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下事 第80章

作者:凉千晚 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田园 种田文 日常 古代架空

他太小心翼翼,连周淑云都看不下去了,“过了头三月,这胎就算稳了。你夫郎吃好喝好身体强壮,没有这么脆弱。”

贺尧川不听他娘的话,坚持这么做,一路龟速前行,路上的行人跑的都比骡车快。别说人,连鸡蛋都没晃一下。

林榆实在没忍住笑,坐到车头跟贺尧川说话:“现在就紧张了,那等我生的那日,又疼又累的,你是不是要哭出来。”

贺尧川紧绷着唇,他见过娘生弟弟,也见识过君哥儿生孩子的动静,头胎是最遭罪的,生的时候都疼的说不出话。哥儿比妇人生孩子风险更大,也容易落下一辈子后遗症,所以贺尧川才草木皆兵。

“你生的时候我在旁边,疼了你咬我,”做不了别的,他就一直陪着。

林榆笑笑,“我才舍不得咬你,你抓着我的手就行。”

背对林榆,贺尧川眼眶红了。

终于到县里,他俩直奔青石巷,小摊就在巷子口,上次贺尧川已经来打扫过,看上去很干净。他把推车也搬下去,鸡蛋太多了,一个小摊放不下。

同一条巷子还有其他摊位,大多都是卖菜卖杂货的,都抻长脖子看过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

“东西放在这里,夜里不怕被偷了去?”林榆问他。

贺尧川摇头:“巷子里面有人看管,交租子的时候,顺便给了看管费,也不多,一个月二十文。夜里巷口会拉闸门,贼人进不来。狗也拴出来,一进人肯定会叫。”

二十文虽然不多,可这一条巷子总共二十几个摊位,卖肉卖菜什么都有,每人都交二十文,加起来一个月就有四百多文。

林榆了然,这不就是物业费吗。

他数二十颗蛋在手里,巷子里其他摊主都看过来,一脸好奇打量。林榆摆出一个笑,很自来熟地走过去交涉。

“我们家卖野鸡蛋和野鸡,日后会常来,都是小本生意,以后大家互相关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一声便是,我夫君也能出力气。”他见人就送一颗鸡蛋。

巷子里除了卖肉的,其余都是瘦胳膊瘦腿的妇人或者男人,没几个比贺尧川高大。他不主动交涉,这些妇人夫郎可能会畏惧贺尧川,但若是提到关照帮忙,脸上顿时都热络起来。

再说,野鸡蛋都收下了,还能说什么。

“你放心,我们都是实诚人,在这里卖菜卖了很久,要有什么不懂的,也只管问我们。”

“就是就是,在一个巷子里,那都是自己人。”

一晃眼,这群妇人夫郎都凑过来跟林榆聊天,人手一颗鸡蛋,林榆说话又好听,一群人笑的比花还灿烂。旁边还有卖猪肉和羊肉的摊子,林榆给完鸡蛋,又顺便买了一斤肉。

猪肉可以汆丸子,一家人都爱吃。羊肉就稀奇了,比猪肉贵,寻常人家吃一回都算奢侈,摊主收了鸡蛋不好意思,割肉的时候多割了一小块,虽然只有拇指大,也看出心意。

青石巷人来人往,辰时初,周边民居的妇人夫郎都拎着篮子出来,准备买菜做晌午饭。这条巷子不算宽敞,能并排容纳四个人,此时显得有些拥挤,因为全是人。

除了拥挤,就是各种嘈杂的闹市声,路遇熟人闲聊的,买菜问菜的,讲价争执的,还有小娃娃在背上哭笑。不仔细听,耳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喧哗。若是竖起耳朵细听,每个人说了什么,都能听清楚。

他俩的鸡蛋摊在巷口,推车和小摊都干净。贺尧川把鸡蛋筐摆在上面,干净整洁的鸡蛋数量分明,颜色又和寻常鸡蛋不一样,顿时吸引人注意。

摊子前,挂着一个竹风铃,是林榆从玩具摊买的。旁边还有木牌,上面写着野鸡蛋和价格。妇人夫郎多数不认字,所以还得一边喊一边摇风铃。

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起,不管买不买鸡蛋的路人,都好奇凑过来。

刚摇风铃,就有第一单生意。是一个穿棉衣的妇人,衣裳干净整洁没有补丁,看上去家境不错。她就住在隔壁巷子,住在这里的人都不穷,野鸡蛋又稀罕,看到了就没犹豫。

“啧啧啧,这么多,都是山里捡的?”妇人一开口,有云溪县本地人的口音,听着十分亲切,她左右打量鸡蛋,眼里有些好奇。

林榆笑笑搭话:“婶子您想,这么多鸡蛋,若是满山都能捡到,还能让我们赚这笔钱?都是自家养的野鸡下的,用粮食和鲜菜喂出来,下蛋可勤快。我家隔三差五就吃,一家人身子都强健了。”

“杏林医馆的郎中都说,野鸡蛋比家鸡蛋补身体,之前吃过的客人就知道,都爱回头来买。”

趁着人多,林榆半是闲聊半是宣传,说起野鸡蛋的好处和金贵。他看出来了,这里的人不缺钱,生活更精致一些。

想买的人跃跃欲试,林榆趁热打铁:“许多富户也爱吃这个,贾家庄的贾员外每月都让管事来买。若是送迟了一日,还不乐意呢。家里条件不错的,隔三差五都会来买,把身体养好,好过拿同样的钱看病不是。”

是这个道理,谁没事儿喜欢生病吃药?这话说到心坎里了,买几个野鸡蛋回去,顿时不觉得破费,反正都要吃进肚子,也不差这些铜板。

“你这小哥儿嘴甜,跟旁边是一对儿吧,”棉衣妇人笑着打趣,又让林榆给她装十颗鸡蛋,先拿回家尝尝。

“是,我相公。之后都是他来卖,若买的多,还能给送上门。”林榆在摊前交涉,贺尧川在后面数鸡蛋,竹筒绿油油一个,筒上还刻了花纹,看上去也赏心悦目,提在手里就能走。

林榆又搬出一块牌子:富人都爱吃的鸡蛋,买二十个颗,送一颗。

春后的野鸡蛋价格恢复到六文,虽然一直都是这个价,别人一听还是觉得金贵,买的时候就犹犹豫豫。送一颗,叫人觉得有便宜可占。

陆陆续续的,买鸡蛋的客人没断过。大多都是五六颗或者七八颗买走,林榆跟贺尧川都没想过生意这么好,只一晌午,一百颗鸡蛋卖出去一半。

“没几个人买二十颗走?”贺尧川都把牌子竖起来了,疑惑没有人占这个便宜。

林榆一边数钱一边告诉他:“今天是第一天卖,客人也是第一次买,不会买太多。等拿回家吃几天尝出滋味,觉得东西好了,才愿意多买。”

日头渐渐上来,巷子里卖菜的收摊回家。还剩几家杂货摊开着,贺尧川带林榆出去吃饭。因为周边都是民居,吃饭的地方不多,他俩走了一柱香,才跑到西市来吃。

“两碗馄饨,打两颗鸡蛋。”贺尧川说完坐下,这里的馄饨味道不错,皮薄馅多,汤水还能续。

隔壁食肆传来一阵油香,大锅里正在炸鱼块,听旁边食客说,是清晨江上打捞的。林榆就爱吃鱼,贺尧川起身:“你坐着等我。”

回来的时候,手里一盘炸鱼块,外层金黄酥脆,洒上椒盐和胡椒。贺尧川把肉最多的一块喂给林榆,“新开的炸鱼铺,生意还不错,你尝尝味道如何,小心烫。”

出锅拿过来,已经晾了一会儿,入口的温度正合适。林榆咬了满嘴鲜嫩和汁水,眼睛微微睁大:“好吃,是脆的。”

见林榆吃的高兴,贺尧川露出笑意,把剩下的小块鱼肉吃了。馄饨也端上桌,炸鱼块配馄饨鲜汤,一顿饭吃的满足。

“今日生意不错,卖出去一半。之后晌午就在青石巷卖,下午把推车推出去,沿街再喊一圈,也能卖一些出去。”

如此一来,整天都要留在县里。林榆考虑起吃饭的问题,道:“吃饭太远,也不能天天吃馄饨汤饼,我早起给你炒两个菜放在竹筒里,晌午简单对付一顿,晚上再回家吃。”

春日天气逐渐升温,肉菜放在竹筒一上午不会太凉,贺尧川思索一番点头同意,他平时吃的就多,县里一碗馄饨面条份量不够,只有家里人才知道他的饭量。

一天就在忙碌中过去了,把推车和小摊放在巷口屋檐下,再盖一层油布遮风挡雨,拍拍身上的灰慢悠悠归家。

茅屋一方昏黄的烛光摇曳,一家人围坐桌边吃饭,夜里吃的简单,一碗素面条就能打发,最多再嚼一根泡菜,没有天天大鱼大肉的日子。

第101章

一夜风吹雨打, 家家户户石榴花开遍,地上残红片片。五月初一场山雨席卷,春日一眨眼接近尾声, 樱桃红的正好。

早起背上箩筐上山采摘,昨夜的雨水打湿裤管, 在这时候却不觉得凉,把箩筐放在地上,只想多摘些樱桃回去。

山里的樱桃不如自家种的甜, 酿酒或者做果干最合适。田边野桑树上的桑果也熟了,青黑一颗颗挂在枝桠间, 林榆踮起脚, 捏一颗熟透的, 擦干净扔进嘴里, 酸甜汁水充盈。

“阿嫂会酿桑果酒,去年酿了一缸, 我们全家人都爱喝呢,我也能喝一杯, 今年没口福, 不过阿嫂要生小侄儿了, 比喝桑果酒还高兴。”小溪跟在林榆身后, 弯腰把落在地上的捡起来放进箩筐里。

说起未出生的侄儿, 小溪张嘴笑起来,今年一下子就有两个侄儿, 他终于不是最小的了。等小侄儿们长大,娘就不会总是数落他,而是数落侄儿。

痛苦转移。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要被娘知道了, 肯定又要挨一顿说教。

“馋了?我跟你二哥哥说,让他明日归家时从巷口的酒铺打两斤,桑椹酒樱桃酒,还有酸酸甜甜的青梅引子,够你喝三天。”

春末时节,也是青梅成熟的时候。林榆从大堂树家里移栽了一颗成年梅子树,就栽在台阶旁,绿油油的叶子沙沙晃动,隐约能看见几颗梅子隐藏其中。

“那我不客气了榆哥哥,”小溪没心没肺笑起来。

他知道二哥二嫂有钱,县里的鸡蛋摊生意火爆,很多酒馆都来订鸡蛋做菜。上次他还帮着输钱来着,一堆堆铜板数到手软,都用麻绳串起来,数了整整一晌午,是一月赚的钱,拿去钱庄兑成三两碎银,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他帮着数钱,两个哥哥还给了他二十文工钱,给高兴地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就跑出去炫耀。又被娘教训一顿,说财不外露。

摘完桑果,他俩往家去。孙月华躺在竹椅上,郎中说她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这时候肚子大了,走路都很困难,只有躺着才踏实。

贺尧山想请一个伺候的妇人夫郎,孙月华没同意,请人那不得花钱,一个月至少三百文。他俩没有二弟两口子赚的多,钱就要省着来,日子一样能过好。

嘴上说不要,越靠近临盆的日子,她心里也慌乱的很,向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竟然有了脾气。想把脾气发泄出来,偏偏贺尧山处处都让着她,她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宣泄只能哭,她一哭贺尧山就手忙脚乱的,更烦。

她也不想这样,就是忍不住。

“大嫂,新鲜的桑果子,洗一盆你尝尝鲜。”林榆笑吟吟说话,举起箩筐拿给孙月华看。

他笑的很有感染力,说话有轻快灵动,把孙月华从愁绪里抽出来。孙月华心情好了,凑过去看一眼,也不由得一笑:“怀孕了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幸亏桑果子能碰,今儿要尝个够。”

那么多,林榆和小溪都不跟她抢。林榆洗一盆,剩一半留给贺尧川,坐在廊下闲聊吃果子。

院子里很干净,赵大力每天都打扫,他想干活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林榆往后院鸡圈去,赵大力正扒在鸡圈门口,探出头往里面看,屏气凝声没出声。

林榆喊他:“赵大哥你歇歇,有新摘的桑果樱桃,你也来吃。”

“好好好,”赵大力连连点头,又抻脖子小心翼翼看,然后蹑手蹑脚走过来,一脸惊喜高兴:“东家你看,鸡崽出来了。”

家里穷,从小就没养过鸡,赵大力没见过孵小鸡,这会儿全是好奇。

林榆也过去看一眼,还真是破壳了。第一只鸡仔湿漉漉的躺在窝里,旁边的蛋壳被啄开。五月是第一窝,他跟大川提前把母鸡单独分开,就是为了孵蛋不受影响。

第一只破壳了,剩下的应该会陆陆续续出来。今年家里的母鸡数量多,二十几只母鸡,有七成都在孵蛋,全是他俩管理的好。

“前三天要仔细看着,春末夜里下雨还会变冷,每晚需把竹帘放下来,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放油布。圈里的干草垫每日都换一次,别让鸡崽湿漉漉睡在上面,鸡仔破壳一日后,喂一次温水和小米,前三天都如此。夜里最好起来看几次,鸡仔容易生病或是被踩踏。”林榆一圈看下来,跟赵大力交待几句。

听着容易,该怎么控制喂食的速度以及幼崽管理,其实都是技术活。林榆只是顺便提一句,叫赵大力多留心情况,喂食照料这些,多数还是他跟大川来。

赵大力听的认真,生怕因为疏忽耽误事情,一个字一个字记下了。吃樱桃的时候,也端着盘子来后院看看。

傍晚,贺尧山从县里回来,先去鸡圈看一眼。鸡崽子破壳才半日,现在还不到喂食物和水的时候。

“回来了。”林榆正用温水泡小米,泡软之后才能喂鸡仔,他一门心思都在鸡仔身上,跟贺尧川说话连头都没回。

“鸡蛋卖完了,晌午卖出去一半,下午推车出去在祥和酒楼碰见齐掌柜,把余下的都买走了,问我们日后还供不供,我同意了。整卖总比散卖好,是笔稳当的生意。”

贺尧川走过去,伸出手臂抱抱林榆,又把林榆掰过来面对他,直勾勾看着夫郎。这里没人,赵大力去前院了,他肆无忌惮亲过去。

林榆被亲了一嘴,眉眼弯弯一笑,“祥和酒楼没月订多少?”

“暂时先订一百颗,余下陈老板那里还需要三百多,再往庄子上送一些,能带去县里散卖的不多了。”

林榆给他拍拍身上的灰,赶骡车一路上风尘仆仆,每天回来衣裳都能蹭脏,“这样也好,省的你累,饭也吃不好。”

早上出门时,林榆先贺尧川一步起床,烧火做饭炒菜。一盘芹菜豆干,一盘鸡蛋外婆菜,两个糙面馒头,贺尧川吃的一点也不剩,回来还说饿了。

林榆有些愧疚,真是委屈大川了,家里又不是吃不起肉。他说:“那你以后归家,从巷子里的猪头摊买斤肉,我给你做荤菜带上,想吃羊肉也买,别亏了自己。”

虽说请了长工,林榆也没闲着。家里的鸡食告急,他明日要去村里收粮食,苞米面和小米都要大量买,贺尧川和娘每日出摊,骡子要拉出去用。他得先去大堂叔家里借骡车,让赵大力跟着一起收粮。

回来要伺候鸡仔,还有几只生病的鸡需要喂草药,忙忙碌碌都是事。偶尔闲下来,就坐在廊下跟大嫂一起琢磨给娃娃做衣裳。

他肚子也日渐圆润,穿的衣裳不再束腰,周淑云给他做了几身宽松的棉衣,挂在身上摇摇坠坠,却凉快的很。

贺尧川听了几个月,终于在今天夜里听到动静。她把耳朵贴在林榆肚皮上,能感受到微微的戳动,虽然只有一瞬间,贺尧川却捕捉到了。

林榆笑眯眯靠在床边,“宝宝喜欢听歌,我只要一唱歌,他就有动静。”

他哼一些摇篮曲,是贺尧川从未听过的曲调,很奇特却又很好听,每次哼唱时,林榆浑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贺尧川躺在身侧跟着学。

“大川,你说孩子像你还是像我?”

“一定像你,聪明还温柔,是个小哥儿最好,以后跟你亲。”

林榆肚子大了,只能侧身睡觉,贺尧川从背后抱住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睁眼闭眼都期盼。

几墙之隔的贺尧山孙月华也提心吊胆盼着,剩下这一个月小心翼翼心惊胆战,贺尧川在地里干活都惦记,锄头还没刨几下,就忙着回家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