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宝
“什么?”
明晦兰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以在下如今的身份,怕是高攀不起你了。”
衣非雪愣了下,半笑不笑道:“兰公子见多识广,知道身为奴隶还有一样必须尽到的义务吗?”
明晦兰面露好奇,衣非雪扭了扭脖子,以更舒适的姿势枕在玉枕上:“通房小厮。”
乌云飘过,当月光再度照耀下来,
衣非雪以为他会义正言辞的说“士可杀不可辱”、“宁做洗脚婢绝不做通房”。
万没想到明晦兰抿唇一笑,松开禁锢衣非雪的手,端正坐好,道:“随时伺候衣掌门。”
这下轮到衣非雪懵了。
他总说明晦兰装君子假正经,但摸着良心说,明晦兰在洁身自好这方面上,是真的得竖大拇指。
咋就自甘堕落任人宰割了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让衣非雪有点骑虎难下了。点头允,可本掌门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啊!摇头否,那就显得本掌门畏缩了,像个不经世事的雏鸟,要在宿敌面前丢大人。
幸好,他才是那个占据主导地位的。
衣非雪从容起身,目光高傲:“好,等本掌门召幸。”
明晦兰正要应一声是,一只瓶子掉到怀里。
明晦兰打开一闻,昆仑雪莲的味道。
这才是衣非雪三更半夜爬床头的目的。
“喝。”衣非雪发号施令道,“现在。”
明晦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在衣掌门的监视下将整瓶药露喝下去,一滴不剩。
衣非雪这才满意,听见明晦兰说:“无甜,奇苦,看来是九蕊冰莲,三百年结苞,九百年花开,放在千金楼该价值几何呢?”
衣非雪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明晦兰目光深邃道:“你为我如此耗费财力精力,在下实在揣揣难安。”
衣非雪没说话。
明晦兰于心不忍道:“明知不可逆,又何必大费周章、自寻烦恼呢?”
是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衣非雪在心里对费力不讨好的自己批评教育。
明晦兰见衣非雪半天没反应,说道:“给衣掌门提个醒儿,你现在之所作所为,对自己并无利处。”
明晦兰从床上起身,摸到火折子,边点蜡烛边说:“你想,若我恢复修为,又怎会继续委身于此?论修为高低,咱俩比过多次,实力不相上下,到时你若再想得到我的元阳,就没那么简单了。”
红烛燃起,床边坐着的少年瞬间明亮起来。
“你忘了吗?”衣非雪道。
明晦兰:“什么?”
烛光下的衣非雪妖异昳丽,一头长发似泼墨蜿蜒,沿着床榻如飞瀑淌下。
他凤眸灼灼,倒映着跳动的烛心,一片流光溢彩。
“当初约好的,改日再战。”衣非雪说。
明晦兰心神颤了颤。
仿佛一瞬间回到不归原,回到细雨润如酥的早春时分。
临别之际,红衣少年远远朝他喊道:秋分之日同一地点,不许失约!
明晦兰垂下眼帘:“抱歉。”
衣非雪五指紧了紧。
当初救下明晦兰后,他也说了这两个字。
衣非雪先将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你灵脉尽断,修为尽毁,风神医亲自下的诊断,你废了,没救了。
但明晦兰的脸上不见丝毫颓废和怨怼,他心平气和的说:“能活下来已是天道垂怜,岂敢肖想再多。”然后转头看向衣非雪,说了声“抱歉”。
当时没头没尾的,衣非雪没理解他好端端的干嘛道歉。
原来是抱歉,我失约了。
很抱歉,我无法再履约了。
*
衣非雪望向泛白的窗外,天欲破晓。
“错又不在你。”衣非雪轻渺渺的撂下这句话,起身道,“天亮动身。”
在寒亭待的够久了,衣非雪一心屠龙,但魔龙有心藏匿,找起来需要时间。
风潇跟衣非雪说:“人都派出去了,静候佳音即可。”
这也不是心急就能达成的事。
魔龙一身是宝,龙筋龙骨自不必说,在心口处有一片护心鳞,无惧四大神火,是防身护体的至宝。
而最最让衣非雪朝思暮想的,是龙珠,龙珠是魔龙的内丹,其精元所在,珍贵可想而知!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魔龙这么多的好处,整个灵墟大陆的修士都情绪高昂,跃跃欲试。
比起“斩妖除魔,拯救苍生”的正义使命,还是猎宝更让大家热血沸腾。
对于季家的丑闻,世人只口诛笔伐了三天,之后就事不关己的、热热闹闹的、轰轰烈烈的讨论起魔龙来。
“我粗略算了算,若能猎得魔龙,拿到千金楼去拍卖,咱至少能赚到……这个数,不对,是这个数。”剑修一双手都不够比划,恨不得把双脚也腾出来用用。
“我最想要龙骨,那是炼器的好材料,我的灵器用得上。”
“拿龙骨去炼你那下品灵器,这是暴殄天物。是这块料怎么都行,不是这块料就别浪费好东西了,为一碟醋还包顿饺子?你看人家兰公子的归尘。”
提起明晦兰,众人肃然起敬。
这世上只有一个兰公子,脚踏实地不“作弊”,硬是靠自身灵力将次品废铁炼成了赫赫扬名的法器。
遥想当年,明晦兰孤身一人手持归尘,独闯西疆,一日屠尽万妖谷!
他的本命法器归尘因此一战成名,从一个不入流的破烂儿一跃跻身法器排行榜。
而被交口称赞视为我辈楷模的兰公子,此时正牵着灵兽,放下脚凳,伺候衣非雪上车。
众人:“……”
太过分了!
可是能怎么办?人家有权,有钱,有修为滔天,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季家一倒,剩下的风家是联姻亲家,徐家早就没落更不值一提,这下整个中土都要仰仗他的鼻息,看他耀武扬威了。
众人敢怒不敢言,自身难保,只能从精神上支持兰公子,为兰公子抱不平。
再看衣非雪锦衣华服,出行的座驾招摇铺张,仅从外观便华丽奢侈的晃人眼睛,难以想象内部定是琉璃为棚,金砖铺地。
这么一位花钱如流水的小祖宗,纵使衣家有金山银山也迟早败光。
上了岁数的老先生捶胸顿足,长吁短叹:“诶,衣家不幸啊!”
衣非雪在车里等得不耐烦,风大神医声名远扬,每次出行都被人围着寒暄,实在麻烦。
等风潇回到车上,衣非雪立即下令,扬长而去。
灵兽的蹄子溅起的灰尘,仿佛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衣非雪余光瞄了眼被呛得直咳嗽还在嘟囔“诶,衣家不幸啊”的老先生,有点印象但不多。
趁着赶路无聊,衣非雪想起来了。
老先生姓周,在中土颇具名望,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有困难不退缩,有危险是真上,是个热心肠的老头子。
衣非雪回想他左眼是瞎了的,右臂是没了的,该说不说,也是命大的老头子。能活到现在,全靠人品好。
衣非雪掀开车帘,叫停车。
风潇刚好从入定中醒来,问:“到了?”
明晦兰说:“才出寒亭不到百里。”
衣非雪已经起身下车:“颠的屁股都疼,去吃点东西歇歇脚。”
明晦兰和风潇大眼瞪小眼。
您躺在铺了三层软锦的大床上还说颠屁股?您那屁股是豆腐做的?
风潇干咳一声,自己解释给自己听:“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习惯就好。”
明晦兰:“……嗯。”
阳春面是真难吃,面汤像刷锅水一样,面条也软坨,但矫情的衣非雪一口一口吃完了。
明晦兰看了眼干净的碗底,他在吃喝方面从不耍少爷脾气。
率先撂筷子的衣非雪说去远处转转,大约半盏茶时间就回来了,明晦兰抬头时,衣非雪正把一筐沉甸甸的东西扔桌上。
无需细看,里面糖炒栗果的香甜味扑鼻而来。
明晦兰错愕,看向衣非雪。
“栗子味?”两眼放光的风潇饿狼扑食,差点热泪盈眶,“非雪你简直是……”
一筷子打在大表哥手上,衣非雪用眼神指着基本没动过的阳春面:“先吃完,再吃零食。”
风潇哭丧着脸说这真不是人吃的:“我小火慢炖的干锅黄连都比这好吃!”
衣非雪说:“小麦磨的面,新鲜的葱花和菠菜,都是人吃的东西,有那么难以下咽?”
风潇想说真有,迎上衣非雪目光的一瞬间,猛地想到什么,抿了抿嘴唇,再看这碗面,好像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衣非雪看着栗果,神色清傲:“路过看见小贩冻得跟瘟鸡似的,我全买下他能早点回家陪夫人孩子。”
明晦兰也不拆穿,笑着道:“衣掌门面冷心热,怜众生疾苦,多谢了。”
衣非雪嫌弃的把栗果推给明晦兰:“这没人爱吃。”
风潇心说有啊,我爱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