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席间,孔老爷先是问过铺面修缮如何,又问过魏渝在府学读书的兄长的学业,双方客客气气,都刻意不往正事上讲。
“这位小兄弟瞧着憨厚老实,酒量也不错,你是哪里人?”
马忠没想到话头能落在他身上,忙恭敬道:“小子马忠,也是凤阳镇茂溪村人,我与魏家兄弟是同乡也是好友,多亏他们照顾和挂念才让我也有机会来府城一览天地。”
孔老爷盯着马忠看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得看向坐在自个儿身侧的孔言,孔言却皱了皱眉,重重放下酒杯。
魏渝眼珠一动,看破不说破。
倒是只有豆苗有些懵,不知晓这些个聪明人在打什么哑谜。
孔言忽然起身道:“屋子忒热,我去外面散散气。”
孔老爷看向身后的小厮:“跟着少爷,莫教他乱跑。”
他又摇摇头,笑道:“这哥儿可是被我惯坏了,魏小兄弟聪慧非常,眼界又阔,以后可要帮着我照看照看他。”
魏渝笑道:“孔老爷这话可真是折煞小子了,锦绣布行蒸蒸日上,日进斗金,这整个幽州城谁不知晓孔老爷的厉害谋略?言哥本就天资聪颖,旷世奇才,这又在您膝下长大,耳濡目染多年,倒是我一个乡野小子要多向言哥学习了。”
这话算是说到孔老爷心坎里了。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是除了独子聪慧就是在幽州城独一份的锦绣布行。
孔老爷大悦道:“魏小兄弟生意做得好,话也说得中听,怪说言哥儿乐意与你交往。”
魏渝笑道:“也是言哥照顾我,不嫌弃我话多。”
酒过三巡,孔老爷忽然道:“听闻你近来在打听内河船的事?”
魏渝并不意外孔老爷知晓他的行踪,坦坦荡荡道:“的确,小子在府城的木匠行打听个遍,最后却得知想要造船还是得去邺城。”
孔老爷道:“邺城的海商很是排外,海船图纸多是世代相传,从不与外人道也,我们孔家为了搭上这条海线用了多年,这些年上上下下的打点就耗尽千两白银。”
“千两白银?”
魏渝瞪大眼睛:“这再添些就能造一艘河船了!”
“你可知海商往返一次能赚多少银子?”
魏渝道:“多少?”
孔老爷比了个数,豆苗嘶了一声:“这么多!”
“海商厚利,除了他们自个儿的生意,多是赚咱们这等想要走海商的商户的钱。”
孔老爷道:“邺城是山海城,山货资源不比茂溪山少,一艘海船就能养活一城的人啊!”
魏渝感慨:“积少成多,养海船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想了想,拿起酒壶给孔老爷倒上酒,又给自个儿倒满一杯。
豆苗见着忙揽着:“罐罐,你不会饮酒……”
“无妨。”
魏渝端着酒杯道:“今日能与孔老爷一见,实属我之幸事,虽说造船之术不外传,可办法总比困难多,若是孔老爷信得过我,若是有朝一日我造出了船,还望孔老爷能多多指点!”
孔老爷一震,他没想到这还未弱冠的小子竟然有这等雄心壮志!
他年轻时候在邺城海商那处碰了壁,也想着自个儿造船,可私底下花遍不少银钱也寻不到章法,再者邺城人排外,多不卖地,令人无从下手。
今日却被这小子激起了斗志。
他道:“好小子,只要你能拿出船纸,我们孔家定祝你一臂之力。”
魏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小子必定不教孔老爷失望!”
豆苗搀扶着罐罐上马,心疼道:“咱们就是不做海商又如何?何故将自个儿喝得这样难受?你兄长嘱咐我莫要叫你喝酒,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妨事,别告诉我哥哥。”
魏渝雪白脸颊腾起两片红,抚着胸口道:“我要赚大钱,帮哥哥在官场站稳脚跟,京城的官威风大着呢,我们没有钱就会欺负我哥哥!豆苗哥,莫,莫送我回魏庄了,咱今儿回商行后院住一宿。”
豆苗将魏渝好生安顿在马车上,叹气一声:“成,那我这就送你回商行后院。”
前面铺子还未修缮完全,后院却是能住人了。
豆苗刚要赶车就就见着不远处停下一匹马车:“承哥,你,你怎么来了?”
“眼见着宵禁,我见你们迟迟未归,便让云风赶车来寻。”
魏承只看一眼豆苗局促的神情,就猜到什么:“罐罐饮酒了?”
豆苗咽咽口水:“罐罐与孔老爷相谈甚欢,所,所以高兴就多饮了一杯……”
魏承垂了垂眸,道:“城门将关,去商行后院暂住一夜。”
回到后院后,云风去药堂抓解酒草,豆苗帮着生火熬药。
魏承将罐罐抱着放到床榻上,刚给他褪下鞋袜,就听小醉鬼晕乎乎道:“不要告诉我哥哥噢。”
“你哥哥已经知晓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罐罐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珠澄澈漂亮:“哥哥在家中书房读书,怎么会知道罐罐偷偷喝酒了呢?”
魏承气笑了,两指捏着罐罐脸颊的软肉:“糊涂虫,看看我是谁?”
罐罐往左面歪歪头,又往右面歪歪,通红小脸上露出嘿嘿一笑:“好俊秀的哥哥呀。”
说着小手去摸魏承的鼻梁:“不错,和我哥哥一样风流倜傥。”
魏承一顿,盯着那双乌润含水的眸子,忽然侧了侧脸,低声道:“乱说。”
“说你像我哥哥是抬举你!”
罐罐猛地攥着魏承的衣领,水眸中带着些怒气:“你给罐罐唱小曲儿!”
“罐罐以后是要造大船!走海商!”
魏承轻轻一叹,拿过浸湿的帕子擦擦罐罐的脸蛋:“等会儿给你唱,先擦擦脸。”
“不要你唱,我要我哥哥唱。”
罐罐忽然眼睛一红,可怜极了:“罐罐已经半天没见到哥哥了,罐罐想哥哥了。”
魏承哭笑不得,道:“哥哥就在这儿,你想我却认不出我。”
“我想你,也认得出你。”
罐罐用手背抹眼泪,委屈抽噎道:“我偷偷喝酒,故意耍酒疯,怕你生气呢。”
“不生气。”
魏承揽着罐罐的肩膀,哑声道:“就是心疼你。”
给罐罐擦了身又喂他喝下解酒药,没一会儿罐罐就抱着魏承的手臂睡了过去。
许久之后,魏承才得以脱身。
他一出来就看到豆苗在外头喂蚊子,道:“怎么站在这处,不去屋里待?”
豆苗道:“我担忧罐罐,临行前承哥嘱咐我莫要让罐罐饮酒,可是我……”
“他是有主意的,他喝酒也是为了拉拢孔老爷。”
魏承道:“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我听。”
豆苗将事情一五一十说过。
魏承沉默一会儿道:“我知晓了。”
造船图纸……
府学的藏书馆会不会有关于造船的书籍?
他一直惦记着去藏书馆借览书籍,顺便给罐罐借两本游记本子,遂去问许训导是否能进藏书馆,不料却被告知藏书馆等地乃是身有功名的学子方可领牌进入。
在他问过许训导两天后,忽然又得知南边传来一批旧书,府学正招揽学子理书,若是六月旬考能中前三名便有资格进入藏书馆。
如此,魏承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进藏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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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旬考已过,魏承的名字依旧列在百来名学子中第一位。
甲乙丙丁四堂学子又被打散了不少,孙览和魏承还在甲堂,张师兄也有进步,这次入了乙堂。
因着是甲堂头三名,魏承等人有资格得以去藏书阁规整书籍,虽说没有月银,但是每月可得一块腊肉和一布口袋白/面。
“魏师弟,今日廊食有凉口素面。”
孙览笑着道:“夏日炎热,咱们也省得让书童颠簸,不如一人吃上一碗解解暑气。”
魏承收整书箱:“成,那叫上张师兄一道去。”
所谓廊食,便是由府学提供的午食,一碗面也要不上多少银钱,只十文钱就能饱吃一顿。
学子坐东廊,教谕训导坐西廊,双方向来是各不打扰。
三人到时已有不少学子捧着素面大快朵颐,那面汤水鲜亮,上头飘着一层葱花和焦香辣子油水,依稀可见雪白弯曲的筋道扁长面条,只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魏师弟你何时去藏书阁理书?”
“堂后王嘱托来说让我等用过午食便去。”
张师兄眼睛一亮:“魏师弟若是有空能否帮我寻一本《八言章句集注》第十三篇?”
魏承道:“好,我找到便誊抄给师兄。”
排了许久才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张师兄踮脚望了望,道:“三碗素面!”
为首的人一扣锅盖:“素面没了。”
“没了?”
张师兄饿了一晌午,有些不悦:“我刚刚看到还有呢!怎么这会儿就没了?”
那人白眼一翻:“没了就是没了!”
张师兄气得撸袖子:“哎,你这人……”
孙览忙揽着张师兄的肩膀:“算了算了,没了咱们就使唤书童去外头带回来也成。”
魏承也劝道:“张师兄莫急,今日我请客,咱们去福人居用饭。”
因为一口吃食与人争吵实在不像话,张师兄也松口道:“成,那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