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几人都拱手道好。
孙览便和诸葛秀才一处离去。
几个师兄先后走后,李行谦道:“走走,我带你俩去斋堂,那里的素面味道一绝,松树蕈做底,面条筋道顺滑,汤汁十分鲜美,我常陪祖母来寒山寺,最喜欢的就是这口素面!”
一听到素面好吃,罐罐忙道:“罐罐要吃!”
魏承看一眼他浑圆的小肚,笑道:“罐罐,你这都吃了一路青枣糕点,还能吃下素面?肚子会不会撑?”
“不会撑!”
罐罐抚着肚肚,井井有条道:“这儿放糕糕,这儿放蜜饯儿,这放枣枣,这儿吃素面,罐罐还能吃!”
魏承想着今儿早只给小娃吃了个鸡蛋羹,没准他也是真饿了。
于是道:“那你是想先随哥哥去添香火,还是先随李师兄去斋堂吃面?”
“罐罐要和哥哥在一处!”罐罐摇着魏承的手。
魏承看一眼李行谦,道:“李师兄,我想着取给寺庙添些香火,给罐罐求个大名,不如你先在斋堂等我们片刻。”
“好说好说。”
李行谦道:“你们快去快回,我就在那处等你们!”
寒山寺很大,兄弟俩走了一会儿才遇到个小沙弥,听闻他们要添香火取名,小沙弥便主动给他们带路,走过一片廊庑和群房,便到了人山人海的供养塔。
他们前方聚了不少人,魏承带着罐罐从一侧过去,便看清了殿里的情形。
只见堂里一尊金佛盘坐,坐下有香花、瓜果等供物,一侧还有布施箱和一些蒲团。
听了会儿,魏承才知道这老些人并不都是来添香火的,有许多人囊中羞涩只是在殿外面虔诚礼佛。
听闻魏承的来意,有个大和尚便引着他兄弟二人进来,指引他们上香拜佛,又将包着红绸的香火放入布施箱后,大和尚将一个土红签筒送到罐罐手中。
魏承低声道:“罐罐,轻轻摇出一支就成。”
“好!”
罐罐小手乖乖抱着签筒,可是摇了一下,两下,三下都不出签。
后面传来些窃窃私语,大和尚也觉得惊疑,看一眼魏承道:“不如你与他一道摇取。”
魏承手掌拢着罐罐的小手,轻轻那么一摇,只听啪的一声,一支木签顺滑地落在地上。
大和尚将签捡起放在一旁的锦囊里,对他们道:“瞧着两位施主背着书箱,不知可是到清溪台作诗会的学子?”
魏承道:“正是。”
“如此两位小施主可先行离去,若是有缘,师父会给令弟取名纳福。”
魏承也知道寺庙中的规矩,与大和尚道了谢后便带着罐罐离去了。
罐罐小手捧脸:“哥哥,罐罐的名字为什么不能你来取呢。”
“取名一事可马虎不得,哥哥虽说是你的兄长,可才疏学浅,就算翻遍书籍也怕哪个字不妥。”
魏承摸摸罐罐小脑瓜,往后看了眼悲天悯人的金佛:“但愿佛祖能保佑罐罐,给罐罐取个极好听的名字。”
“是极好写的名字!”
罐罐苦着小脸:“魏罐罐太难写啦!”
魏承一笑:“等罐罐有了大名,罐罐可就要好好练字了。”
兄弟俩离开供养塔便去了斋堂。
李行谦早已经等候多时,他手里端着两碗素面,身后书童也端着两碗,见着他们了,眼睛一亮:“魏承,罐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面刚好你俩就回来了!”
罐罐敦敦跑过去,接过李行谦手中一碗面,重重闻了下,哇了声:“真的好香呀!”
“那是了,师兄还能骗你不成!”
四人于长桌坐下,李行谦和罐罐迫不及待的喝了口汤,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喝!”
李行谦又看一眼魏承,道:“诗会可烦人了,一时半会不能吃东西,只能往肚子里灌茶水喝,魏承你就算不饿,也多少吃些。”
魏承筷子搅动下面条,笑道:“我只是在想山中师父不理俗世,作何能将这一道素面做的如此之香?”
李行谦狼吞虎咽之余还给魏承解释:“那是因为煮面的水用的是茂溪山顶峰流下来的山泉水,说是这泉水就分外香甜。”
“原来如此。”
魏承看一眼寒山寺背靠的巍峨厚重的大山,感慨道:“茂溪山还真是一处神地。”
四人将面吃个精光,顺着廊庑走了几圈算作消食,这才提步去了青溪台。
清溪台内外已经站了不少书生模样的学子,宽阔廊中置桌置矮椅,一条清澈小溪横在两侧,汩汩水声很是动听。
有人在品茶论诗,也有人在提笔作画,还有人三三两两拿着书本在争执些什么。
几人见到了其他几位师兄,却不见孙览师兄和诸葛夫子。
李行谦的小书童墨砚扬声道:“少爷,魏学子,这儿有空座。”
李行谦道:“快快,我的腿都走麻了,我可要去歇歇。”
魏承牵着罐罐跟在他身后走,这么一打眼就遇到一位熟人。
正是魏家二房之子魏志。
魏志见到魏承一怔,似乎是想不通这等诗会,他一个才启蒙半年不到的人怎么会来,但见到魏承跟在李行谦这个一看就是大少爷的人身后,他嘴角微微下扬,露出个嘲讽轻视的笑。
魏承却没把魏志放在眼里,只带着罐罐坐在凳儿上。
没一会儿,前方一阵喧哗,原来是孙县令等人来了。
一群人立即跪拜,却被孙县令及时劝住:“不必如此,今儿尔等可把我也当做文人夫子,大家畅所欲言,尽情而至。”
魏承起身时便觉得孙县令与孙览师兄是真的像极。
忽然,孙县令的目光落在魏承身上,又看了眼他身边的罐罐,最后又好好看了眼缩着肩膀,连头也不敢抬的李行谦。
孙县令一落座,几大私塾的夫子都带着得意门生迎了上去。
人群中的魏志见魏承还带着那个捡来的孩子坐在那儿玩手指,心中又一冷笑。
这个魏承果真是蹭着李家少爷来的。
他还以为魏承有多大能耐,还不是和他一……
“魏承。”
诸葛夫子站在不远处淡声道:“带着你弟弟过来坐。”
魏承不敢推脱,忙带着罐罐走到诸葛秀才身后站定。
魏志脸色一青,狠狠攥着手掌,心一横也跟着走到他的夫子秋老童生身边。
秋老童生看他一眼,似乎是想训斥,可还是咽了回去。
“既是诗会,必然少不了玩两圈飞花令。”
孙县令捋捋胡须,看向一旁的树影枝头,道:“不如以夏蝉为首。”
他轻轻拍拍立在他身后的孙览手背:“逐年,你先来。”
孙览笑道:“那便是蝉声未发前,已自感流年。”*3
众人捧场的应了声好。
这是魏承第一遭玩飞花令,一旁的宋师兄对他附耳道:“孙师兄诗句第一个字是蝉,第二人便是诗句第二字是蝉,第三人是第三个字。”他望了一圈,“若是轮到你许是下联,你莫要慌张,慢慢寻摸。”
魏承轻笑道:“多谢宋师兄提醒。”
宋师兄笑道:“谢什么,自家师兄弟,我岂能见你出丑。”
这么一个一个轮着作诗,有几人作不出来,被孙县令教导了几句,这其中就有李行谦。
魏承站着靠后些,这么轮过一圈按理说他的蝉字应该落在倒数二字,他心里有了诗句刚要开口,就听站着他后面的魏志忽然道:“秋月初三夜,江头雨蝉鸣。”
他说完还挑衅的看一眼魏承。
宋师兄气的嘶了声,嘀咕一句:“这人是怎么回事!”
孙县令点点头,淡淡道:“也可。”
他看向最后没作诗的魏承:“最后一位学子,你可想好了?”
“学生想好了。”
魏承谦逊一笑:“散影玉阶柳,含翠隐鸣蝉。”*4
“你竟能想到这位的诗。”孙县令笑道:“此句甚美。”
他看着魏承道:“你就是魏承?”
魏承忙上前一步:“禀大人,小子正是魏承。”
“学作诗了吗?”
魏承稍稍敛容:“不曾。”
“文章作的怎么样?”
魏承道:“夫子才将《孟子》授予学生,也还未正式开始学作文章,不过学生闲暇时听闻夫子给师兄们讲文章,觉得甚为精妙受益,私下常常背诵。”
“哦?”
孙县令道:“都背了那几篇?”
魏承神色不变,郎声背道:“盖闻道之大,原出於天,超乎无极太极之妙……”*5
他一字未顿,抑扬顿挫的将通篇背了下来,亭台本无一人打扰,而此时棚中却有雨点敲击声,应着魏承清朗温润的嗓音,只让众人觉得少年绝妙。
孙县令笑容加深:“你可知这是谁的文章?”
魏承心里门清,却摇头:“学生不知。”
孙县令叹息一声,似惋惜又似怀念:“这篇文章乃是我中举人时所创,再后来便应试不第,又等几年,我便不在蹉跎时光,放弃会试去考了官。”
又感慨道:“寒门子弟想要八股举业,属实不易,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可随时来我府上找本官。”
魏承拱手称是。
雨声渐大,一些学子又开始作诗,像魏承这等还没学会作诗的便聚在一处写字画画。
孙县令走在魏承身边看了会儿他的字,没作指点,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爱惜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