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杀猪是头等大事,天擦亮, 周淑云带上儿子和林榆往李家去。贺长德就留在家里,他年纪大了, 力气跟不上年轻小伙子, 孙月华有身子, 不好往人多的地方凑。
溪哥儿去了不能帮忙, 多一张嘴吃饭,村里有人要说闲话, 权衡半天才决定带几个能做事的。家里也不缺肉蛋,早不如以前那样眼馋。
都知道周淑云做饭好吃, 李婶子藏了心眼, 就没再请别家妇人, 她和儿媳妇帮忙打下手, 还有个贺家夫郎, 人手就够了。再多请人,就得多张嘴吃饭。
背地里有人说她抠搜, 她也不惧怕,钱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年轻时候穷怕了,知道钱要花在刀刃上。
“按住了按住了!”“是谁松手了?!”猪圈人声攒动, 几个高大汉子围在猪圈,蓄势待发伸手抓猪。
三百多斤的肥猪不好抓,乡下的猪聪明,知道今天要宰它了,使尽力气也要跑。若被这样一头肥猪撞上,可不是好受的。
贺尧川跟贺尧青一头一尾围堵,还有一个汉子勇莽,想直接坐到猪背上,差点被猪甩下来。
林榆站在一旁看热闹,隔着围栏,他不怕。
“扔捆绳子下来,”贺尧川高声喊。
林榆把地上的麻绳甩进去,几个汉子先用麻绳绊倒肥猪,最后合力冲上去,把猪腿捆住架在木棍上。猪抓住了,半天下来一身大汗。
猪抬出院子倒挂起来,杀猪匠磨磨刀。一声惊叫之后,杀猪就算完了。大家伙都跑去凑热闹,李婶子拿盆接猪血,整整一大盆。
“你不害怕?”贺尧川俊脸带笑,走过来跟林榆说话。
“不怕,”林榆拿手帕给他擦汗,垫脚道:“以前看别人杀过,那时候好奇,就凑近些看,第一次只是震惊,后来就习惯了。过年都要杀年猪,怕不过来。”
小时候看杀猪,他还为猪大哭一场,后来吃进嘴里是香的,一边哭一边大口吃。
第一头杀完,贺尧川他们喝碗水,又去抓第二头。
都是体力活,李婶做了一整盆猪血酸菜粉丝汤。
看完热闹,林榆回灶屋帮厨。庖丁在院子里剖猪,手法利落干脆,一刀下去骨肉瞬间分开。李婶高高兴兴提半扇排骨进来,辛苦一整年,就盼最后这点成果。
新鲜的排骨炖汤,一盘瘦肉片子,猪肝炒芹菜……都是鲜猪肉,一年都难得吃上一回。
晌午坐在院里开席,这次不分桌,男女哥儿都在一起。林榆靠在贺尧川身旁,根本不用伸筷子夹,碗里时不时就多一块。
他两腮鼓鼓,捧着碗笑咪咪看贺尧川,吃肉喝汤都是香的。
贺尧川喜欢,又伸筷子夹一坨没骨头的肉给林榆,把夫郎碗里都堆满,桌子下的手握紧林榆指尖,偷偷释放一点欢喜。
从李家买走十斤后腿肉,半扇排骨,半块猪头,拿回去用盐和酱料腌制,足够吃整个冬天。林榆爱吃瘦肉,贺尧川也买了四斤,回去炒新鲜的肉片子。
瘦肉在乡下反倒不受欢迎,庄稼人干体力活,嘴里没油水不行,一口酒一口肥肉才踏实。
肉拿回家,要用粗盐立刻腌制。他们这里习惯做烟熏腊肉,腌好的腊肉吊起来,下面生一堆火,用新鲜的柏树枝点燃。
火不能太大,只留一点火苗,浓重的烟雾缓缓上升,温度也升高,腊肉表面熏出肥油,油滴在火堆上,都能闻到香味。
溪哥儿咽口水,现在就想吃。但还吃不得,腊肉没熏够时间。他只好摸两颗饴糖吃,甜甜嘴巴解馋。
家家户户杀完年猪,日子忽然快起来,眨眼就到了要过年的时候,无论乡里或云溪县,已有过年的氛围,鞭炮对联红结大街小巷都是。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早上起床时,天上飘起雪花。林榆没见过大雪,他穿着新做的冬衣,戴好毡帽手套就跑出去,蹲在院子里玩雪,而远处的山尖已经白雪皑皑,那是他们采过菌子的高山上。
赶在年前,他们小摊的生意还要做。
年关寺庙人最多,还愿的香客此起彼伏,还有来求平安、求财运的,带上供果源源不断。
贺尧川脸上笑意明显:“今天早些去,再忙最后几天就能收摊过年,卖早食赚了些钱,咱家也买对联鞭炮。新家第一个年,可要好好过。”
“好,”林榆笑笑,蹲在廊下用青盐沾热水漱口。清完口,从笼屉里捏一个肉包子吃,不知道为何,最近食量大的很。
平时只吃的下一个包子,现在每顿能吃两个,脸都胖了。偏偏贺尧川喜欢他胖,胡子没刮都要凑上来亲一口。
他昨天算了算,卖一个月包子,利钱足足赚了六两银子。大嫂和面,娘剁馅,他跑堂招呼客人,三家分完钱,每人都能赚二两多,这是林榆没想过的。
手上还有养鸡的营生,陈老板前几天冻的哆哆嗦嗦进门,问他家剩下的公鸡肯不肯卖。
“县里富户就好这口,愿意多出钱买。我不好拂了他们意,才来问问你。”
林榆则摇摇头,余下的公鸡留着明年做种鸡,肯定不能卖。他退一步,道:“要是不嫌弃,可以卖两只母鸡,按年前的价给您。”
母鸡不如公鸡贵,但吃进嘴里也是肉,拿回去炖汤最补身体。陈老板犹犹豫豫同意了,母鸡也行。
怕后院鸡群不扛冻,他俩用油布在鸡圈周围盖了一层又一层,保证一丝风都进不来,鸡圈茅草铺了厚厚一层。
这就足够了,鸡身上有保暖的羽毛,比人穿衣暖和多了,冬天缩在一起取暖,只要不跑出去,过冬肯定没问题。
路上雪花纷纷,林榆一张脸冻红了,他吸溜一声,说话都冒白汽:“大川,我又饿了。”肚子咕噜一声,林榆可怜巴巴看过去。
贺尧川把骡车停在路边,跳下车握住林榆双手,露出来的指尖通红,他给林榆裹好毡帽:“就快到了,拐个弯就是,到了烧壶热水给你吃包子。一会儿去县里,给你和娘买两个汤婆子,可不许玩雪了。”
他心疼又严厉,林榆就是因为早上玩雪,现在手背都痒的厉害,若是长了冻疮,一个冬天都要受罪。
周淑云裹紧棉衣,也打个哆嗦:“我听别人说,汤婆子灌上热水塞进被窝,大半夜都是暖的,没想到咱也用上了。”
也是手上有钱,才敢这么花,一个汤婆子不便宜。
她自己能赚钱,也知道大川和榆哥儿赚了多少。又是鸡又是包子,陈老板还隔三差五来收山货,小两口手里肯定攒了□□两。她只是心里有数,并不惦记小辈的钱。
贺尧川手掌宽厚暖和,他给林榆捂热乎了,才继续赶骡车上路。林榆和周淑云一人一个馒头先垫肚子,到了寺庙外,已经等了好几个熟客。
“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大家伙笑笑,就等他们过来,搭棚坐下喝口热茶。
贺尧川笑笑:“路上耽搁了,你们先坐。”
他把桌凳都摆出来,一共四张桌子,就能看过生意的红火。棚用油布盖上,四周也搭了草帘,风雪顿时被隔离在外面,大家都躲进来烤火。
贺尧川烧火热灶,林榆和周淑云坐下吃喝。旁边两个客人跟他们拼桌,也大口啃包子。
他们早知道卖包子的两夫夫,和别家夫夫都不一样的,家里男人在灶台忙活,老娘和夫郎坐着吃喝。一开始很多人跑开瞧稀奇,后来渐渐羡慕。
拼桌的客人吃完包子,自来熟聊起天:“你们不知道,你们前天没来,旁边两家打架了。”
林榆顿时化身瓜田里的猹,两只耳朵竖起来:“是卖馄饨的和卖汤面的两家?”
“不是他俩还能是谁?”客人笑笑摆谈起来:“为了一个客人,扯头发扇巴掌,最后连客人的桌子都掀了。那个客人有点来头,据说是师爷的亲戚,气不过跑去告状,最后引来街道司的人。”
林榆和贺尧川在这里坐生意,生意红火别人都知道,来分一杯羹的人不少。短短一月,不是卖肉饼,就是卖饼子馄饨油果,比集市还热闹,也学他们摆桌子支棚。
贺尧川忙完客人那边,走过来问情况:“这位大哥,街道司可是接手要来管这里?”
吃包子大哥笑笑:“你是个聪明的。”他继续道:“人多了,街道司肯定要管,和县城集市一个道理。”
官府介入,肯定要收钱,可也少了很多打架斗殴的事,于他们来说是好事,只要官府不乱收钱。
林榆起身给排队的寺庙沙弥拿馒头,今天普缘寺的和尚下山采买,看他家馒头做的松软,没忍住都跑来买,出家人不能吃肉包子,心里虽然馋,嘴上不敢说,只能吃素包子解馋。
贺尧川贴到身旁来:“年后要照料鸡群,我肯定来不了,街道司接手管也好,无非交钱的事。之前说请长工,是该考虑考虑。明天大嫂一生,要照顾小侄儿,不能让娘一人忙活。”
他俩开早食摊是临时起意,没想到生意这么好。林榆跟贺尧川有自己的营生,摊子这边,周淑云只需负责灶台,她做饭好吃,客人肯定都爱吃,只需一个跑堂的。
林榆闲了肯定会过来帮忙,再带雇的长工做一段时间,等长工学会之后,他也不用天天操心。
“好,我回去问问满哥儿。早食摊要起早贪黑,工钱不能太低。”
第93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 庄稼人对腊八节足够看重。
早起推开门,村庄农田白雪茫茫,昨晚簌簌下了一夜, 菜地已经被覆盖。用手清理掉雪层,才露出冒头的萝卜。
纵使再冷, 贺尧穿也露出些笑意:“今天是最后一天出摊,等忙活完,我们也能热热闹闹过年, 无需再出去受冻。”
他坐在床边,一边穿衣一边回头看夫郎, 眉眼间精神气十足。
冬日天黑的早, 乡下人无事做, 只好早早吹灯睡了。小年轻睡不着, 夜里总要找点事做。
林榆腿间酸涩,他有些疲乏, 埋在被窝里不想起来。
贺尧穿低头亲了亲,温声道:“你先睡, 等热水烧好, 我再叫你起床。”
“嗯, ”林榆艰难翻身, 眼皮沉重睁不开。
许是冬天到了, 林榆瞌睡越来越多,不忙的时候, 总爱眯眼打盹,有时候坐着都能睡着。
他爱赖床,又怕家里人说。不忙的时候,贺尧川陪他一起睡。他爱惯着林榆, 别说是赖床,睡一整日都不说什么。
他不说什么,周淑云就更不会多话,没得讨人嫌不是,总归小两口有自己的盘算。
热包子出笼,林榆在被窝里闻见香味,肚子咕咕叫一声。
他拿出捂暖和的衣裳,哆哆嗦嗦穿衣穿鞋,推门一看,漆黑夜空下雪花纷纷。
贺尧川端一碗热水进来,屋里有炭火,烧了一夜还算暖和,他转身关门,隔绝外面风雪。
“喝完暖暖,今天腊八,娘说晌午去县里买豆子。再买些香烛纸钱,夜里供灶神。”
林榆闻言点点头,一双星眸明亮,边喝边说:“再买一些年礼去拜访陈老板。酒肉得有,他家有娃娃,最好再买几匹布,给娃娃做衣裳。陈家婶子人也不错,买盒胭脂送她如何?”
“都听你的,”贺尧川笑着盯夫郎喝水。
林榆喝水咕噜咕噜的,像吐泡泡的小金鱼,贺尧川没忍住,凑近偷亲一个。
“你没还没刮胡子,”林榆躲开,脸被胡茬扎疼了,他抬手搓搓脸,忽然又笑起来。
不刮胡子的大川也很俊。
贺尧川摸摸脸,悻悻道:“忘了,”拿出小刀:“你给我刮。”
他躺在林榆腿上,放心大胆闭上眼。林榆下手很轻,刀片斜斜刮过,胡茬都干净了,只留下一圈红,一会儿就能消。
“好了,你起来吧。”“等一下,我先给你擦干净。”
两人在卧房里一阵折腾,都把自己捯饬干净利落,断断续续的笑声从房里传出。
灶屋内,火星噼啪响。贺尧川扔几个红薯进去,现在正好烤熟。他掰开一个,跟林榆一人一半。
周淑云把笼屉搬上车,“拿在路上吃,今天最后一天出摊,别让客人等,”这一天天的,都要操心。
孙月华有身子,不能在路上颠簸。今天全家出去买年货,小溪和贺尧山都要跟着一起。
老爹贺长德不爱县里的热闹,摆摆手就不去了。家里好几十只鸡,有他看着也放心,不然留儿媳妇一个人在家,周淑云心里不踏实。
贺尧川吆喝一声赶骡子缓缓上路,往骡车上盖好油布,他们裹着毡帽,雪花都落在帽子上。
穿过村子时,远远的,贺家大房躲在门缝里看。看到贺家的骡子,她眼里直愣愣的。
今年没收成,全家都饿肚子。昨天老三回来要钱,她手里实在没钱了。
“儿啊,要不这学,咱不念了。三年都没考上……”赵春花央求。
“糊涂短见,贺长顺说教:“这都是要孝敬夫子的,夫子都说了,以我的才学,肯定能飞黄腾达!”
下一篇:屠户家的夫郎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