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鸽鸽
太子第一日领传位诏书,第二日便要经过礼部章程登基上朝。
金銮殿外,文武百官跪地等候。
细细的十二玉旒垂落,正露出红唇,两侧红带抵着脸颊垂至胸膛,显出瘦削面容,笼在修长眉宇上的是昭昭威仪,黑红祭服在身,玉带勾腰,丝涤飘飘,褪去脸上的温柔微笑,那双琥珀般清透的瞳孔也从柔色转为淡漠,尊崇与威仪并存。
嵇临奚与沈闻致一左一右跟在身侧,在后面的,是燕淮和云生。
撞钟敲响,礼部吟词。
嵇临奚恨不得亲自去铺面前年轻天子走过的地毯。
吟声毕,楚郁过了长阶,步入金銮殿中,走向龙椅。
嵇临奚停在第二列的位置,冷冷看了眼沈闻致,察觉到他目光的沈闻致,也神色冷淡看了一眼他,二人对视片刻,又各自收回目光。
“哼。”一声冷笑,嵇临奚挺胸昂首。
燕淮停在沈闻致身后。
文武百官陆续而入,再次跪地行礼。
山呼的万岁后,众臣在平静的“请起”中起身。
“今朕即位,当大赦天下,以此为庆。”
“只如今江山不稳,若罪无轻重,尽数除之,将令社稷动荡。”
“流刑、死刑,若非翻案,拒不赦免,徒刑免之,再犯者加罪,钦此。”
众臣心神一凝,跪地谢恩。
接下来便是论功封赏。
封云生为中郎将,兼皇城司使,封燕淮为昭武校尉,封沈闻致为吏部尚书。
“原吏部侍郎嵇临奚……”楚郁顿了顿,继续道,“救驾有功、辅佐有功,特封工部尚书,领全国工程建设事务。”
虽与沈闻致平起平坐,但论权力层级,在这之前,工部是远不如吏部的。
封赏完毕,便是最初的政策改革。
“从朕伊始,废丞相一职,之后再设立相关替代机构,此决不可有异议。”
“先定于此,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起身,有官员忍不住站出请奏。
“如今圣上也已登基,朝纲稳当,社稷平和,虽大部分军队已经回去,但还有几万大军耽搁在京城外,难免令百姓胆寒,不敢随意出入城门,此外大军驻留城外还消耗大量粮食,还请圣上下令,让诸位将军领各自军队回去,安定民心啊。”
楚郁神色淡漠,轻描淡写回道:“待到他们该回去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回去的。”
该回去的时候?
如今王相抓获,王家与薛家尽入牢狱,造反事败,他们还不该回去吗?
嗅觉敏锐的朝臣,已经面色惊变,险些摔在地上了。
……
这一夜,本该是为新帝登基庆贺的日子,可不少朝臣却收拾金银财宝,收刮库房,准备携款跑路。
一朝天子一朝臣。
先是抓捕王相令其生,罪名未定,再是军队依旧新任天子一举一动已经透露出要秋后算账的意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快些!快些——”
“还有这个也装上。”
“全都给本官装上!”
喝令声中,收拾好东西的官员准备跑路,打开后门,迎接的却是立在外面的士兵将军,还有一人。
“大人,您这是打哪里去呢?”笑意盈盈的询问声,除了嵇临奚那个笑面狐,还会有谁?
哗啦——
金银珠宝落了一地。
官员忙朝嵇临奚磕头,捧起散落的金银献上,“嵇大人,嵇大人!这些金银财宝下官都给您!求您放我一马吧!!!”
嵇临奚是朝心上人要来这个立功的机会,虽对金银偶有心动,却也只看了一眼,“带走吧。”
都是他对殿下讨赏的功呢。
楚郁让嵇临奚随便抓几个回去休息,嵇临奚却是铁了心的要比燕淮抓得多,他各处奔波,直到快到凌晨,才带着密密麻麻的文书去了天子寝殿。
快要迈进天子寝殿时,他从怀中掏出一抹香丸,低头一嗅后,止住喉咙咳意,散去满身疲惫,这才精神奕奕走进去,献媚道:“陛下,抓获的人的名单都在这里了——”
楚郁也还未眠,褪下冕服只着寝衣,疲色不掩地看着面前堆满的文书,抬头见到他到来,眉头微蹙。
“你还不去休息吗?”
“小臣不累,小臣很精神,暂且还不用休息。”嵇临奚忙答应着。
楚郁接了他手中的名单,略略看过一眼。
嵇临奚微微躬身,就趁这个时候去看那纤密眼睫,散了胭脂的淡唇,又满心爱怜对方这么辛苦,只恨不得自己多做几样,心上人就能轻松一些。
楚郁看完,将名单压在一旁,抬眼看他脸色。
“……嵇临奚。”
“小臣在。”
楚郁轻轻一叹,让他弯腰。
嵇临奚不知其所以然地弯下去。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唇瓣上。
“去休息罢。”
“你该休息了。”
“走到现在,你已经很辛苦了。”
第217章 (一更)
嵇临奚受了这个吻,心中自是甜蜜不已,恨不得下一瞬间两人就能恩恩爱爱地抵死缠绵,只他当然是不会回去休息的,眼下殿下未歇,他又怎么会独眠?
他手摸着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楚郁思索片刻,说:“那睡在孤身边?”
话音刚落,眼前仿佛一阵风吹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却有人从旁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到怀里,而后脑袋“小鸟依人”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耳边传来一道恭敬顺从还带着一丝甜丝丝的嗓音:“君要臣从,小臣不得不从。”
又补了谄媚一句:“多谢殿下体谅。”
楚郁:“……”
脑袋好疼。
外面寒风潇潇,殿里的嵇临奚依靠在楚郁肩上,却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幸福与满足是什么样的滋味,就如今日,就如此刻。
他恨不得把怀里的人全部揽进怀中,用力抱紧,好似这样就能证明,这并不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像梦一样,殿下。”他轻声说。
他日日肖想着这一日,这一日,却真的能够来到他身边。
楚郁:“……应该不是梦。”
梦里嵇临奚现在猛虎狠扑了,而不是还坐在这里放任他看这些东西。
况且,现在不应该再唤他殿下了。
不,他也不应该再对嵇临奚称孤。
他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吧。”
嵇临奚答应了一句。
楚郁低头继续看文书信件,他前面看了好几叠边关汇报,之前父皇一死,消息在他还在守孝时,就已经飞到他国,那段时间,他身在宗祠守孝,却不间断地与边关联系,要他们不得响应安妃,牢牢镇守边关。
如今几处边关发生战役,西辽那里骤然翻脸,以之前结束的皇子之死为引发动战争,调兵遣将之事,暂由兵部侍郎负责,而燕淮过了这两日,也会被他派遣往边关。
剩下的文书分类太多,楚郁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嵇临奚侧头,就这样看着他垂目望着手中文书,楚郁看得很快,但文书堆得太多,他还要提笔批记,先是中毒,再是坠崖,连续几夜这么熬着,他的身体远不比以前,从前的唇瓣是粉润的色泽,现在淡得发白。
嵇临奚只看了一会儿,心疼得很了。
“殿下,要不先别批了,先休息罢,靠在小臣身上。”
“这些东西哪里能比得上你身体重要。”
他是真这么想的。
江山、社稷,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东西,就连最开始臆想的,也是他高官厚禄,和“美人公子”享尽荣华。
他本该在奸臣的路上一路狂奔,是殿下拉着他,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
楚郁头也不抬地说:“小心沈闻致奏你一状。”
是沈闻致,就真做得出来。
嵇临奚不说话了。
他是小人心肠,他心胸狭窄,他从来不喜欢从殿下口中听到沈闻致的名字,他是做过对不起沈闻致的事,他骗过对方,利用过对方,陷害过对方的兄长,更想杀了对方,可党争本就如此,难不成要他什么都不做,看着沈闻致踩在他头顶,成为殿下身边最亲密的臣子吗?
况且,若说他做错了,殿下坠崖那一夜,他给沈闻致的那些东西,还不够偿还吗?
他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哪怕这套逻辑沈闻致不会接受。
楚郁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俄顷,说:“沈闻致与燕淮……”
嵇临奚终于蔫巴巴道:“殿下,小臣逾矩,不想从您口中听到他们的名字。”
他与沈闻致燕淮如何,那是他的事,他从前会想方设法把两人通通赶走,让殿下身边只留着自己一人,但那是从前,现在他即使看沈闻致燕淮不顺眼,也能忍,因为他们对殿下有用,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从心爱之人口中听到两人名字,更不愿听心爱之人为他们说半句之言,那会让他觉得还是以前那个“外人”,除非说他们都不如他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他才愿意听。
楚郁思索两秒,不说了。
嵇临奚继续“小鸟依人”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