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兔het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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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淮亲自给姜少瑜上药,他的动作细致、温柔又认真,手却在微微颤抖。
姜少瑜时不时轻嘶一声,便会见他蹙起眉头,神色痛苦。
“小皇叔,我真没事。”姜少瑜轻声安慰江清淮,有些恍惚,“而且那魏琛南不是也死了……”
“嗯。”江清淮上药的动作不停,闷闷应了一声。
“其实……魏琛南没真的要伤我,他好像……”
“那为什么会受这么多伤?”
江清淮给姜少瑜脖颈处的淤青上药,含着几分怒气,“他如此对你,你还替他说上话了?”
姜少瑜一时沉默。
这脖子上的伤,还真不是魏琛南弄的。但他也不好告诉小皇叔是裴牧整的……
虽然姜少瑜面上不喜欢裴牧,但心下却也认那次裴牧相助的恩情。
他针对裴牧,不过是有点看不惯这家伙一口一个清淮地叫。
但挑破离间这两人的关系,姜少瑜可没坏到这个地步。
他只能轻咳一声,又说起旁的:“我也是有点好奇……他嘴里一直叨叨要见什么人,不像是假。”
“他想见谁自去见便是。”
江清淮却完全不认账:“抓你做人质是什么意思?若你有什么好歹,日后少云该多难过!我又该怎么跟他交代……”
他说着说着,声音带了哭腔,便别过目光,不肯再看姜少瑜。
“小叔……”
他方才表现得那般镇定,此刻却忽而红了眼眶,弄得姜少瑜手足无措,当下也不敢再提魏琛南,只轻声道,“我现在这不是没事,你别难过了。我以后也会注意安全的。”
“让林珏从御林军立刻挑几个身手好的做暗卫,去哪里都时时跟着才行……”
“陛下!”
屋外突然传来齐时村的声音:“臣冒昧打扰,求陛下恩典,准许臣……替魏琛南收尸。”
江清淮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问姜少瑜:“魏琛南想见的人……难道就是齐时村?”
姜少瑜啊了一声,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人都已经死了,知道他生前想见谁,又有什么意义?
江清淮却已经想通了:“这家伙大概良心发现,临死前又后悔拖累了兄弟,想做点什么吧。”
“可惜他不知道……人家丝毫不想见他。”
“你怎么知道?”
姜少瑜有些诧异。
“我问过啊。”江清淮回忆着当时齐时村的原话,“他说缘分已尽,此后,听天由命。”
“缘分……已尽?”姜少瑜喃喃重复了一遍,蹙起眉,“那他又为何要给魏琛南收尸?”
“因为他死了。无论是好、坏、爱、恨,在死亡面前,都无足轻重。”
他放轻声音:“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学着去释怀。”
“让他去给魏琛南收尸吧。”
江清淮看向红着眼圈的小福子:“你也别哭了,少瑜这不是没事吗?”
一提这个,小福子眼泪又忍不住要掉,不过有正事在,他还是死憋着点了头,小跑着去跟齐时村说。
“小福子对你倒是忠心耿耿。”江清淮看他跑开,又对姜少瑜道,“他今年也不过十七,还是个孩子,你平日少欺负人家。”
“我没欺负过他。”
姜少瑜可不领这锅,尤其想到小福子偷偷帮江清淮做事瞒着他,一问就要下跪求饶的模样,就来气,“真要说,是他欺负我还差不多。”
“瞎讲。”江清淮敲了一下姜少瑜,“好了,别想这些了,我们去看看少云吧。虽然大伴陪着他,但大概已经哭成肿眼泡了。”
姜少瑜连连点头,小跑着去了偏殿。
江清淮跟着来到门前,却不进去,听着屋里两个小孩的交谈声,好一会,才对RMB道:“把警告声关掉吧,少瑜已经没事了。”
耳边急迫嘈杂的警告声戛然而止,江清淮却觉得空落落,他慢吞吞回到正殿,又慢吞吞地换起衣服。
RMB注意到他穿的是平常和裴牧练剑时穿的衣服,有些不解:“宿主,外面在下雨,裴牧应该不会来了。”
江清淮不说话,换衣服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RMB又说:“宿主,你现在去找裴牧,一会姜少瑜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还有小福子,或者齐时村?万一还有什么要紧事……”
“我累了。”江清淮打断RMB,又强调了一遍,“我很累。”
“那不如早点睡觉?”RMB试着提议,“裴牧那边,派林珏去说一声也成啊。”
这确实是个办法,江清淮换衣服的动作一顿,就那么静静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起呆来。
“宿主?”RMB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嗯。”江清淮点了点头,又说:“我要去见裴牧。”
“你不是很累吗?”
“嗯……”江清淮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再次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要见裴牧。”
这下RMB终于意识到江清淮的不对劲了。
看来这次对江清淮的打击还是很大地。
RMB表示理解,贴心地帮江清淮打开传送,甚至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不很熟练地安慰江清淮:“宿主,你别怕,这次没有人离你而去。”
一恍惚的功夫,江清淮便站在了裴牧家门口。
雨下得很大,几乎一瞬间便打湿了江清淮刚换好的衣服,硕大的雨滴模糊了视线,身后雷声震耳欲聋。
但这对已经连续听了两个小时系统警告声的江清淮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轻轻叩了三下门。
抬起的手还没落下,裴牧便开了门。
他撑着伞站在门口,看见江清淮先是一愣,又忙便将伞朝他倾斜。
看他浑身湿透,神色恍惚,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清淮……”
江清淮就站在门外,巴巴看着他,有雨水从他脸颊滑落,衬得他苍白可怜。
“怎么啦?”
裴牧上前来拉他,发觉他的手又冰又凉,又忙揽住他肩膀:“我们进屋说。”
江清淮乖乖跟着裴牧走,只是始终一言不发。
裴牧带着他进屋,先端来热茶给他暖身子:“是甜的,喝一点吧。”
江清淮愣愣接过,喝了一口,又慢吞吞喝下一口。
裴牧便拿毛巾帮他擦头发,他的动作细致而认真,声音更是温柔:“清淮,发生什么事啦?”
江清淮闷闷嗯了一声,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他只憋出一句:“裴牧,我好累……”
不同于RMB,裴牧却立刻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他说:“我带你走吧,好不好?”
江清淮突然转过头来看他。他一句话都不说,只眼圈发红,瞧着实在可怜,又实在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裴牧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要改口,江清淮却猛然朝他扑来。
他结结实实地抱住裴牧,将头埋在裴牧胸口,说出的话便正对着裴牧心口位置,听起来闷闷的:“我想跟你走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想一走了之。”
“清淮……”听他这般说,裴牧便知道他不会跟自己走。
他心下默默叹了口气,暗骂姜少瑜那混小子可真是个好命的,面上却还是温柔地顺着江清淮:“那我就留下陪你。”
江清淮朝他怀中缩了缩,又很没安全感地打了个寒颤,而后才道:“我杀人了。”
裴牧准备抱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也是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清淮大概是杀了魏琛南。
想到这里,他竟莫名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魏琛南的目的达到没有,但清淮此番也算立功,大概不会被狗皇帝惩戒了……
至于现在…裴牧看着缩在自己怀中、如小动物一般的江清淮,不确定地想……大概是被吓到了?
裴牧轻轻拍了拍江清淮的背:“这不是你的错。”
“可这样下去,我只会杀越来越多的人。”江清淮呜咽着反驳。
他意识到自己把权力想得太简单。
哪怕万人之上如皇帝,也总会有人企图伤害他身边的人。
而他能做的,只有反击,只有杀了那些逆贼、乱臣……
只有这样……
“怎么会呢?”裴牧轻笑一声,显然觉得江清淮有些杞人忧天,毕竟——
哪来那么多人闲地没事去挟持不受宠的世子?
江清淮却轻轻摇头,无助又痛苦地埋在裴牧怀中:“你不懂。”
裴牧确实有点不懂,但他还是抱紧江清淮:“若你不愿,以后,我来做你刀。”
“你就继续开开心心,做清淮就好。”
江清淮抬头看向裴牧,似乎没有想到裴牧会说出这番话。
他的情绪过分激动,连着睫毛都在颤抖,眼泪如断弦般从他漂亮的眸中落下,正打在裴牧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迅速转凉,快得令人心碎。
裴牧抬手帮他擦,却越擦越多,心下焦躁难安,又下意识骂起姜少瑜——
想的什么破办法,看把清淮吓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