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花藏刀 第19章

作者:迪可 标签: 古代架空

段云山听见有人自背后掠到,伸手去抓宁承轻后颈,忙一转身挥拳出掌。他右臂受伤,只能以左手对敌,那人见他掌到,五指一曲扣住他手指往后折。

段云山只觉自己五根手指如同遇到铁箍,生生就要折断,索性把心一横内力尽吐。那人见他上来就要拼命,不敢托大,便松了手。只这一招阻碍,其余人纷纷追上,将段、宁二人前后左右围住。

段云山目光扫过,除了清风客栈见过的众人如玉山、混元、云门弟子,以及方从剑、柳廷外,还有宁承轻提到的破军神拳赵归义,那背后挥刀的却是久未见面的程柏渊。

段云山放下宁承轻道:“程大侠,各位如此穷追不舍,连施毒手对付我师弟,他不会武功,你们这样难道还能自称侠义?”

程柏渊道:“姓段的,你不必把话说在头里,这小子确实不会武功,但他擅用毒药害人,杀他怎就不算侠义?”宁承轻听了道:“怎么两位世兄的毒还没治好?”

他不提还罢,提了程柏渊更怒不可遏,向他瞪一眼道:“若非你杀了关神医,又怎会拖到今日?”

宁承轻道:“既然未死,要治好也不难。”

程柏渊一听两个侄儿有救,未免心动,站他身后的柳廷却大声道:“这小贼和蛇面阎罗混在一起,他那同伙放蛇害死我弟弟,程老前辈要放过你我也不答应。”

方从剑道:“他伤我师妹和温大侠,不将解药交出,乱剑刺死了他。”说话间,有人已将韩琴儿与温南楼抬了来。郑全武受伤甚轻,中毒较浅,因此自行跟着众人来到,只是脸色苍白,再无之前的威武气势。

担架上韩琴儿早已人事不知,温南楼不愧高手,虽也中毒一时昏晕,但凭深厚内力相助已渐渐清醒,见众人已将段云山和宁承轻围住,便道:“段兄,这一路虽挟制你与我们同行,但在下并未有所苛待。”

段云山道:“不错,温大侠为人正直,但你领着众人前来,定然也与当年的宁家有仇怨。温大侠若肯听我分辨,应当明白那时我师弟年仅六岁,不过是个幼小孩童,父母之事与他无关,你们一味喊打喊杀找他报仇,十年未休,真说得过去吗?”

换了平日,宁承轻早已出言讥讽,但他方才听过段云山一席劝告,不忍拂他心意,便闭口不言,由得他能辩一句是一句。

温南楼道:“我有一友人与宁庄主素来交好,听说宁家有强敌来犯,曾邀我同去助阵,但我被琐事绊住未能成行,他却一去不回,死在了宁家。温某这次前来正是想找宁公子询问当日情形,若另有凶手,自然不会为难他。”

柳廷刚死了兄弟,这些人里属他怨气最大,插嘴道:“不行,即便旧账不算,新账也不能了。”温南楼道:“柳少侠稍安勿躁,事隔多年是非曲直难以分辨,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正该打消成见从长计议,免得彼此相斗两败俱伤。为表诚意,还请宁公子先将解药给了程老前辈,再解去韩姑娘和郑大侠的毒。若能这样,我也劝柳少侠与混元派的道长们暂且先放下仇怨,将来龙去脉慢慢说清,你看如何?”

段云山沉思片刻道:“温大侠名望武功甚隆,望能秉持公允,调解弥缝。至于解药,需得几日寻觅药材等我师弟重新调制,韩姑娘虽暂时昏迷,但无性命之虞,还请放心。”

温南楼也道:“那就先如此,请段大侠与宁公子一同回去治伤,等天亮后再议。”他在这些人中颇有威望,除了程柏渊比他年长算是前辈,其余人均无出头反对。程柏渊则听他说定让宁承轻给两个侄子解药,也忍了一时之气,只有柳廷与混元派的门人愤愤不平。

宁承轻心知往日恩怨尚可忘,今朝仇恨却不易解,更何况寻仇为次,寻求水月白芙为主,不交出那东西是万不能轻易放过。

他正自思量,猛然间自林中黑暗处传来嗖嗖急响,暗光闪闪,将站在外边的一圈各门弟子击倒一片,顿时众人大乱,呼喝声四起。

第四十三章 多劫忍辱护真心

温南楼喊道:“那位用刀的朋友请下来一会,咱们正好与段兄、宁公子一同冰释前嫌。”

他话音未落,又有数枚透骨钉飞来,赵归义道:“我去追。”

程柏渊道:“那小子招式下作,诡计多端,赵兄弟小心。”赵归义答应一声,又有几个云门弟子自告奋勇和他同去。

段云山怕是萧尽出手救人,正要开口,宁承轻道:“不是他。这人眼见我们已经议和,横插一手,有意将事情闹大,引他前来送死。”说完顿了一下又问,“他现下在哪,你知道吗?”段云山道:“我与他分开时,叫他在镇外林子里等着。他受了些伤,盼能躲几日把伤养好再说。”

宁承轻“嗯”了一声,随着众人往镇上而去。

这一夜折腾,虽未能逃脱他人掌控,但温南楼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不再制住段云山与宁承轻穴道,反而以礼相待,连夜请了大夫替二人及其余伤者治伤。

等天亮药铺开张,温南楼又好言请宁承轻写了解药的方子,遣人去抓药调配。桑恨朱泪的解药当日宁承轻给了关如是,程柏渊一直带在身上,只盼能遇到名医药师制药,可寻常大夫哪见过这样的毒症,都不敢揽。这回再遇上宁承轻,程柏渊仍将那一盒药还给他。

宁承轻也不推脱,做了解药给他,程柏渊叫人兼程送回家去给两个侄儿。韩琴儿被抹了宁承轻的血,惊慌之中又吞了些下去,至今不醒。宁承轻最不愿救她,这人一条小命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因此配药时有意减了些分量,令她既不会立刻即死也不能马上好全,断断续续发了好几天高烧才慢慢起色。

温南楼见伤者颇多,眼下双方罢战收手,又无其他急事,便在镇上多留几日,想等各人伤势好转再走。

第五日上,柳廷带几个被黑衣人打伤的云门弟子来到宁承轻房里。这些日子,段云山天天守着宁承轻寸步不离,生怕有人来找麻烦,眼看三四日间都相安无事,今日才离开片刻,嘱咐客栈后厨做些宁承轻爱吃的饭菜,谁知柳廷等人立刻瞅准机会找上门来。

四五个人进了门,将房门一掩,将坐在床边看书的宁承轻团团围住。那日夜里,赵归义与云门弟子去追赶放暗器的黑衣人,追了一阵不见踪影,只好无功而返。这些人中多有被那黑衣人暗器所伤,柳廷认定黑衣人就是杀他兄弟的萧尽,于是便趁隙约了几人来质问宁承轻。

宁承轻知道他们来意,有意看了柳廷一眼道:“柳兄有事找我吗?”柳廷哼了一声道:“我问你,那个杀我兄弟的小贼现在何处?”

宁承轻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就在附近,或许早就去远了。”柳廷听他随口敷衍,更是有气,再加父辈深仇也与宁家有关,不由胆边生恶要给他个教训,可温南楼说过各门各派都不得向宁承轻与段云山二人动手,这个面子柳廷虽不想给却也不敢不给。他想,一巴掌打在这小子脸上自然最爽快最过瘾,可难免叫人看出来,好在他不会武功,暗地里使劲也容易。

柳廷当下便有了意计,转头向同来的人使个眼色。那二人各自跨前一步,一人一边使上内力,手下用劲,抓住宁承轻将他肩膀捏得格格作响按在桌上。

宁承轻只觉肩骨剧痛,冷汗爬了满头满背,但却一声不吭反而笑道:“柳兄如此着急找来,难道是要求我救你兄弟?”

柳廷一怔,问道:“我兄弟还有救?”他与柳璋手足情深,弟弟惨死是他心头最痛悔不过的事。原本人死不能复生谁都知道,可宁承轻突发一问,让他心中又莫名升起一股希望,只盼这医仙药圣世家的后人真能起死人肉白骨,将自己兄弟救回一命。谁知宁承轻却淡淡一笑道:“没救了,你兄弟头七都过了几天,阎王那里勾了账,神仙难救,你求我也没用。”

柳廷哪经得起他如此戏弄,自己伸手到他肩头一按,“喀”一声将肩膀关节按得脱臼。宁承轻虽疼得满额冷汗,却仍旧满眼不屑嘲弄。他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偏偏相貌俊秀,满身傲气,柳廷一见他笑便有自惭形秽之感,心中愤恨恶意不断,总要想个法子羞辱一番才行。

他道:“你不肯说那小贼下落,莫非对他有情?我瞧你长得娘们似的,难保与他有什么苟且,我点了你穴道,将你剥得赤条条扔在窗外,等他看见自然会来救你。”

宁承轻冷笑道:“你做这等下流的事,不怕人嗤笑吗?”柳廷道:“你不怕我更不怕,温大侠问起,我们互相印证都不承认,又算在谁头上。到时看看别人信你还是信我?”说完,他将宁承轻手脚穴道点住,伸手去解他的衣衫。正脱到一半,忽然窗户一响,一条黑影连人带刀穿入房内,刀尖笔直朝柳廷刺去。

来人正是萧尽,当晚他与段云山分开,心里却还惦记二人安危,久等不来便不顾伤势悄悄回到客栈,见房内无人,也顺着血迹追去。他慢了一步,赶到时众人已将段云山与宁承轻围住,正要去解救,却听段云山与温南楼商议从中调停十年前宁家旧怨,便盘算着暂不现身,暗中跟随静观其变。

这几日,他日夜守住客栈,见众人待段宁二人尚好,心中盼望各自将伤养好再慢慢寻机会救人。岂知今日到窗外一瞧,柳廷竟然带人来羞辱欺负宁承轻,这如何能忍,顿时气往上冲,不顾一切提刀冲进房内。

柳廷眼见一人一刀对着自己刺来,大惊失色之下立刻放开宁承轻往后退去。萧尽不顾其他,先要给他教训,脚踩窗台用力一蹬,拒霜笔直刺向柳廷肩膀。柳廷快步后退都不及他刀势劲疾,直到身后退无可退,已是掩上的房门时,萧尽长刀一下捅穿他肩头,余劲未减,将他整个人钉在门框上。

柳廷正要惨叫,萧尽伸指点住他哑穴,叫他发不出声,随即转身反手拔刀,一刻不停再往那两个云门弟子冲去。

那两人将宁承轻按住弄得衣冠不整十分难堪,也不想张扬出去丢本门的脸面,因此都不出声。萧尽哪管他们的私念,他们不喊人来正好先挨个整治,恨不能将自己素日那些阴损招式全使出来,令那几个被拒霜所伤之处不是头脸面颊一目了然,就是胯下阴裆有苦难言。

萧尽片刻间将人全都撂倒,一一点了穴道,转身要去扶宁承轻,忽听房门一响有人进来。萧尽反应极快,回身一刀挥去,那人右手一挡,将他刀身拨开,却是段云山。

两人相见,都是一怔。段云山往床上一扫,见宁承轻手脚不能动弹倒在床上,身上衣衫凌乱,满地又是柳廷等人受伤流血的模样,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恼怒,面上却不表露。

萧尽道:“段大哥,趁他们没来,我们快走。”

段云山心知如此一走,留下柳廷与这一地的人,万事只能由得他们一张嘴胡说八道,这几人既能趁自己离开片刻做出这等欺辱人的勾当,背地里更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他平日心思沉稳,做事妥当,这时竟踌躇难决起来。

萧尽见他为难,先去解开宁承轻穴道,接上脱臼的肩膀,见他颈间挂着一枚玉佩,不及细看先将衣衫掩好。

宁承轻道:“师兄将门关紧。”

段云山依言将门关上,宁承轻从枕头下摸了几枚药丸,是他前几日为郑全武、韩琴儿等人配药时偷偷留下的。他将药丸一枚枚强塞进几人口中,柳廷肩膀血流不止,对他怒目而视。

宁承轻微微笑着对萧尽道:“柳少侠不肯咽,你助他一下。”

萧尽伸手到柳廷颌下,手指捏住两腮往上一抬,药丸便顺着喉咙滑下。柳廷又惊又怒,心想这小贼心思歹毒,药丸定然有毒,但已经被迫吞下,一时彷徨无计。

萧尽又一一查看其余几人,依样叫他们吞了药丸。

宁承轻道:“各位想必明白方才服的是毒药,不过和寻常毒药不同,里面裹的蛇卵,吞下后一个时辰便会孵化,百步内以哨声御蛇,它就要啃噬内脏直至破腹而出。这是蛇面阎罗的独门绝技,他已被我杀了,世上再无人懂得解法,从今往后,你们见到我就躲得远远的,否则死得可就不怎么痛快了。”

段云山和萧尽都知道他在打诳骗柳廷等人,世上哪有什么吞下肚去还能孵出的蛇,又怎能听了哨声破腹而出。但他说这话时神情肃然,无半点玩笑之意,况且再提到蛇面阎罗,柳廷想起那红色怪蛇咬死柳璋,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也不敢不信。

宁承轻见这几人目光之中已有畏惧之色,知道他们被自己吓住,转身问段云山道:“师兄,走不走?”

段云山心知他如此做法,已是不得不走。他关心则乱,不忍见宁承轻小小年纪与天下人为敌,以至一生颠沛凶险,这才萌生求和之念,但也是自己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即便温南楼调停了往日恩怨,似柳廷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下手狠辣的也大有人在,又哪里能说得上一个安稳呢?

他点了点头道:“走吧,今后我守着你就是。”

宁承轻早在等他这句话,对萧尽道:“咱们少些上路的盘缠衣物,将他们的衣裳剥了,搜搜有没有银两,一并带走。”他拿出个哨子,正是从蛇面阎罗玉京子身上偷来的蛇哨,在众人面前一晃。柳廷见了脸色惨变,又再多信一分。

萧尽挨个剥了他们外衣,打成包裹,将几人身上的银子凑来一数,倒有三四十两。

三人越窗而走,刚到楼下,已听有人在喊:“姓宁的小子跑了。”

萧尽不敢迟疑,伸手一揽,将宁承轻扛到肩上,纵身往镇外飞奔而去。

第四十四章 山中深夜觅仙草

宁承轻扑在萧尽肩上,隐隐闻到血腥味,伸手到他肩头一摸,只觉手心黏腻沾了许多血。

原来萧尽当日先挨了温南楼背后袭来的一掌,追到林中又中他一剑刺穿肩窝,伤势至今未好全。方才情急之下与柳廷等人动手,伤口又再绷裂,血流不止。

宁承轻见他重伤如此浑然不觉,只顾扛着自己往前疾奔,心头怔忡不安。段云山是他从小伴着长大的师兄,对宁家忠贞不二之心他尚能知晓明了,可萧尽与他萍水相逢,只不到三年的交情,却能如此舍命相护,如同经历了千百万次的生死患难一般,饶是他如此聪明,一时也恍惚迷惘起来。

萧尽扛着他跑了一阵,喘息声渐重,宁承轻突然惊醒,抬眼一望见客栈外有马匹,忙道:“快抢马!”

萧尽听话飞奔过去,手中拒霜挥舞割断缰绳,抢了三匹马,来不及将宁承轻送到马上,便仍旧搂着他共乘一骑,打马狂奔。后面众人原本徒步追赶,忽见三人夺马而去,再想回头找马已来不及了。

萧尽与段云山一路狂奔,不到片刻已跑到镇外,在大道上疾驰而过,虽然身后已不见来人,但不敢就此停下,两人谁也不说话,从白天直奔到日落,两匹马儿累得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动了方才止步。

宁承轻坐在萧尽身前,只觉他靠着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马儿停下时,他竟斜斜往一侧倒了下去。宁承轻伸手一拽,只拽住他半片衣袖,段云山眼疾手快,跳下马来将萧尽接住。

宁承轻道:“他伤得不轻,你将他扶到那边树下去。”

段云山依言抱了萧尽到树边,宁承轻揭开他衣物,见肩膀上一个碗大伤口,一剑穿透,血肉模糊。剑伤原没这么大,但萧尽受伤后无暇料理包扎,急着寻找段云山和宁承轻下落,整日在外餐风露宿,伤口已渐渐糜烂生脓,越来越大,最深处已可见骨。

宁承轻皱起眉,轻轻拍他脸颊让他清醒,问道:“你这么作践自己,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萧尽迷迷糊糊道:“你是谁?为什么打我?”

宁承轻摸他额头只觉烫手,说道:“你要死了,我是阎王老爷。”萧尽睁眼瞧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是阎王老爷?阎王老爷原来是……是这样的小白脸,戏文里,都演错了……演错了。”

宁承轻又好气又好笑,问段云山要过青渊宝刀,拿火折烧烫了,撕了自己身上衣衫将他嘴堵住道:“师兄,你帮忙按着他,别让他乱动。”段云山道:“我点了他穴道吧。”

宁承轻道:“那不成,他气血太弱,点住穴道只怕有害。”段云山“嗯”了一声,过去将萧尽双手按住。萧尽嘴里塞着布团,双手又不能动弹,宁承轻坐在他身上,见他双眼迷离,万分不解地望着自己,心中微微一动,手中愈发小心翼翼,将他伤口四周腐肉剜去。

萧尽猛然吃痛,立刻挣扎。段云山用尽力气将他按牢,见他如此痛苦也是心有不忍。宁承轻却冷静异常,双手毫不颤抖,很快便将伤口料理干净。

他道:“我去附近采些药草,师兄你找干净的布条和水来。”段云山答应了,也不敢走远,在一旁小溪中取了水,又从柳廷等人的衣物中挑了干净的撕开。

宁承轻去了小半时辰,回来时满身泥泞,捧了十几株药草。他将草药嚼碎敷在萧尽伤口上,再用布条裹住,对段云山道:“得设法找个安全之处安顿下来让他养伤,再过不多时,烧得更加凶险了。”段云山道:“咱们去前面找找有没有人家。”宁承轻道:“见了人又要留下踪迹。”段云山道:“那就等夜深了我去农户家里借些东西,给他们留点银两就是了。”

宁承轻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萧尽敷了药后略有些清醒,听说要走便想自己骑马。段云山怕他摔了,将他安置在自己身前,宁承轻另骑一匹继续赶路。

天黑时分,三人看到前方有几亩农田几间茅舍,宁承轻勒住马,段云山等茅屋灭了灯便摸去里面偷拿了些锅碗、布巾和被褥,有一户人家里还有没煎的药包,他略一闻闻,大约也是蚕沙、陈皮、柴胡之类清热的药材,于是留下银两,将药塞在怀里一起带回。

宁承轻得了一应器物,便催段云山往深山密林里寻找可以栖身的山洞。此处深林近山,洞穴倒不难找。段云山将萧尽安顿在山洞里,支了个小锅生火烧水,再将那包药煎了。他怕烟气引人留意,煎完药便将火扑灭。宁承轻摸摸萧尽额头,果然烧得滚烫,犹如摸到一块烧红的木炭,想是伤口化脓之故。他想,这外伤被他糟蹋得如此,几日间竟然没事,忍到此刻才发作,可转念一想却又明白,萧尽这是时时刻刻担着一颗心,直到方才三人一起逃脱才算放下,一身的内外伤和体内淤积的病便全倒了下来。

他轻轻摸着萧尽的脸颊,炭火光照下只见他容颜憔悴,苍白的脸又烧得发红,睡着也极不安稳,便道:“师兄,我再去找找药草,他烧得厉害,只怕这场病不轻,三五天里不能好转。”

段云山道:“天黑得很,你去林子里危险,要什么药草我去找吧。”宁承轻道:“寻常药草到处都有,可药效有限,让我边找边想一想该如何治法。”

段云山仍不放心,但拗不过他,便将青渊交出去道:“那你小心些,别走太远。”

宁承轻答应了,拿着青渊走出洞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他一来是为寻觅草药,二来是不想见萧尽那张面无血色的脸,这十余年间就连想起父母身故,兄姐惨死也未有过这般心烦意乱,来到洞外,夜风一吹心中那股烦闷之情才稍稍消减。

宁承轻借着月光,分花拂草,在草丛树下翻找。这深林人迹罕至,倒还有些稀有少见的药草,他用匕首割了,放在嘴里尝尝再吐去,摘了几株塞进怀里。

宁承轻越往深处走,越见好草药,一时忘我越走越远,忽见山石下立着一株伞形红花,走近一瞧却是鲜红的参子,团团如盖,底下是株成了形的人参。他欣喜至极,心想野参多长在辽东关外,这里竟然会有,实在难得,忙小心翼翼挖出来。这人参不过小指粗细,宁承轻见过的极品老参、千年雪参多的是,哪会将这等寻常之物放在眼里,但此刻情势所迫,难得寻到一味吊气活命的药材,竟连手都有些抖了。他轻轻将参上的泥土擦去,生怕碰掉一点根须。

正在这时,宁承轻听到身后草丛微微作响,回过神来将那人参藏进怀里,握住青渊转头去瞧,只见草丛中一双碧绿的眼睛紧盯着他,喉中发出阵阵低吼。

宁承轻被这双野兽眼睛凝视,浑身汗毛直竖,往周遭一望,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如此荒山深林,再要回头已是不及。他自知手中有刀也敌不过恶狼,唯有跑回去向段云山呼救才可能有活路,想到这里把心一横转身就跑。

野狼见他逃跑,身子一纵低吼追来,人如何跑得过狼,才十几步就已追上。宁承轻只觉背后一股巨力扑来,恶狼两只前爪搭在他肩头,低头就咬他后颈。他心知颈上血管被咬破,活人立时毙命,但又想赌上一把,只要这畜生不咬到要害,舔了自己的血也能毒晕,于是抬起青渊看也不看往后乱刺,那狼被刀尖刺中,嚎着将他扑倒。宁承轻被它死死按在地上,四只利爪嵌在肉里,钻心也似的疼,正惊慌失措之际,听到周围狗叫狼嚎。他忽觉身上一轻,那只恶狼不知被什么撞开,再抬起身看,一道白影正和那恶狼滚作一团,相互不住撕咬,竟是失踪已久的银角。二狼搏斗之际,黄狗金角在旁狂吠不止。

宁承轻死里逃生,见了金角如见亲人一般将它唤到身旁。金角是他荒山中捡来的野狗,从小养大,与他极为亲近,听见叫声立刻奔来与他亲热。

银角与恶狼撕咬一阵,野狼虽身形更大竟然不敌,银角露出利齿,将它脸上血肉撕去一片,那狼呜呜咽咽,夹起尾巴窜进草丛不见踪影。

宁承轻放了金角,伸手到怀中摸到那株人参还在,这才放心,招来银角看它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