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道侣恨海情天 第102章

作者:慕沉歌 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规则怪谈 古代架空

有些人的存在, 就是天生的光。

正如旭日东升,烈日骄阳,他连锋芒都不再掩藏。悬而未落的剑从高阁被摘下, 一柄传奇回到他的掌。

一切也将走向终章。

就在这骤至的璀璨剑光里,书生青衫缓带, 长剑斜指着地面,正分花拂柳, 从黑暗中走来。

鬼影在他背后绰然摇曳, 百态千秋, 好似都蕴在破空的华光里,皆是撑不过一招之数, 纷纷散为灰烬。

他明明悬剑不问世事,剑出鞘时,却未曾磨灭分毫心气。

好似这二百余年藏锋匣中, 他守在东帝山隐居, 看似疯癫欲狂,实则一直在道侣碑前沉着地磨剑。

他将那些或许粗疏、或是孤直的锋芒磨到圆融,将满腔的愤怒与爱恨都磨至最痴狂。

再以癫色为伪装, 行事放诞无忌,教人觉得“东君疯了”。

实则是在等待这平衡打破的时刻。

直到,衣绛雪回来的那一刻。

天元一子落下,胜负一手,乾坤砥定。

昔年的布局者再回到棋盘中,以身入局。他这个执剑守棋局的人,责任已经尽到,终于可以剑出鞘了。

“应当说,许久未见了。”

书生的神情再无往日温柔和善, 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相似之处。他也从来不是好相与的和善书生。

他声音平淡:“顾将军。”

灵均界唯一的仙人,从凡胎中睁开璀璨的双眼。

人族节节败退的格局下,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制住五大厉鬼,甚至弥补天道缺损的“规则”,成为大厦将倾前唯一高悬的“太阳”。

走一程,行一路,就发一程的光。

东君的慈悲救世不假,隐忍筹谋不假,疯癫欲狂亦不假。

不是仙人合该是什么样,东君就该是什么样;而是仙人是什么样,由他来定义。

谁说救世主不能是疯子?

他裴怀钧不就是?

就在影将军的眉心被东华剑芒钉住时,半个黑影本体还被锁在赵轲的尸身里,未能完全分离。

一具肉身两个头,前倾的头颅是赵轲,已经萎靡垂下,瞳孔微微扩散,露出苍白僵硬的死相。

后仰的那个头,眉心刺着一道剑芒,露出痛苦狰狞的神情。

脸孔上纵横的伤疤看似可怖,却也不难看出昔日剑眉星目的轮廓。

他曾是一位英挺的将军,只可惜……

“愚忠无报,终得罪果。”

东君毫不犹豫地并起双指,捏成剑诀,将剑光往厉鬼眉心一送,径直穿透黑影的头颅。

一抹金光从眉心延展,迅速遍布鬼影全身,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形成一个纵横连成金色网络的封印仙法。

或许厉鬼总有生前的故事。可衣楼主还会去帮一些鬼伸冤。裴怀钧却懒得话疗,更不欲抒发些无谓的怜悯。

封印厉鬼就得心狠手辣,不留半分余地。他的剑太快,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听厉鬼的告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裴怀钧不能让他有逃脱的可能,哪怕他还被锁在赵轲的尸身里,看上去没了威胁。

东君出手利落,很快封印被补全,危机暂时解除。

“东君大人,轲弟,他还有救吗?”司天急忙问道。

不必去试气息了,赵轲的气息已经断绝,瞳孔都开始外扩,裴怀钧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生死。

“他已殉身,魂魄离体了。”裴怀钧微微阖眸,似乎终于有空表现些许悲色。

在司鬼赵轲决定把肚腹剖开,将镇鬼的惊堂木塞进去,用身体为囚牢关押厉鬼时,他或许就没打算活了。

他的死有其价值。惊堂木镇鬼,影将军的本体没能第一时间脱离赵轲身体,裴怀钧才能一剑把厉鬼在封印半途中钉住。

这样的牺牲,对于幽冥司众来说是不需要犹豫的。

与鬼为敌,阴阳行走。阴司衙门又怎会是一件好干的差事。这些年来,多少任司主、副司与判官死在任上。

身负修为者寿命远比常人更长,但在幽冥司履职,能够活过三十年已经是高寿;这二百余年来,成功活到入土的几乎不存在。

正是以血、以泪、以命去换得的尊重与权威,才让东君成立的幽冥司得以凌驾俗世王朝,甚至是各大修真门派。

危急存亡之秋,救世者不仅是仙人,更是千千万万的同胞。

“司鬼殉于任上,可敬。”

眉心中剑的厉鬼还维持着那惊怖的神情、挣扎的姿态,却纹丝不动,像一尊布满疤痕的诡异雕塑。

裴怀钧甚至能看见他黑色鬼气逸散时,暴露在斗篷外的手臂处呈现无数伤痕,那是被分成碎片又拼合成的鬼体。

司主三人默然地面对着司鬼殉职的尸身,躬身敬拜,似乎在执行幽冥司特别的送别之礼:“敬我同胞,敬我挚友……”

“与子同袍!”

方才千钧一发时,他们差点没封住影将军,倘若真的白费战友的牺牲,就是刎颈也难辞其咎。

可他们不会这样毫无意义地死。

他们这些做这行的人,天生是要挡在百姓之前的。要死,他们也要多带几只鬼下幽冥,也要及时自毁肉身,免得被厉鬼所控。

“方才,差一点就……”司主叹息。

所幸东君及时赶到,封住一只厉鬼的本体,岂不是稳……

就在这时,半跪在封印阵法里的赵轲尸身忽然一颤。

冷不伶仃,一道傀儡丝从黑暗显现,像是锋利无匹的回旋刃,转瞬将他拦腰斩断。

从赵轲尸身腰部喷溅的鲜血,竟淋了躲闪不及的幽冥司三人一头一脸。

同僚的鲜血濡满脸庞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有些迟钝。

直到那温热赤血淋上眉目,司主下意识地抬手拭去鲜血,瞳孔微颤,眼前骤然变成无穷血色。

他顿时目眦欲裂,“轲弟——”

“这是傀儡师的成名之技,‘牵丝’!”

裴怀钧振袖再出剑,刹那间刺向被封印的黑影处,“不妙!”

他曾经在冥楼来去时,当然见过衣绛雪麾下的蓝衣少年。这只鬼性情阴晴不定,孤僻喜静,一直坐在角落里,不是摆弄他那几个精致的傀儡,就是在沉默寡言地干活。

衣绛雪偶尔去找他玩翻花绳,傀儡师就把丝线绕在指尖,无语地翻出一座塔楼的图样。

“这是冥楼、这是花鼓、这是过门……”傀儡师的手指灵巧,教给衣楼主,却看见红衣青年迷茫的眼睛。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傀儡师半天憋出一句话:“学会了吗?”

他会无数翻花绳的图样。但是最会的,就是这种……

杀人的牵丝阵。

在辨认出“牵丝”时,裴怀钧当即起手,却到底是迟滞了一秒,没能挡住那看似纤细,却宛如回旋利刃的傀儡线。

傀儡丝成功将封印厉鬼的容器——司鬼的肉身切开。

连着被斩断的,还有被封在赵轲体内,未能成功脱出的厉鬼本体。

厉鬼之间的内讧吗?

东君以东华剑贯穿厉鬼脑颅,本身就是最强的封印。按理说,受此一击,应该没有鬼能再动弹了。

“影将军 ”顾影,却不一样!

在肉身被分成两截的瞬间——

“影将军”的上半身,因为被剑芒封印,就随着司鬼的半截躯体一同倒在地上,好似沉睡,连鬼气都偃旗息鼓。

可那濡满血迹的下半身,却转瞬被漆黑包裹,鬼气恢复活跃,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着要从他的躯体里长出来。

这种生长速度极快,不多时,人的肉身上就长出了属于鬼的上半身。

皮肉苍白,疤痕遍布,周身裹着漆黑的鬼气。

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如果是其他鬼被东华剑钉住头颅,出手就是封住思维,多半是会真的动弹不得。”

师无殃也从黑暗中浮现,“可是,顾将军不一样,他本身就是无尽只鬼组成的厉鬼啊。”

他抚掌微笑,看着面前那具不协调的肉身,从腰部开始,就有一圈狰狞的疤痕,那是腰斩的痕迹。

如今的“影将军”,顶着半截人、半截鬼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肤色都不一致,恐怖的拼贴感。

他笑道:“就算一时被封住半截身体,只要肯狠下心断尾求生,也能很快恢复自由行动。届时再杀了仙人,封印自然就解除了,岂不妙哉?”

裴怀钧执剑的时候,常年是一副平静发癫的神情,与平素的温和假面截然不同。

凡人对他又敬又怕,或许是怕他神经质的模样,更畏他与日齐光的威能。

此时,他的神情沉在阴影之中,却微旋手中长剑,冷笑道:“鬼师大驾光临……”

“是来找死的吗?”

他冷冷一睨,“本君满足你。”

在话音落下时,裴怀钧随手向树荫深处一划,御花园顿时被剑光照亮。

好似电闪与雷鸣同步到来,光影闪烁的树丛深处,多出一个独臂少年模样的剪影。

他一只袖袍空洞洞的,仅存的那只手上,五指上拴着傀儡丝,另一端在御花园的枝干上缠绕,泛着银光的丝线折射出天罗地网。

“傀儡师也到了,四鬼拍门,真是难得的大阵仗。”

裴怀钧左手覆着面庞,非但不恐惧,甚至还发出了舒朗狂傲的笑声,“哈哈哈哈……”

他的眼睛却不在笑。

将那纵情放浪的姿态一收,昔日剑仙睥睨天下的威严,尽在此间:“诸位,是来参加本君的婚礼的吗?可惜,这样的礼物,着实不礼貌,本君得教教诸位‘规矩’。”

“规矩?”这番话,让鬼师第一时间想到了束缚鬼怪的无形规则。

师无殃轻轻重复,也对此心知肚明,不动声色地打太极:“东君的规矩太多,我等可是敬谢不敏。”

鬼本就高于人太多,这样的规矩自缚手脚,没有鬼想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