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童神乐
“没多少,”松云连忙道,“这些还要买鸡买菜,剩下一点,请嫂子喝杯茶罢了。”
“你这孩子也太懂事了。”秦嫂子却呵呵笑了起来,从他那串钱里解下十来枚,道:“这些就足够买的了!”
松云又着实惊讶了一番,从前他从不知道鸡鸭菜蔬都是什么价钱的,在阮家,要吃个鸡蛋羹都要几十个钱,没想到在这里竟如此便宜。
不过,秦嫂子也没有骗他的道理,她是个实在憨厚的人,便把剩下的钱仍用绳子系好,不由分说地塞回了松云怀中。
“赶快回去,厨房里热,别在这受了暑气,回去等着吃吧!”她爽朗道。烟删艇
松云觉得心里暖暖的,便笑着道了辛苦,揣着剩下的钱回房去了。
到了午间,秦嫂子果然端了香喷喷的白切鸡来,配了一碗大米饭,还有汤和蔬菜。
松云闻着就食指大动,脸上绽放出笑花来。
秦嫂子看他这样见食眼开的样子,觉得有趣,便打趣他道:“你这么一个小家夥,怎么时常都要吃大鱼大肉的?你家官人要嫌你吃得多,养不起你,不要你啦!”
除了富贵人家,寻常门户都不会日日开荤的,京城里尚且如此,何况这里,因此厨娘自然惊奇。
松云自小就是日日都有鱼肉吃的,而且每顿饭还不止一样,不过阮珩吩咐他,尽量别让外人知道阮家从前的富贵,因此松云也就没提。
秦嫂子这么说,也让松云有些羞涩,自己确实嘴馋了些,不过,因为肚子里有孩子,他还是挺理直气壮的。
“才不会呢!我家官人才舍不得不要我呢,他还怕我吃不够、吃不好呢。”他有恃无恐地道。
秦嫂子看他娇憨,心里也喜欢,说:“也不怪你家官人疼你,你这么乖巧可爱,就是一天吃一头牛,人家也得把你供着啦!”
松云嘿嘿笑着,道:“嫂子也把我说得太吓人了,谁能吃的下一头牛啊,那不成妖怪了吗?”
秦嫂子也开朗地笑了起来。
晚上,阮珩从衙门里回来了。
夜里说话的时候,阮珩便照常问松云今天感觉怎么样,午间吃了什么。
“秦嫂子给做了白切鸡,还有青口贝豆腐汤,都很好吃,我吃了很多呢。”松云说。
“好,”阮珩道,又细心地问,“你又不吃蔬菜?”
“吃了,”松云连忙说,“炒青菜,我也吃了很多的。”
“嗯,你乖。”阮珩满意地亲了亲他。
松云又笑了起来,给他讲中午的事。
“秦嫂子说,我吃得太多了,官人要养不起我,不要我了。”
阮珩轻笑,也觉得很有趣,说:“嗯,秦嫂子说得有理,你确实太能吃,看来我得考虑考虑了。”
“哼,我才不怕呢。”松云说。
“何况我现在都吃得比以前少多了,肚子里装着娃娃,都没地方放好吃的了。”他发愁地说。
阮珩温柔一笑,道:“那真是辛苦你了。”又好好地亲了亲他。
第75章
到腊月里,松云的肚子就有五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他的肚子可谓是突飞猛进,一下子就大了很多,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其实到琼州的这个月,他一直都胃口很大,但却没有胖多少,都是长给了肚子里的孩子。
阮珩又多了心疼他的理由,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尽着他吃,盼着他自身也长点肉才好。
松云本来不瘦,一段藕臂软软嫩嫩的,只不过连月的旅途晒得有点黑了,阮珩便觉得他看着瘦了,夜里捧着他的脸,对着烛光端详。
“怎么看着又瘦了呢?最近觉得辛苦吗?”阮珩问松云。
“没辛苦呢,孩儿乖得很,没有闹我。”松云说。
他的确觉得如此,向来孕期的不适都是有轻有重的,松云这次觉得比上一回都好多了,没恶心,也没觉得难受。
连他娘都说他的怀相好,肚子里一定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阮珩却还是觉得松云需要更好的照顾,光有他娘和秦嫂子照顾还不够,还时不常请县里最好的郎中来请个平安脉。
实在也是上一次落胎让人怕了,阮珩生怕这次再有个好歹,一定要松云安安稳稳的才好。
倒是松云还好,因为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到琼州之后生活又新鲜,因此,他像是已经将上次的事忘得差不多了,郎中说他胎象安稳,他便安心。
至于吃的方面,阮珩就更经心了。
文昌县衙虽然不在海滨,但离海不远,平日里渔民有什么渔获,也会带进来卖,因此,阮珩叫人买了不少海鲜。
虽然江南也多虾蟹,但大多都是河产,像海产那样生猛的大蟹大鱼,还有肥美的螺贝,都是松云没吃过的,新奇极了。
起先阮珩还怕他不服水土,吃了要坏肚子,因此没敢给他吃太多。
没想到松云倒是吃得香、消化得也好,那副肠胃像无底洞一样,来者不拒。
因此阮珩便放心了,几乎日日都遣人到市集上去看,有什么品质优良的海产,便买来给松云吃。
阮珩家里即便落败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金陵带来的钱,在这小地方也够他们豪奢的了。
虽然阮珩吩咐家人不要在外宣扬自家从前的富贵尊荣,可是他天天都寻美食来给松云吃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首先,大家都知道知县大人家有钱了,而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松云是阮珩心尖上极受宠爱的了。
下官若有求告,阮珩虽是个铁面无情的,可是松云这个嘴馋的小傻瓜还不好搞定吗?
于是,渐渐的,便有人动了心思,来走松云的门路送礼了。
*
“官人,今天,县丞的太太给我送来了鱼翅,燕窝,还有那么大的鲍鱼。”
一日,阮珩回家后,松云便有些惴惴不安地对他说。
虽然家里隔几日便吃海鲜,可是像翅参鲍肚这些名贵的东西,白嬷嬷一贯反对松云吃,说他小小年纪就吃这么贵重的东西,会折了福气,对肚子里的孩儿也不好,再者传出去也怕影响了阮珩的名声,叫百姓说他为官奢靡。
虽说在海滨,鲍鱼什么的也不算太贵重,跟别的东西差不了多少价钱。
可是松云也觉得这些名贵海产,听着太吓人了,从前在家里,都是老太太、老爷太太才吃的。
何况白嬷嬷用肚子里孩子的福气恐吓他,因此他都没有闹着要吃过。
阮珩不以为意,在海边哪家不吃这些?
就是渔民家里日常也到礁石上敲鲍鱼吃,因此除了鱼翅难得,鲍鱼海参什么的都悄悄买来给他吃过不少了。
可是,自己买来吃,跟别人有求来送礼,还是不一样的。
“你收了?”阮珩有些惊讶地问。
刚来的时候,阮珩就跟松云说过,任何人来送礼,都不要收。
“我……”松云有些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
“她说,她兄弟就是出海捕鱼的,所以自家就有很多海产,不过是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些给我,就跟,就跟平日里邻居互相送点吃的是一样的……”
阮珩心里直道失策,他虽然对这种变相的贿赂早有防备,但他忘了,松云在公府里被养得心大眼大,不知道什么算得上贿赂、什么不算。
他一向只知金银珠宝是贿赂,不知道在这小地方,连吃的东西、特产之类的也算。
松云也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错事,嗫嚅道:“她还说,之前我们从京城带来送给她的时兴料子,她也没有回礼呢,所以就拿这个……那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主簿的太太和其他几个,我也没办法不给她面子呀……”
“官人,我是不是办错事了?”他一脸担忧地问。
不能怪松云,向来人送礼,总是会找许多理由、兜很多圈子的。
松云没见过这种局面,不知如何回旋,自然就被轻易装进了套子,不好拒绝了。
不过,阮珩也得先问明了情况才行。
“你收了她的东西之后,她有没有求你办什么事?”
松云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迷迷糊糊地说:“没有啊。”
这不可能,鲍鱼在这里可能不值钱,但鱼翅可是鲨鱼,不说难得捕捞到一条,就是晒干制成成品的功夫也是了得的,即便在海岛,也是贵重的,并非人人吃得起。
一个县丞一年能有多少俸禄?
何况此地百姓无钱无粮,就算官员想搜刮贪污,也贪不了多少,能弄来这些送给阮珩,也必是不容易的,一定是有所求。
阮珩便让松云坐下来,慢慢想。
“你再想想,她后来有没有说什么,提什么?”
“没有呀……”松云绞尽脑汁,最后才说,“她就是说了些闲话,说她家官人这些天中暑了,还说从前他是习惯了午间要歇息一个时辰避避暑气的,如今有公差辛苦,所以就这样了,我还拿了咱们从京城带来的薄荷膏和藿香水给她呢。”
看来就是为这事了,阮珩想。
松云是个傻的没听出来,可阮珩听出来了,县丞所求的,多半就是那午休的一个时辰。
松云刚才说,他们是好几家一起来的。
恐怕这礼就也不是县丞一家送的,而是几家凑的,都是为了那一个时辰的午休……
向来下官贿赂,不外乎求官求财,也只有琼州此地的官员,都自知升迁无望,求财更是做梦,因此也就是图个清闲自在了。
阮珩叹了口气,好在求的只是这个,他倒还能松一口气。
可是松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已经眼泪汪汪起来了:“官人,我是不是不该收这些呀。”
“是,”阮珩说,“下次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就……”
他本来想说弹他脑门儿什么的,逗他一下,结果松云已经崩不住哭了起来。
“我错了,呜……再也不敢了!”
他粘在阮珩怀里掉眼泪,阮珩才意识到他恐怕是为了收这点东西惴惴不安了好一阵了,便心疼起来,赶忙安慰道:
“没事没事,吓唬你呢,不妨事。”
“真的吗?”松云眼泪汪汪地问。
阮珩说:“真的没事,就为这点东西,你担心了一天?”
比起收礼物的后果,他更在意的是松云一天到晚心里都担忧了些什么。
松云撅着嘴,说:“也没有,她们来跟我打牌来着,玩了一下午才走,她们走了之后,我才觉得好像不太对……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不能收礼的,我好怕你生气呀。”
那还好,阮珩想,多亏松云笨,反应得慢,不然就为了这件小事惴惴不安一天,伤了身体,倒是不值得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