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他翻动柜子,问道:“穿带青色春袍,还是湛蓝宽袍?”
“那件宽袍就成,我日日夜夜穿着收紧短打,实在是累得慌。”
屋子烧得滚热,魏渝褪下几层袍子也不觉得冷,他轻手轻脚迈进水里,喟叹一声:“舒坦。”
又抬起沾满水珠的雪白小脸:“哥哥?你要走?不给罐罐洗头发了?”
魏承将袍子放在一边,不去看他,只道:“不是说要吃肉?哥哥去给你炖肉吃。”
“我更想让哥哥给洗头发。”
魏渝眼睛弯弯:“哥哥好久不曾给罐罐洗头发了呢。”
又哼哼两声,拍着水花:“长大了不能随便亲小脸,连洗头发都不成了吗?难不成哥哥以后只给嫂嫂洗?”
魏渝笑着训斥:“莫说浑话。”
他上前拆下罐罐的发髻,又拿过篦子轻轻梳那垂落的墨色长发,又道:“给你洗便是了,不过是你幼时怎么给你洗你都不会挑剔,乖乖巧巧又奶奶气气,如今又要按头皮,又要按耳廓,按得不舒坦还要瞪着圆眼睛哼哼我。”
魏渝嘿嘿笑,一双水润眼眸笑着瞧兄长:“哥哥这是嫌弃罐罐折腾你了?”
“不嫌弃。”
魏承的手指细长又带着常年练石锁的糙硬,他总是要放轻动作去揉搓魏渝软嫩的脸颊,轻声道:“你是哥哥养大的,又怎会嫌弃你?”
“哥哥。”
魏渝道:“我偷偷上山你生气了吗?”
魏承嗯了声:“不生气。”
魏渝调皮得朝兄长那张清冷俊气的脸庞弹水珠:“罐罐可不信呢,我一上山耳朵就热热的,定是兄长在背后念我!”
“念你,不过是惦念你。”
魏承用澡叶子轻轻揉搓手中的长发,轻声道:“想到你为了赚银子冒险上山狩猎,我又如何气得起来?”
魏渝见着那滴水珠在兄长高而挺拔的鼻梁上将落未落,觉得又好看又好玩,又想弹着玩却被兄长按住手:“莫要调皮。”
“不调皮了。”
魏渝舒服得闭上眼睛,也放轻声音:“我在山上也惦念哥哥呢。”
又道:“眼下天冷,能放得住肉货,这头熊瞎子我打算拆卸后拿去府城卖,济民堂的钟掌柜又不在,镇上叫不出来价。虽说兄弟们没我在外头说得恁些重伤,可到底也都挂了彩,我想着能多卖些是些,不如先拿出咱家家底给他们分一笔?”
“听你的,那我们便提前几日去府城。”
魏渝又笑了笑:“这头熊瞎子怎么也得有了三百两,可算是又教我们兄弟发一笔小财,不过……”
他轻叹一声:“我不打算再带杏儿去府城了。”
魏承微顿,这些年罐罐和杏儿是半步也离不得的,他道:“它会寻你的。”
魏渝也十分不舍,闷声道:“这些年我从来没见到杏儿那么高兴的和另一头狼玩耍,它如今有了更重要的朋友,我不能仗着这些年的情谊拘着它。”
“它会寻你的。”
魏承又说一遍:“在它心中你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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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越过越近府试,罐罐便也不再冒险上山打猎,省得惹兄长分神担忧,如今只在家中侍弄羊庄另一片田地,顺便哄哄睡得昏昏沉沉的小野参乖乖给他赚银子。
“嗷呜。”
他骑马回到家中就见着家门口蹲着一坨漂亮的银灰小狼。
银灰胖狼一见着他就直接四蹄朝天,露出雪白绵软的小肚皮,一双黑白分明的狼眸乖巧的看着他。
“乖崽。”
魏渝一手提着两个酒坛,一手夹着小胖狼往屋头走。
“小东家回来了!”
云风接过酒坛,又去牵小棕马:“东家,我爹已经将菜谱写好了,大东家读书我们不敢打扰,等会儿您给看看成吗?”
过两日他和兄长便要去府城,想着明日在家中设宴请亲朋好友吃上一顿。
“成,等会儿拿我看看。”
魏渝十分欢喜银灰胖狼的撒娇小样,尤其喜欢摸它腹部,软软呼呼,好似在摸云朵。
银灰胖狼又轻轻嗷呜一声,主动去贴贴魏渝的手。
魏渝亲它额头一下:“不像小狗了,倒像是个小狐狸。”
小灰狼还想继续撒娇,就听到一声沉沉的低吼。
魏渝回头便见着叼着一只新鲜死兔子回来的黑狼。
“又去捕猎了?”
他顺手将银灰胖狼放下,这小狼就甩着毛绒尾巴胖颠颠跑到黑狼跟前,又来了一招四脚朝天撒娇大法,可把小黑狼迷得不轻,一口咬住小灰狼的嘴。
“真有意思。”
魏渝趴在窗外对书房的兄长笑得眉眼弯弯:“咱家杏儿天天都去山上给好朋狼猎兔子。”
魏承放下手中的书,抱着打盹的黑猫走到窗前望了望,道:“这头小灰狼就这样赖在家里了?”
“它说它改好了。”
罐罐心虚转转眼珠:“不吃羊,只看家。”小灰狼养好伤后,他就舍不得撵它走了。
银灰胖狼好像能听懂他们的话,狗狗祟祟走过来又想朝着魏承来一招露肚皮撒娇,却不料被气呼呼的黑狼叼着脖子一溜烟跑远。
魏渝笑得不轻:“这杏儿怎么从来不让小灰狼在哥哥跟前撒娇?”
魏承也觉得有趣,意有所指:“哥哥可不知晓狼在想什么。”
第120章
四月底府试。
三月上, 魏家在茂溪村办了两桌席面,请的都是村中交好的友人和魏渝在猎户队里的好友。
众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小小院子一派和谐欢乐, 不过月上梢头,酒到最后, 离别的伤感隐隐浮现。
李茂德心中高兴, 不用旁人劝酒都多饮两杯, 按着魏家兄弟的手久久不愿撒开:“茂溪村是你们的根, 但凡在外受委屈就乖乖回来,咱就是分你们兄弟几亩地也足以养活你们娶妻生子。”
“伯伯放心。”
罐罐向来眼窝子浅, 受不得分别之苦,鼻头红红:“我和哥哥定会在外闯出个名堂来!不教伯伯和村人失望!”
魏承年少失怙,这些年也是得益于李茂德这几个长辈照顾教导, 如今一入府城,日后步步高升,再见故人怕是真要等到功成名就那日了。
他也轻声劝慰道:“伯伯,我会照顾好弟弟,也会照顾好自个儿, 您和婶婶更要保重身体。”
李茂德连道几声好,直拍着兄弟俩的手臂说有志气。
见着老人家醉意上脸, 李三郎和秋哥儿忙扶着人先一步回家歇着。
如此, 罐罐也和溪哥儿涣哥儿还有木匠的女儿眉姐儿一一告别。
魏承和豆苗在院外送村人离去,他俩打小的情谊,这厢分别之际豆苗就十分不舍,红着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个钱袋子:“承哥,这是当年问你和罐罐借的那二十两。”
魏承推了推:“不用, 你那铺子才支起来多久,你尽管用着。”
“穷家富路。”
豆苗用袖子擦擦眼睛,一把将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他手中:“承哥,府城不比咱茂溪村,人心险恶,你们兄弟无人相护,用钱的地方也是极多,莫要再惦念着我了。”
魏承摇头笑笑:“瞧你,我只是去考个学,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又流了眼泪?”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么?”
豆苗随了马屠户,年方十五,便生了一副人高马大的忠厚英俊的模样,他哭了一会儿,吸鼻子道:“承哥,你可得好好照顾自个儿啊,莫要再像小时候那般被人随意欺负了……”
“不会。”
魏承上前拍了拍豆苗的肩膀,笑骂道:“甭掉金豆子,你可愿听听我和罐罐的打算?”
豆苗泪眼模糊:“啊?啥打算?”
魏承笑道:“你以后可愿意跟着罐罐一道经商?”
豆苗愣了愣,指着自个儿:“我?杀猪的?经商?”
魏承点头:“咱们在村中有羊庄还有猎户队,猎户队的能耐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罐罐便有意在府城支个山货铺子,这以后么,咱可就缺一个信得过又踏实认干的大掌柜。”
豆苗那掺和一层泪水的眼珠亮了亮:“我去府城做掌柜?这,我,我能成吗?”
“怎么不成?马叔和婶子都年轻,家中的猪肉铺有他们照管,再不济还有秧苗和麦苗以后接班,凭借你的踏实和杀猪能耐去府城做个掌柜的自然是成的。”
魏承又一侧头,清冷面庞难得露出些揶揄:“听闻佟镖头这两年也会把镖局开到府城去。”
豆苗眨眨眼,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彩姐儿的兄长甘九兄弟不是佟镖头身边的红人么,这甘九去到府城,那彩儿和他姨母也……
“我干!”
豆苗拍着胸脯:“承哥,我肯定能干好!兄弟是笨点,可兄弟认学啊!全镇的猪肉铺属我家肉铺生意好,这还不能说明我马忠马豆苗的能耐么!”
豆苗这提起彩姐儿就斗志满满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李行谦。
魏承又拍拍他肩膀:“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事你回家后只和婶子和马叔说过,莫要叫外人知晓,我怕有人嫉妒再去坏你。”
豆苗一下警惕起来,左右望望连忙点头:“哎,承哥,我谁也不说。”
又轻咳一声:“那,那彩儿能说吗?”
魏承来了些兴趣:“你与彩儿?”他也只是听罐罐说过几句,说他豆苗哥经常去彩儿家的包子铺帮忙,猪肉总是不要钱的送……
豆苗黑脸臊红,低头道:“我,我欢喜她,她不知晓,我也不敢让她知晓,人跟着我难不成整日去闻猪臭味吗?我爹总说亏待了我娘,我更不能亏待彩儿,再说人家哥哥是有本事的,能和佟镖头做大买卖,我只想着将来就是能看到她嫁人也是好的。”
他见着他承哥面露疑惑,过来人般拍拍他承哥的肩膀:“承哥,你整日醉在圣贤书中还未开窍,你不懂啊,若有一日你心悦上旁人,便知晓这其中患得患失的滋味了。”
魏承不解道:“等你做上府城山货铺的掌柜可还觉得自个儿不配?”
豆苗点点头,有些郁闷也有些失落:“我,我听她和姨母说过,她喜欢读书人,喜欢白净俊秀的人物,可我又黑又糙,还不会说中听的话,她从来没正眼看过我……”
兄弟俩乘着月色走到幼时常来捉鱼的那条小河边,北地天寒,河面还未开化,一轮皎月落在灿灿冰色中。
豆苗惆怅道:“承哥,你说,彩儿将来的夫婿能待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