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迪可
秋红云来到这里,忽然不管不顾大喊大叫道:“爹,爹,快来啊!”
萧尽奇道,怎么他老爹也在这?
秋红云叫了几遍,从楼阁深处走出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穿着灰袍,袖子卷起擦着额头热汗。这人见了秋红云先是眉花眼笑,再见他身后还有别人,又咳嗽一声拉下脸道:“干什么大呼小叫,一点规矩也没有。”
秋红云过去笑道:“爹,我带了几个朋友回来,你把你那些宝贝拿出来大家一起瞧瞧。”
中年人往他身后一望,先瞧见萧尽,见到宁承轻时忽然目光一动,问道:“这位公子尊姓,怎么称呼?”
宁承轻道:“晚辈姓陈,名叫陈清。前辈想必是这灵器山庄庄主。”
中年人点头,自称夏照风。
宁承轻道:“庄主姓夏,这位秋公子怎会是令郎?”夏照风哈哈一笑道:“这臭小子,不知道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就是不敢说自己姓夏。”说着向秋红云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还不说实话?”
秋红云笑着到萧尽与宁承轻面前,深深一揖道:“小弟夏青棠,和两位开个玩笑,还请原谅。”宁承轻道:“原来是夏少庄主,少庄主改名换姓,授意迎客弟子试我兄长武功,不知道结拜一事还当不当真。”
夏青棠道:“迎客弟子不是我授意,原来咱们这里就有这个规矩。结拜自然当真,怎么不当真?”夏照风怪道:“与人交往贵在诚心,你和人结拜怎么还不说真名?”夏青棠道:“我现在说也来得及。”
夏照风又向宁承轻望了一眼道:“小儿缺少管束,顽劣不堪,但既领了诸位到此,想是交友之心甚笃,公子是否也该将真名如实相告才算公平?”
第二十四章 湛然匣中有本性
宁承轻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道:“庄主知道我不姓陈,难道认得我?”夏照风道:“公子与小儿年纪相仿,夏某近年来不履江湖,对后生侠客鲜有所闻,不过我认得公子携来的一件东西。”说着,往萧尽望去。
夏照风道:“可否借少侠腰间匕首一见?”
萧尽挫败六名灵器山庄弟子之事早已有人飞奔相报,他见夏照风并无敌意,便伸手解下青渊,双手递去。
夏照风微微笑道:“二十年前我以青钢天铁铸成匕首、短剑各一柄、飞刀十把,命名青渊、赤霞、金蕊,分别赠予三位友人。不知这位小兄弟手中青渊短刀从哪里得来?”
萧尽听宁承轻说过“青渊”是他家传宝刀,夏照风论年纪与宁闻之交好也合情理,但十多年前宁家灭门敌我不分,连带害死许多亲友弟子,程柏渊隔了这么久依然要找宁家后人寻仇,这灵器山庄庄主虽说是友人,也难保存着和程柏渊一样的心思。
他正犹豫,宁承轻却已承认:“不错,这刀是我爹留下的。”夏照风又问:“令尊莫非是江南药圣宁闻之?”宁承轻道:“正是。”
萧尽见他如实告知,已在暗暗提防,若夏照风有什么异动便要上前搏斗。却听一旁夏青棠笑道:“爹啊,你还问,我就是在铁匠铺里见到这位陈大哥拿着咱们家铸的刀,才想着法子请他们来的,总是错不了。”
夏照风乍见故人之子,心中甚喜,只是有客在对自己儿子总是要摆一摆长辈的谱,便板起脸道:“胡说,我造那几样兵器时你娘尚未有孕,你哪里能见过这把青渊刀。”
夏青棠道:“我没见过真的,可见过图样,再说爹爹的手艺我连刀鞘刀柄也是一看就认得。”夏照风被儿子引得颇为得意,笑了出来,对宁承轻等人道:“小儿虽喜胡闹,却也算学了七八分祖上的手艺,看这些刀剑兵器是不会走眼的。贤侄既是我故交之子,又与小儿结金兰之好,可见是天缘巧合。贤侄在这多住几天罢,棠儿,快带了客人去洗尘换衣。”
夏青棠道:“我还有事呢,爹差我去送的玉雨针断了二十几根了,说好下月要送去给方小姐当贺礼的。”夏照风道:“几根玉针着什么急,叫你娘和姐姐备酒菜,晚上咱们要宴宾客。”夏青棠答应一声,唤来丫鬟引众人去客房休息。
萧尽与宁承轻跟着夏府下人穿过游廊,见花树掩映间有二三小舍,雅致幽静,二人分住两间,段云山从来不离宁承轻左右,和他住在一起。不多时有丫鬟仆妇抬了热水和换洗衣物,请萧尽沐浴更衣。萧尽从小未曾受过如此礼遇,有人在旁伺候极不习惯,便哄她们出去。
这些日子虽日夜赶路,但夏青棠沿途打点,一路安排妥帖周到,倒也不累。萧尽草草洗了澡,换上新衣,伸手一抚,只觉布料十分柔滑,做工又极精致。夏青棠细心入微,见他喜穿黑衣,送来的也是一袭黑袍,衣袖下摆均以金线锈了兰叶花样。萧尽实在不喜这等华贵衣饰,可自己换下的衣服转眼已让仆妇拿去洗了,只好将就穿着,出门去找宁承轻。
他来到门外,恰逢宁承轻出来,眼前一亮,见他穿一身宝蓝锦衣,黑发如墨、眸粲如星,俊美无俦,不禁呆了一呆,不知该说什么。
宁承轻却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笑道:“小狗打扮起来也是好看的。”萧尽回过神来,听他揶揄自己非但不气恼,反而甚感亲切,回嘴道:“小秃毛狗长了毛就越发得意。”
宁承轻日常嘴上虽喜刻薄,却极少发怒动气,程柏渊那样越是辱骂他越是和颜悦色,对萧尽的调侃更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我看你心情不错,前几日为什么气得像只炸了毛的狗子,不知道是生谁的气。”
萧尽被他说破,原来自己一路拈酸置气全被他看在眼里,不由有些脸红,心想他和夏青棠说几句话,笑一笑又有什么要紧,为什么我看见了就要生气?想来是那姓夏的小子轻浮无状,神情语调惹人生厌。
正想到这里,夏青棠自院外走来,也是周身焕然一新,锦衣玉带,俨然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他走到二人跟前道:“我爹开了三器堂,我带你们去瞧瞧。”
萧尽道:“三器堂是什么?”宁承轻道:“想必是花、草、木三堂,堂中各存有神兵利器。”
夏青棠笑道:“贤弟果然见多识广,原来先前说不知道灵器山庄是哪里也是说笑,你我各有隐瞒,就此两清。就是不知道陈大哥有没有什么事瞒我?”萧尽道:“我不姓陈,姓萧,单名一个尽字。”夏青棠道:“原来是萧大哥,萧大哥刀法精湛,武功了得,小弟佩服得紧。那日在铁匠铺里就说要大哥去寻一口好刀,今日大哥胜了三堂弟子,我爹定要开堂送你好兵器。”
萧尽道:“我用了你爹打的宝刀赢了他的弟子,也没什么了得。”夏青棠道:“萧大哥那柄断刀在哪?”萧尽一愣道:“我放在屋中桌上。”夏青棠道:“三堂弟子出手并非拒客,只为卸你手中兵刃。这是我太爷爷定下的规矩,来客在门外听命解剑的不见,相斗中丢弃兵刃、刀剑脱手的不见。”
萧尽怪道:“客从主愿,听命解剑的为什么反而不见?”夏青棠笑道:“好刀名剑便是生死之友,应当时刻伴在身边,只为求更好的兵刃便将自己随身武器放下,得了神器也不会珍惜,如此喜新厌旧,因而不见。相斗之中轻易丢刀弃剑,可谓武功不高,得了神兵怀璧其罪,不免让好兵器流落他人之手,故而也不见。萧大哥一没有解刀,二没有弃刀,一心一意凭本事进了灵器山庄,我爹当然要送你好兵器了,快跟我来挑。”
他生性外向,好客热情,说着话又来拉萧尽的手。宁承轻微微一笑,跟在他们身后,萧尽隐隐听他说道:“傻人有傻福。”
三人一行来到一处大院,院中三房分立,一望可知正是花、草、木三堂。玲珑堂门前红杏似火,白梨吐蕊。丹草堂墙下牵藤引蔓,异草环绕。凤林堂屋后则是桑柳榆槿,老树新条,郁郁葱葱。夏青棠领了两人过来,夏照风已在院中等候,见了他们喜笑颜开,神情中又颇为得意道:“宁贤侄你瞧我这三器堂如何?”宁承轻道:“刀剑兵刃原是凶器,夏庄主将其藏于花柳草木间,怡情悦性,令神锋内敛,匣心深藏,正是绝代名器风范。”
夏照风听了大悦,说道:“贤侄不要见外,什么夏庄主,叫我一声伯父也使得。”宁承轻也不推辞,顺势叫了声“夏伯父”。
夏青棠拉着萧尽道:“萧大哥,这三个屋子里,玲珑堂主刀、剑、暗器,丹草堂主枪、戟长兵,凤林堂则主钩、钺等双兵,你惯用长刀,咱们就先去玲珑堂瞧瞧。”
虽是白天,夏照风仍叫人将屋中所有灯火点燃,一时间四面明晃耀眼。萧尽走进堂内,见墙上长长短短挂着无数刀剑,刀锋剑刃在光照下熠熠生辉,每一柄都是平生难得一见的利器。
夏照风道:“这位……”夏青棠道:“是我萧大哥。”夏照风瞧了儿子一眼,笑道:“萧少侠看中哪一件,夏某双手奉上。”
萧尽抬头见墙上的刀剑都同玲珑堂女弟子所用一样,剑柄刀鞘极尽华丽,与自己性味十分不合,看来看去始终下不了决心。
宁承轻忽然开口道:“夏伯父这些刀剑都是极品,只是我这位朋友生性粗放,不懂花草清雅,你随意给他一把寻常唐刀就是了。”夏照风哈哈笑道:“贤侄说笑,这些年虽然上门求刀剑的人少了许多,但每月山庄门外打个几场总还有。萧少侠以一敌六,仍然刀不离手,这些年来也是少见。少侠看不上这些凡器,我另有好刀相赠。”
夏青棠喜道:“爹要请花神?”夏照风道:“几十年也没请过一次啦,人人见了这一墙的刀剑都挑花眼,今日也让你见见罢。”
不一会儿,门外走来一群白衣少女,正是玲珑堂弟子,每人手中捧着个白缎锦盒,一共十二名少女鱼贯而入,在屋中分开站住。
夏照风道:“我这里有十二柄刀剑,名为十二玉英花客,每一柄均以花为名,一一请萧少侠过目。”说着命女弟子们将锦盒打开。
萧尽听说又是以花命名,心中已有失望之情,但见锦盒开启,盒中所放兵刃却与墙上挂的大相径庭,件件古朴,流光映面,剑气森然。
夏青棠伸手拿起一把长剑,剑身清澈,隐有暗光,屈指一弹清音阵阵。他道:“梅为清客,身长三尺,刃二尺三寸,剑名疏影。”萧尽见剑身上细细梅花纹,以篆文镂着疏影二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但他并不用剑,夏青棠此举只是有意卖弄。
夏照风在一旁边看边笑道:“宁贤侄,当年我去你家中,令尊也是这样将一件件宝贝拿出来炫耀,可我叫他来这里他又不肯,今日说不得也要让你瞧瞧咱们家的宝贝了。”
宁承轻道:“家父那些玩物如何能与夏伯父的神兵相提并论。”夏照风道:“令尊那些机关巧技当真了不起,我和他说好,请他来我家里一同制作一件巧簧暗器,谁知等了那么久,他却先……”说到这里,不禁黯然。
宁承轻低头不语,只去瞧第二个锦盒里的武器。那盒中也是把剑,只是比疏影剑更短些,剑名广寒,桂花仙客,剑身透着一股金光。
宁承轻赞道:“好剑。”夏照风道:“此剑虽好,也要配剑法。广寒剑长两尺三寸,比长剑短,比短剑长,与人相斗势必走险招,且对身法轻功要求极高。陵州陆家有一套素舒剑法,与此剑极为般配,可惜陆守宗三位妻妾都只生了儿子,这剑法还是女子使来更具形意。”
夏青棠笑道:“陆叔叔正当壮年,将来未可知不能得千金之女,我看爹爹这把广寒剑迟早是要送出去的。”
夏照风哈哈笑了两声,拉过宁承轻与萧尽道:“贤侄、萧少侠,你们来瞧这把刀。”
萧尽往他所指的锦盒望去,见一柄环首蜀刀横卧其中,刀身赤红,隐有血色。
第二十五章 霜刃未试刀如雪
夏青棠瞧见这刀立刻笑着道:“我见大哥在铁铺里掂量那把环首刀,长短与此刀相仿,且萧大哥刀法精奇多变,也不适合用大刀,此为蜀客海棠,刀名解语,你快试试好不好。”
萧尽见他诚意甚殷,盛情难却,便伸手自匣中将刀取出来,果然刀一入手,与他平生用过的兵刃大相径庭,尚未施展已有如虎添翼之感,忍不住称赞道:“果真是宝刀。”
夏照风十分得意道:“萧少侠中意此刀,那就赠予少侠,他日行侠江湖闯出一番名头,也好叫夏某这灵器山庄增光。”萧尽连忙称谢,却又将解语放回锦盒,说道:“我没用过这么好的刀,只怕糟蹋了宝刀。更何况在下还有师门恩怨未了,江湖上的名头未必好听,连累前辈英名。”
夏照风道:“哪里的话,刀剑打造出来原是要给人用的,心中磊落,刀光耿耿,又怕什么别人的闲言碎语。”萧尽听他说“心中磊落、刀光耿耿”顿生豪气,再要拒绝已是矫情虚伪。
宁承轻却道:“解语虽好,但海棠与你实不般配,刀身血红杀气凛凛,我看还是另选一柄。夏伯父见谅,这十二玉英花客件件当世罕见,挑得人眼花缭乱,小侄虽不习武,但也知道刀剑如知己,性若不和难免自伤,伯父庄中宝刀宝剑何止千百件,也不急在一时。”
他话中之意,竟是毫不客气要将灵器山庄中的藏刀全都一一看过。
夏照风不以为忤,反而呵呵笑道:“很是,有些人来庄中求兵刃,给他什么要什么,连我这里的菜刀也当个宝。殊不知人识宝刃,灵器认主,两厢情愿便如琴瑟和鸣、天远地久。”
萧尽虽对那海棠解语刀十分钟爱,但正如宁承轻所言,刀身血红不免让人想起他赤刀门的身份,因此只能舍爱另选其他。
他向十二个锦盒逐一看过,果然每一柄刀剑均以花镌铭,其中一柄苗刀四尺七寸,芍药娇客,刀名当离,精刚百炼,锋利绝伦,萧尽又是赞不绝口,可惜太长,不合所用。看到最后一个锦盒,其中似乎轻若无物,甫一走近便罩上一层寒光薄雾。萧尽见之暗喜,原来匣中正是柄唐刀,刀身笔直,身长三尺,比他自己惯用的刀略长,但也不在乎这寸许出入,刀刃银白,微有虹光,也有篆字铭文,写着“拒霜”二字。
萧尽拿在手里,不知为何只觉亲切,犹如故友重逢一般。
夏青棠一见便知他爱不释手,笑道:“恭喜萧大哥。”萧尽问:“这是什么花?”夏青棠道:“这是醉客芙蓉。”说着命人拿了绢帕过来试刀,要知钢刀削铁切玉容易,砍这么小又十分柔软的绢布极难,但拒霜轻轻落在帕上刀势并不止歇,无声无息已将绢帕切成两半。
夏青棠叫人取了刀鞘,将刀递给萧尽道:“爹爹打了这十二口刀剑,简直像是有十二个如花爱女在闺中,千挑万选也没找到相宜托付之人,今日给了萧大哥,你可要好好待它。”萧尽见夏氏父子如此一腔热忱要将宝刀赠予自己,想来多半还是看在宁承轻这个故人之子的面上。一想到宁承轻,萧尽便想起那在江湖上犯了正道众怒,又惹得歪门邪道争相追索的奇毒“水月白芙”,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这毒药,又是不是藏在身边。水月白芙,配这把芙蓉拒霜倒也登对,想着想着,不由嘴角含笑。
夏照风拉住宁承轻的手道:“好啦,挑了这许久,咱们先去吃饭,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
说着引众人来到一处厅堂,堂中已摆了筵席,夏夫人与夏小姐亲自迎客作陪,提到宁承轻的父亲都是黯然神伤。
夏照风的妻女均不练武,举止娴雅,略略坐了坐便离席退去,留父子二人与宁承轻叙旧。
夏照风道:“当年众人围困宁家庄我也有意前去相助,但要动身之前,恰巧收到令尊飞鸽来信,力劝我不要前往,因而得幸留了一条性命。想来当时令尊已知情势凶险,念及往日情谊,不令我前往。宁贤侄当时年纪尚幼,不知是如何逃出生天?”
他边说边往段云山望去,萧尽与宁承轻年岁相仿,只有段云山年长十几岁,若有人相助宁家幼子出逃,非此人莫属。但段云山成名甚早,宁家灭门后又隐姓埋名十年之久,夏照风已认不出他来历。宁承轻道:“那年我六岁,还是孩童,因此并未有人留意,侥幸逃到庄外被段师兄所救。”
他说得轻描淡写,夏照风顾念往事惨烈,不便多做回忆就没再细问,只问了段云山名姓。
夏青棠道:“此事沉寂十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生事故,我出门时江湖上都在传宁家水月白芙再现。那些黑道人物觊觎宁家家传奇毒也就算了,当年正道人士折损不少,少不得有来寻仇的。我还听说有人推举铁背金龙郭老爷子为首追缴水月白芙,为武林除去一害。”
说着他往宁承轻望去,夏照风道:“不管贤侄手中有没有水月白芙,那也是宁家的东西,令尊是我平生知己,倾盖之交,他虽身故我也不信他会以毒害人。好比利剑伤人难道倒是剑的错了,自然是执剑之人恶念所致,只可惜江湖中人积仇难消,多的是不分青红皂白之辈。贤侄现下在外走动很是不妥,不如索性在这里住着,正好全了我当年相与令尊的约定。”
宁承轻道:“夏伯父的好意小侄心领了,不过武林中人既不肯放过宁家,小侄今日进庄已有连累伯父之嫌,应当尽快离开才是,伯父已赠神兵,小侄不敢再有他求。”
夏青棠急忙道:“那住个两三日,咱们剪烛长谈岂不是好。”宁承轻微微笑道:“三日不到仇人已找上门了,就比如那位程柏渊程老爷子,自两年多前追我至今,小侄逃亡之际一不小心又伤了北医关先生,怕是一两天里就要赶来找我要个说法。”
萧尽听他避重就轻说什么伤了关如是,程柏渊要来找他理论云云。那关如是被自己一刀自后心捅穿,多半活不成了,程柏渊两个侄儿性命犹在旦夕,若不幸毙命定然也要找他拼个你死我活,不说世仇难消,只说这一路走来仇人必定是越来越多的。
夏照风听后却道:“程柏渊这老小子年纪越大脾气越发坏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坏心,等他找来,我出面调停,冲着我的面子,他总不能以大欺小失了和气。”
夏青棠转而对段云山道:“段大哥缺什么兵刃,我去找了给你。”段云山谢过道:“在下自幼练拳,于剑术刀法只是略通而已,不用什么兵刃。”
父子俩好说歹说,才说动宁承轻在庄中住一晚。夏照风昔年与宁闻之交情笃深,一个醉心奇门巧技,一个痴迷锻铁铸器,相识二十余年面叙契阔、联床夜话,实乃平生莫逆之交。宁闻之逢遭变故,一夕间家眷弟子尽皆遇难,夏照风听闻时宁府早已一片焦黑,烧得连骨灰都不剩了,因而引为平生一大憾事。如今见到宁承轻,一番悲喜,将他视如己出一般,到了晚上屏退闲人,拉着他的手絮絮问旧,又说既然与自己的儿子结了兄弟,索性再认个义父,从此后便是灵器山庄夏照风之子,再不怕有人寻仇上门。
他有意庇护,宁承轻却婉言谢绝,夏照风无奈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心高气傲,自有一番见识,不肯向人低头。可你要知道,世道险恶暗箭难防,你爹爹这么厉害的人物尚且落到如此下场,你们区区三个人,如何面对江湖上形形色色之辈。令师兄段云山我想了起来,原来是十数年前江湖成名的冲云拳,他本事很好,亏得能护你十年,难得忠心耿耿别无二心。那位萧少侠……”
宁承轻道:“他是偶遇,不过寻常朋友罢了。”夏照风点了点头道:“这位萧少侠武功繁杂,看不太出来历,但我瞧他行事作风粗放,为人又耿直,或可深交。不知贤侄自己武功如何,你爹博学众长,手底下的功夫我还是佩服的,你能学到他几成,往来江湖我也不担心了,只是当年你年纪幼小,三岁习武到六岁也不过三年而已,之后不知还有没有进益。”
宁承轻道:“不瞒伯父,我从小都未学武,出生时便体质孱弱,爹娘都说我不宜练武,因此并不会丝毫武功。”夏照风的确听宁闻之说过幼子早产,天生弱质,却没想到宁承轻竟然一点武功也不会,不由自主伸手搭他脉门,一探之下果然没有丝毫内力,不禁忧心忡忡。
他想了一会儿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快步走去,没一会儿揣着个什么稀罕物兴冲冲地回来,将那东西放在宁承轻手里,是个玲珑剔透的玉匣。
宁承轻打开一瞧,里面是枚银镶白玉扳指,做的十分小巧精致,戴在指上也不惹眼。他细心入微,知道夏照风不会无缘无故送他一件首饰,想必是什么精奇特异的武器,果然看了一眼便看到扳指侧面一圈发丝似的小孔。
夏照风道:“这个你拿去,危急时手握成拳,食指指节按住机括便能射出银针,一次十根。”宁承轻见玉匣中尚有备用,打开一看,满满当当少说有几千支。他生性淡薄,对人若即若离,早已不信世上还有故交挚友,但见了这几千支耗费心血打造的发须针也不禁感激这位亡父老友一片回护之心。
夏照风道:“要是针用完了你再回来,我一样给你打个几千支,只盼你在外行走能有个自保的器物。这针极细,单独用来并无特别伤人之处,如何制敌先机,全看你手段,我与你爹商量过几次,我做了这瀛洲玉雨扳指,只等他最后一步,这东西原也该归你所有。”
宁承轻何等聪明,夏照风虽未明说,但他早已听出这最后一步便是在针上淬毒,至于是什么毒便要他自行决定。
他将扳指戴在左手拇指上,问道:“怎么这也叫瀛洲玉雨?”
夏照风笑道:“你说青棠送去的那些玉针?不过是小女孩儿玩的,姑娘家爱那些花哨的玩意,做着玩罢了。暗器雕琢成那样就算能杀敌,收回来又有多难,怕是方姑娘得了去也不舍得用的,哪及得上银针实在,一把撒出去半点不心疼。”
第二十六章 中宵烛暗惊夜眠
宁承轻等人在灵器山庄留宿。
萧尽因白天得了夏照风赠的拒霜宝刀,忍不住在月下抚刀赏玩,忽听院中一阵风声掠过,似是有人展开轻功上了房檐。
萧尽心想庄中不分昼夜都有三堂弟子值守,以防宵小入内窃取宝刀宝剑,这人鬼鬼祟祟,若真是小偷倒要跟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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