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魏承想到他前些日子压下的怀疑,总觉得也许罐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握着罐罐小胳膊的手紧了紧,叹气道:“就算,就算你…也不该……”
“哥哥。”
罐罐眼眶倏地红了,抿着嘴唇小声道:“莫生,罐罐气,”说着说着豆大泪珠就滑下来了,“罐罐以后,不,不捉贼了,不捉了。”
魏承见罐罐哭了,连忙掏出帕子去给他擦脸,生怕这些日子养好的脸又皴红了,心疼道:“你在哥哥这儿就是个小娃,哥哥担心你,害怕你像我爹那样出事儿,好罐罐,哥哥就…只有罐罐一个亲人了。”
“贼在这儿!贼在这儿!”
“快,快过来,贼被两个小娃捉到了!”
没一会儿功夫就来许多人,除了那被婆子搀扶着的老夫人,还有俩长脸高个儿,一身黑蓝短打的捕快。
怕人多挤着罐罐,魏承连忙抱着罐罐往后面退了退。
一个捕快将那瘦小的贼夹在腋下,三两下就翻出了他盗窃的赃物,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堆,瞧着就知道这是个惯偷,家中赃物怕是也有不少,另一个捕快眼疾手快的从里面捡出一个布料最为精致,花纹繁复又缀着白穗子的锦色荷包送到了那老夫人手中,毕恭毕敬道:“老夫人,您且看看还失了什么?”
旁的重拾失物的人很快就散了。
魏承见也没有他们什么事情,抱着罐罐就走,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有人喊:“那小子,那小子,且留一步!”
两个婆子搀着那老夫人走了过来,那老夫人面容良善,又因眉心有颗黑痣更显慈祥和蔼,她轻声慢语道:“你俩怎地走了,我这儿还想着好生谢谢你俩。”
视线又落在用小手抹眼泪的罐罐脸上,紧了紧眉心:“小娃可是受了伤?”
“没有受伤。”魏承轻轻叹一口气:“不瞒你说,是我弟弟先看到有贼偷了您的物件儿,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胆大的追着贼跑,我来时正看到那贼手中拿着泛着光的匕首,我担忧他话说重些,惹了他伤心。”
“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啊。”
老夫人连连感慨,说着就从自个儿脖间摘下那裘领欲套在罐罐脖间。
魏承虽不识货,可这冬日能戴的裘毛皮子就没有不珍贵的,抱着罐罐躲了下:“使不得,这天寒地冻的您戴好就是了,我也紧着带着弟弟回家去了。”
“不妨事。”老夫人还是上前一步将裘领戴在了罐罐脖间,怜惜道:“我一个老婆子不怕冻坏,这小娃细皮嫩肉脸蛋都冻红了,我瞧着怪是心疼。”
罐罐围着黑色的裘领,面上一双刚刚哭过的水红黑眸,衬着小脸圆润又雪白,奶声道:“谢谢,婆婆。”
“哎哟,这小可怜儿。”
老夫人用帕子擦擦小娃还有些湿润的眼角,道:“甭生你哥哥的气,你哥哥说得对,你啊太小了,你还没有那贼腿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你亲人怎么活,婆婆心里也过意不去。”她不知想到什么,竟然红了眼眶。
又道:“但你俩小小年纪就敢捉贼,为民除害,实在勇气可嘉。”
她看一眼身后的两个捕快,淡淡道:“你们还不记下这俩小子姓名,报给你们县太爷让他论功行赏?”
捕快对视一眼,他们本想昧下这份功劳,瞧那些赃物就知道这是个大案,到时候官府的赏钱肯定少不了。
但县太爷的老姐姐都发了话,他们哪敢也只能赶紧去问。
魏承想了想道:“小子姓魏名承,弟弟乳名罐罐,茂溪村人。”
老夫人看向捕快:“可都记下了?”
捕快连声道:“记下了,记下了。”
捕快拖着贼先一步离去,老夫人旁边的婆子低声道:“老夫人,您在外面待太久了,咱得回了不然大爷该担忧您了。”
老夫人点头,又笑容和蔼的看向魏承和罐罐:“你俩个小子可愿意随我老婆子去府上坐坐?”
魏承思虑一会儿,道:“大雪降至,山路又偏远,小子就不带着弟弟叨扰了。”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留你了。”
那老夫人又从腰间摘下块檀木香牌,她道:“我瞧着你俩很合眼缘,又冒险给我找回来比银子还重要的物件儿,婆婆真心感念你俩的好。那不远处的李府就是我府上,你们以后若是想求学问药,可拿此牌出入徽林私塾和回春堂,这两处正是李府在镇上的家业,”
不远处的李府……那不正是他和罐罐卖兔子和干柴那户殷实人家吗?
魏承才生了识字写字的心思,眼下私塾就找好了,还真是瞌睡就给了个枕头。
魏承这回没有拒绝,接过那木牌,道:“魏承谢谢婆婆好意。”
临走前罐罐想把裘领摘下还给老夫人,孰料这老夫人竟然不要:“你俩刚都说过山路遥远,这大冷天的又要吹风坐牛车回去,我老婆子不缺这个,便留着给小娃护身体吧。”
推搡几次,魏承又只能给罐罐重新戴上,罐罐吸吸小红鼻子,乖巧道:“谢谢婆婆,罐罐会好好,戴您送的毛毛领。”
这话又逗得老夫人一阵笑。
兄弟俩走出老远,李老夫人才收回目光,轻轻握着手里失而复的荷包,叹息一声:“若是我玉姐儿和腹中的孩子还活着,想来也是和那小娃一样的年岁了。”
两个婆子都赶紧劝慰着,李老夫人擦擦眼角:“不提了不提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爱听我提这些事儿。”
又道:“若是官府给那两个小娃的赏赐下来了,让他们再来府上一趟,我也有些东西想赠予那小哥俩。”
几人往府上走,一个圆脸婆子忽然低声道:“老夫人,有个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老夫人道:“你且说说看。”
“前些日子听说大爷养的偏门生的小子相看了一户人家的姐儿,那姐儿不是镇上的人家,说是茂溪村人,家中田地不少,汉子也多,还供养了位读书人,说是今年就要下场考学了,最为巧合的是那姐儿也姓魏。”
早年间李老夫人的大儿子娶亲不久就看上个青馆里的女子,说是还有了身孕,这李老夫人硬是压着没让他纳妾更没让人进门,这些年那女子也就养在别的宅子里,还生了双儿女。
李老夫人思虑一会儿道:“若是那魏家姐儿和魏承是一家人,想来品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上门提亲的话我也捎带给她添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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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抱着罐罐走出巷子后又去取了制好的锅,这锅不大正好能够竖着放,再盖上些干草没人能发现里面放了什么。
“哥哥。”
罐罐抱着他的脖子不松开,奶声奶气的叫:“哥哥。”
魏承应了两遍,轻声道:“怎么了?”
罐罐蹭蹭他的脸,撒娇道:“莫生罐罐气,好么?”
魏承被痒笑了下,又赶紧正了脸色,他道:“你以后万不可这样莽撞了,罐罐,比起什么钱财赏赐还是说读书识字,哥哥更希望罐罐能够平安长大,永远都不要再置身于那样的危险当中。”
罐罐乖乖点头:“罐罐,记得了。”
魏承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能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去捉贼吗?是,是有什么感觉?还是说,谁告诉你什么?”
“罐罐就想去追。”
罐罐抬着小脸:“罐罐不怕,坏人。”
坏人……
魏承心想,这些遭受到报应的人不都是坏人吗?
他道:“哥哥其实还是要表扬罐罐,不仅帮了很多人还帮了哥哥,你很有勇气很勇敢,是个好罐罐。”
罐罐小脸这才露出个美滋滋的笑,还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又抱着魏承的脸蹭了蹭:“哥哥,也是好哥哥。”
魏承笑了,空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哥哥少说了,罐罐还是个嘴甜可人爱的蜜罐罐。”
罐罐有些不解道:“哥哥,为什么罐罐,帮了好多人,只有婆婆谢罐罐呢。”
魏承沉默一会儿,道:“这世上不仅有好人,坏人,还有一种遇到事情只会袖手旁观,只爱自己又不会害人的人。”
罐罐有些迷糊了:“那哥哥是什么人?”
魏承颠颠胖罐罐:“你说呢?”
罐罐呲牙笑:“哥哥,是好人。”又亮着眼睛:“罐罐,是什么人?”
“你啊,让我想想。”
魏承拉长声音,故作迟疑的逗罐罐。
罐罐急了,学着杏儿用小奶牙咬魏承的脸:“哥哥说,哥哥快说。”
魏承被痒笑了,他道:“罐罐是小神仙。”
“小神仙是,什么,厉害吗?”罐罐瞪圆眼睛。
其实魏承也猜不出罐罐真正的身份,但遇到罐罐后发生的所有巧合和幸运都堆积在他心中,在他看来罐罐和救苦救难的神仙没什么两样。
魏承笑道:“厉害,特别厉害。”
罐罐就是他魏承一个人的小神仙。
回到家中后,罐罐已经昏昏欲睡,雪白脸蛋上的卷翘的睫毛蒲扇个不停,小手还紧紧拽着魏承的袖口。
魏承小心褪下他的棉鞋,将小娃抱在微热的火炕上,又给他盖好被子。
魏承又往炕洞送了些昨天劈好的柴,睡迷糊的崽儿狼摇摇晃晃的走到他脚边,伸个懒腰后又靠着他的鞋面睡了过去,他笑着轻轻摸了摸狼崽毛绒绒的后背,这两个崽儿都是一样的爱打瞌睡。
直到屋子里热乎起来魏承才停手去收整买回来的东西。
鲜红的对子放在高处,免得被调皮崽儿狼撕碎;西瓜子和芝麻酥子糖也给罐罐放好,一会儿醒来小娃定是要找的;再就是那口不算大的铁锅,魏承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锅端起叩在灶台上,等会儿他用雪水和些泥抹在铁锅和灶台的缝隙中就好。
他们买的棉花和布早就被豆苗娘带走了,还嘱咐他们过两日就去取被子,明个儿下山魏承得把做工钱给豆苗娘送过去。
年节本就事情多,人家还抽空给他们做被子,这份情得领。
李家给的菜还剩下两颗肉丸,半碗地豆烧排骨,魏承想再煮些热粥来喝。
村人用新铁锅之前要先开锅,开了锅炒菜才不会粘锅,锅也能用得久些。
魏承先用湿抹布仔细擦洗了遍铁锅,又往灶坑添了些柴,待锅里的水烧干,又赶紧拿出剩下的一点肥肉沫沫慢慢绕着锅底打圈,整个锅底都涂满了油后又少添了些柴,待锅内冒出一缕白烟,这锅就开好了一半。
如此涂油几次,锅才算真正开好。
铁锅煮出来的粥就是比泥锅煮出来的香,煮出来的粥也更为软烂粘稠,罐罐就是被这浓郁的粥香勾起来的。
吃过饭后,两人不免又要数数这次去镇上花了多少钱。
买对儿花了十二文,香烤栗子和西瓜子花了三十文,芝麻酥子糖花了五十文,买棉花和布就花了一两并七百五十文。
再加上给豆苗娘工钱正正好好也就二两银子。
他们攒下二十两银子卖蛙子钱不动,留着十一两三百文留着过年和开春买点小鸡苗。
眼下也就剩下九两三百文。
次日一早,魏承就带着罐罐下山要去给豆苗家送工钱,离着老远就看到有不少人从豆苗家出来,稍稍打听几句才知道原来豆苗家今儿杀猪。
豆苗本是在往家里抱柴,看到魏承,立刻跑过来道:“承哥!昨儿你和小娃去了哪?你们是先回去了吗?”
罐罐仰着满是自豪的小脸蛋:“豆苗哥,罐罐昨儿,抓贼了。”
“抓贼?”
豆苗瞪大眼睛:“真,真的还是假的?”
魏承疑惑道:“昨儿你在戏法班子前没听到有人喊捉贼吗?”
“没有啊。”豆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笑两声:“我昨儿不知怎地肚子疼,我娘带我去找茅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