笑的感觉。
系统显然也明白这样的展示效果不会多好,切换场景时候难得出现了提示音, 其中分明带着懊恼的感觉。
“具体内容将在后续经营中为宿主进行展示与教学。”
匆匆的解释成功转移了宿主的注意力,范愚为话中意思而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再没什么心思去管快进之后的帝王动作。
要是他没理解错,岂不是说往后的经营,都将会是和展示时候一致的形式。
也即免费的体验, 甚至系统还会倒奖励他金币。
比起府学时候努力积攒,还得省着使用的体验时长,这间课室可能的教学方式才是最大的惊喜。
至于进行得颇为认真的展示,倒是只能算作是开胃小菜了。
后边的几段衔接得飞快,白雾弥漫来更换场景的时间都被缩短到了极致,眨眼的功夫就能让满场的人影都消散再重聚一回。
凶礼择的是丧葬礼,其中主角也不再是帝王,场景因此变小不少。
明明系统没有为任何一个虚拟人赋予面容和生动的表情,哀痛的氛围还是在白雾散去的瞬间成形,笼罩在了不算大的屋子里每一个人身上,甚至还影响到了范愚。
快进许多的动作冲散了方才的端庄气氛,却没能拂去哀痛所凝聚而成的阴云。
父母亡故时候还不算懂事的人,从凶礼的展示开始时,便被复杂的情绪所包围。
失去母亲时还不知道此去就是再不复相见,于是还能不谙世事地笑,全然不知父亲的悲恸模样从何而来。
最后一次瞧见紧阖着双眼的父亲的面容时,只能嚎啕,却甚至没有能力去办上一场葬礼,能够不至于草席一裹就埋入黄土中,还是靠的族人帮忙操持。
此时亲临又一场告别的范愚,即便清楚这只是系统虚拟出来的场景,重点更是在其中礼节,也毫无心思去仔细观看。
自顾自沉浸在不多且还模糊的回忆当中,任由着哀伤与思念将自己笼入怀中。
他甚至觉得,系统将之冠以“展示”之名,未免太过冷情了些。
毫无道理的责怪过后,才勉强想起来,帮助了自己数年的系统,分明只是个造物。
又哪能指望其真正通晓人的情感缘由。
后边三段展示都是范愚真正陌生的内容,但在这会儿的低落状态影响下,显然没法提起什么兴致。
《周礼》列举了二十三项军礼的内容,为首的称作“大师”,指的是召集与整顿军队。
随着场景转换,偌大一片演武场成形的同时,衣甲持械的将士也同样凝聚出来了身形。
模拟出的队伍军纪严明,精气神保持在最为巅峰的状态上,整顿时候将领的一声号令就能激起来山呼海啸般的响亮回应,却没能带来范愚的什么反应。
场面可谓壮阔的军礼都如此,排在后边的天子受朝觐、新人行婚嫁自然也无甚用处。
要不是宿主的存在不会被模拟场景中的虚拟人察觉到,没准和喜庆场面格格不入的范愚,还能被人唤来小厮驱逐出去宴席吧。
平日里都尽量不去回想还是稚童时候的欢快时光,也就导致了难得一次被勾起回忆,带来的影响越发大上不少。
课室的展示结束之后,范愚就径直退出去了系统空间。
至于最初还给了他惊喜的课室教学方式,早就被遗忘了个干净,完全没有尝试一番作为探索的打算。
现实里边,整个炉亭间都还保持着原先堪称寂静的诡异状态。
众人还不习惯难得的安静环境,翻动书页的同时,时不时就会去拿余光扫一扫最角落中窝着的几人,目光犹疑,又带着庆幸。
周浦深还是脊背笔挺,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课业当中。
也就没注意到范愚回神时候的恍惚模样。
从系统空间退出来的人,连手中原本作为发呆时掩饰的书都没管,随手放在一边,就起身打算出门。
倒是还记得外边的风雪天,没忘记给自己披上厚重的外袍再迈出炉亭间。
但也就至此,伞是未打。
脚下漫无目的,也无所谓积雪导致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范愚只是不想呆在个满是书籍的环境当中。
回过神之后再看见书册,脑中就只剩下了幼时被父亲抱在膝上,温柔的声音指点着书页教自己识字的场景。
为此还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仿佛这样,就还在那个遮蔽风雨给以温暖的怀抱当中。
风雪未停,满太学的学生都窝在各自斋中,于是路上人影全无。
范愚晃荡了得有一刻钟的时间,耳中始终只听见了自己踩下蓬松积雪时发出的声音。
唯一一个例外,是途径凉亭时,忽起的爽朗招呼。
“允中怎么在外边晃?这么冷的天,快上来暖暖身子。”
正是叶质堂。
此时思绪堪称迟钝的人,闻言也意识到了点不对劲——
凉亭四面透风,又修在稍高的位置,哪里会是个能“暖暖身子”的地方?
但左右自己从出了炉亭间就漫无目的,既然有人相邀,上去一趟也无妨。于是顺从地上了高处。
凉亭里边,等着范愚的,除却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叶质堂之外,还有壶美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允中这一来,此情此景,同全诗也就只差在‘欲’这一字上边了。”
这人身上一贯带着匪气,饮酒的时候却向来追求情调,这才会兴致勃勃地在风雪之中跑来凉亭,不嫌天太冷,更不管这行为会不会被人看作痴儿。
邀请都已经说出口,被邀请的对象也爬上了高处,正要迈入凉亭,叶质堂才注意到了范愚的神色不属。
察言观色之后没问出口,只倒了盅温酒,推到了人身前。
“今日的酒不醉人。”
而后没再说话,沉默着为自己也斟了一盏,冲着范愚微扬了扬酒杯,便一饮而尽,还因舒畅长叹了一声。
叶质堂自顾自寻乐的表现让还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的人自在了点。
范愚并不想解释自己低落状态的由来。
身前的酒盅提醒了他酒量的问题,但有叶质堂方才这一句在,犹豫过后的人还是伸出了手。
没多饮,还是只浅浅的抿了一口。
风雪当中,温热的酒液滑入腹中,自然带起来了点暖意。
漫步在积雪之上,被寒风吹得有些麻木的人像是才回过神,同叶质堂道了声谢过后,便犹豫着又抿了一口温酒。
叶质堂已经在为自己斟第二回酒,还是没追问范愚模样有些狼狈的原因,只道是:“左右明日便是旬假,风雪天也不会有课可以听讲,允中若是想要提前半日走,也没什么问题。”
不会耽误课业,他又已经是学谕,看在范愚此时状态的份上,略加照顾而已。
而轻信了酒不醉人,已经抿了两口的范愚,算是同清醒的状态告了别。
思绪有些混乱的结果便是忘了规矩,顺从着内心深处的想法,动作迟缓地点了点头就站起身,难得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太学大门的方向。
可能是清醒时候对自己认路的能力不敢相信,这会儿有些醉了之后照着直觉走,反倒没出什么差错。
偶尔走过了头,也能及时停下来脚步,视线迷蒙地看看左右环境,而后退回去正确的路上。
这样一来,算不上多熟悉范愚的叶质堂自然看不出问题,注视着他离开视线之后就放心地重新饮起来了酒。
而被他提前半日放了假的人,不止成功找见了离开太学的路,还从记忆中翻找出来了新的悬济堂的所在。
正好距离不远。
一旬时间足够仆从手脚利落地收拾出来全新的医馆,就连院门口的牌匾,都已经换成了叶质安的笔迹。
雪未停,木门被叩响,没留人伺候的叶质安于是亲自打了伞来开。
捡着了个表情低落的小醉鬼。
范愚没注意到顺从自己建议更换的牌匾,低垂着脑袋叩门,等发现手下落空,视线当中出现了熟悉的袍角过后,便伸手拽住了门后人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兄长,冷。”
没打伞走了一路,头发上早就沾了晶莹的雪水,哪有不冷的道理。
第111章
路上的雪越积越深, 以至于行人全无。
也就范愚一个因为些许醉意而头脑不太清醒的,会踩着渐厚的积雪出门。
悬济堂的新址离太学不算多远,但也架不住他动作迟缓, 步子慢吞吞的结果便是鞋履被化开的雪水浸湿。
双手是藏在袖中没有冻着,可要是换做清醒的时候,怕是已经开始跺脚来寻找点暖意了。
也就这会儿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才只轻声说了声冷。
甚至没主动进门。
叶质安皱着眉头让出来空位来让人通过,却只看见他呆立在门前, 依旧低垂着脑袋, 就仿佛足尖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能够吸引目光似的, 手中的衣袖倒是拽得挺紧。
于是只好借着衣袖的连结来引人进门。
察觉到这点牵引之后, 范愚才有了动作, 亦步亦趋地跟在人身后,进了模样堪称大变过后的医馆。
这回饮的酒还比游学时候多上些许, 但兴许是真的不太醉人, 他反而觉得自己还算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