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 第81章

作者:一树的花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救赎 古代架空

淩晴顿时噤声,下意识看向淩亭,却见他也一脸茫然。

耳边碗筷的声响起了又停,淩氏兄妹吃完饭,又收拾了餐盘。柳元洵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吹熄蜡烛的声响。

他们出去了,屋里便只剩他一个人。

他不想伤害顾莲沼,更没想过杀了他,不经意间泄露的冷意,对准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顾莲沼的那句话太奇怪了,指向性也太强了,几乎瞬间就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他可能还有心力与他周旋,可顾莲沼太聪明了,他与顾莲沼的距离也太近了,近到他完全失了戒心,近到他甚至忽略了顾莲沼的敏锐,向他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如果顾莲沼觉察到了些什么,那也一定是他自己泄露出去的。因为,知道这件事,且还活着的人,只有四个:他,柳元喆,洪福,与他母妃。

除了这四个人以外,还有一个早已死去的知情人,也就是他母妃的乳娘——古嬷嬷。

古嬷嬷既是告知他内情的人,也是亲手向先皇后下毒的人,更是哀求他前去恳请柳元喆,饶翎太妃一命的人。

那时,父皇病重,已有三日滴水未进,人也昏迷不醒,御医们虽未明着说,可态度已经摆在那儿了:父皇或许熬不过几日了。

柳元喆初登皇位,朝事繁杂,只能趁入夜才能来陪伴父皇,所以,大多数时候守在父皇病榻前的,是他和母妃。

那日午间,他喝了药便去睡了,睡到一半,被人晃醒,晃他的人是泪流满面的古嬷嬷。

她在自己榻前不住地磕着头,泪水和额头的血混在一处,糊了她满脸,她哀求自己去救母妃,说柳元喆已经下了秘旨,说他要是再晚一步,翎太妃可能就要被灌下毒药,被迫给父皇“陪葬”了。

柳元洵在她的哭声与解释声里头晕目眩,只觉得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样子。

原来,先皇后是温柔明媚的母妃害死的;原来,宠爱他的皇兄一直在忍辱负重地蛰伏;原来,说要和他一起陪母妃老去的皇兄,背地里早已留下了杀他母妃的旨意……

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沉浸在失去父皇的悲痛里,差点错过挽救自己母妃的机会。

短短一瞬,他就有了决断,连鞋也来不及穿,衣裳也来不及换,就这样赤着脚,穿着寝衣,在满宫侍人惊诧的眼神中跌跌撞撞地冲向御书房。

初秋的天闷热无比,他走了两步就发了满身的汗,眼前更是阵阵发黑,可心里的那股子信念却强撑住了他,让他就这样冲进了御书房。

后来的事,他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因他的以命相逼,皇兄被迫让步,可他还有一个条件,便是要淩迟处死下毒的古嬷嬷。

他救得了母妃,却实在没脸,也没资格救下古嬷嬷。那是和母妃一起抱着他长大的老人,是一口口奶大翎太妃,胜似她母亲的老人,最后却整整受了一千刀,整个刑事持续了整整三日。

他恨过柳元喆,可他又什么资格恨他呢。

古嬷嬷说,母妃下毒,是为了当皇后,而她想当皇后,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她肚子里的自己做皇帝。

他不想信。

却又不得不信。

他想起他小时候,母妃总是对他说:她想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她要入主寿康宫,做后宫的主人。

他一直知道,他的母妃深爱着父皇,也深爱着权势,她的野心和她的容貌一样耀眼。

可他低估了母妃对父皇的感情,父皇死了以后,母妃就疯了。要不是柳元喆恨着母妃,更想看到她清醒着被困死在寿康宫的四方宫墙内,他甚至怀疑母妃是柳元喆逼疯的。

宫里的秘辛牵扯的人太多了,知道的人越多,死得人就越多。他之所以瞒着淩氏兄妹,是想让他们远离紫禁城里的纷扰,他之所以没有否认顾莲沼的质问,也是同样的理由。

他直至现在也无法确定顾莲沼究竟知不知道,又知道了多少,但顾莲沼的试探与发问还是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继续和顾莲沼相处下去,以他敏锐的直觉,迟早会将这些事串在一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柳元喆一旦知道还有第五个知情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处死他。

柳元喆是皇帝。

无法为母报仇,是他登基以来最大的创痛,他或许会在柳元洵以命相逼的时候,被迫咽下杀母之仇,但他绝不允许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这是柳元喆的禁忌,也是柳元洵的逆鳞。这件事一旦泄露,朝臣的压力和群众的议论,一定会让他毫不犹豫地处死翎太妃。

他欠顾莲沼的,已经还清了,剩下的路,也该他自己走了。

顾莲沼若是陪他去江南,一去便是数月之久,锦衣卫内部权力更叠频繁,离开数月再回来,怕是早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既然他最想要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司的位置,那他便朝着这条路走吧。借此逼他离开,也算是全了他们最后的情谊。

第82章

当天夜里,柳元洵是一个人睡的。

淩亭并不知道他们起了冲突,伺候他洗漱之后就去了隔间的屋子。

柳元洵躺在床上,睁眼凝视着床侧的花纹,忽然意识到:往后或许都要一个人睡了。

他很少感觉到孤独,毕竟喜静的人大多喜欢独处,独处的时候,自己就是自己的朋友,什么话都能在心里说,也能自己给自己回应。

但这一刻,他躺在床上,心里却有种陌生的怅然。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孤独,他只觉得身侧的位置空了一块后,房子好像也变空了。

前几日顾莲沼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也没多在意。或许是知道他总会回来,晚两天还是晚四天,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但现在,他觉得顾莲沼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顾莲沼不在,整张床都是他的,可他上床之后,还是习惯性地睡在了里侧。

他转头看向右手边,身侧空荡荡的,就像他的心一样,总觉得失去了什么东西。可一想到留住顾莲沼的后果,那点细微的失落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转过头,轻轻闭上双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能在生命最后遇见相伴一程的朋友,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顾莲沼,毕竟口口声声说朋友的是他,最后没解释误会,让人背着一肚子懑恨走了的人也是他。

顾莲沼是他唯一平等相待的朋友。他好像也是顾莲沼唯一亲近的,能交付些什么的朋友。

眼前陷入黑暗后,脑海中的回忆也随之黯淡。当他想起顾莲沼这个名字时,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脸。

这对他来说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他虽谈不上过目不忘,可记忆力一直很好,加上常常作画,对人的面容和身材一直记得很清晰,但他想不起顾莲沼的脸。

好像一想起他,就只能想起他的眼睛。

除了眼睛之外,顾莲沼的五官都是模糊的,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或许是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凝视着彼此的眼睛,时间久了,也只有那双眼睛最清晰。

那双眼黑沉沉的,犹如不见底的深潭,里头似总有东西在翻涌,又似在压抑着什么,复杂而深沉,一看就是个心里藏着许多事的人。

柳元洵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可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一觉醒来,除了手脚冰凉,他意外发现自己的烧已完全退了,身体也轻盈了许多。

天亮之后,夜晚的情绪渐渐淡去,柳元洵轻易接受了顾莲沼不会再出现的事实。

吃了饭,喝了药,手执书卷翻了两页的时候,柳元洵一时竟产生顾莲沼从未来过的错觉。

“主子,”淩晴见他精神不错,颇有些小心地试探道:“您跟顾侍君吵架了吗?”

淩亭闻言,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和淩晴一起看向柳元洵。

其实不算是吵架,谁也没大声说话,他态度冷漠,顾莲沼声音虚弱,就连气氛都算不上剑拔弩张。比起愤怒,顾莲沼的态度更像是被伤了心。

柳元洵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没吵架,只是官复原职以后,他最主要的身份还是北镇抚使,重心自然要有所转变,不能总留在这儿照顾我了。”

淩亭从中听出了些端倪,脱口问道:“那以后还是我来照顾您吗?”

柳元洵勾起一抹笑意,看着他说:“是啊,又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淩亭的心怦怦直跳,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天。望着柳元洵平静的笑容,他甚至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感。

顾莲沼的离去,似乎并未在王府留下任何痕迹。他没牵走乌霆,只带走了扫把尾。除了几件放在侧屋柜子里的换洗衣物,王府也仅仅多了个空置的狗窝。

之前一时兴起说要养狗的淩晴,自从有了乌云,便忘了自己要养狗这回事,那狗窝就此空了下来,一空便是三天。

……

这三天,顾莲沼又回到了那间自己住了四年的营舍。

洒扫的小厮见他回来,不由愣了一下。明明下午的时候,顾莲沼刚说要将这间营舍分出去,可外头天还没黑透呢,他竟然又回来了。

好在锦衣卫的营舍没多少人住,里头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顾莲沼已处理完了手头事,刘迅又分了他的权,就连审问犯人的活儿都交给了别人。即便身处锦衣卫,他如今也已被半架空了。

而且,现在并不是他找人借力、反向对刘迅施压的最佳时机。柳元洵的事还悬在那儿,刘迅的意思便是洪福的意思,这事不解决,没人会冒着忤逆皇上的风险,替他从中周旋。

所以,顾莲沼竟一下子闲了下来。

前些日子与柳元洵关系亲密时,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和柳元洵关系破裂,他又闲得只能睡觉,甚至连拿刀练武的兴致都没了。

扫把尾安静地趴在地上,对久违的“老家”反应平淡。只要顾莲沼在,它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处何处。

安静了许久后,许是察觉到顾莲沼心情不佳,它走到床边,咬住顾莲沼垂在床侧的衣摆,轻轻扯了两下。

顾莲沼低头看了它一眼,然后拍了拍它的头,道:“我没事,就是累了,歇会儿就好。”

他确实很累。

或许是前些日子的连轴转掏空了他的精力,此时一闲下来,他连指头都懒得抬。可要说睡,他又睡不着。除了疲惫,更让他难受的是内心的空落。

这种空落让他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练武也好,权力也罢,以往支撑着他的东西,此时就像褪色的水墨画,除了枯燥,甚至还让他觉出一丝乏味。

顾莲沼垂下手,看也不看,却能感觉到扫把尾将头放到了他手心里。他顺势揉了揉,又叹了口气,“你好好呆着,我去趟诏狱。”

他需要一些能唤起自己精力的东西,仇恨也好,血腥也罢,无论如何,都强过此刻的死气沉沉。

他踏入诏狱时,刑讯室里正有犯人受刑。行刑的是刘迅近日的新宠,也是那个差点取代他坐上镇抚使位置的王贲。

王贲见他来了,即不问他,也不看他,彷佛将他当作空气,只是手下的力道越发重了。

犯人的身体被捆在刑凳上,全身都缠着绳子,活像一只趴倒后又被迫仰起头的毛毛虫。只是相较于他此刻狰狞的脸色,毛毛虫都称得上清秀佳人了。

随着王贲轻轻转动刑架一侧的齿轮,犯人被迫弯折的身体随之后仰,脊骨不断贴近尾椎,好似一根即将被折断的枯木。

“八爷,八爷,给个痛快吧……给个痛快吧。”

王贲嘴角微勾,浮现出一抹笑容,像是听了犯人的告饶后心生怜悯,竟真的放松了手中的力气,让板子上的犯人稍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刚吐出来,王贲便猛地发力,将那直立的上半身生生往后拉了一尺。

片刻寂静后,一阵凄厉得足以划破人耳膜的惨嚎声骤然响起,犯人本就涨红的面皮憋成了青紫,额上青筋鼓胀到几欲炸裂。

王贲在犯人的嚎叫声中得意地笑了,而后示威般地瞥了顾莲沼一眼,似在炫耀刘迅赋予他的权势。

他资历比顾莲沼深,功夫比顾莲沼好,甚至比顾莲沼听话得多。刘黔源死后,本该是他接替的位置,却被顾莲沼横插一脚,生生抢走了。

他恨顾莲沼已非一日两日,尤其在得到刘迅的默许后,他恨不得将顾莲沼按死在诏狱里。就算顾莲沼嫁入王府又怎样,不过是个侍妾罢了,若真得了宠爱,刘迅又怎会是这般态度。

“太吵了。”顾莲沼懒散地坐在案几后的凳子上,冷淡地说,“安静点。”

“听见没,我们顾九爷叫你安静点呢。”王贲挑衅一笑,缓缓拨动齿轮,原本昏死过去的犯人立刻被痛醒,仰着脖子又是一声惨嚎。

“我说的是你。”顾莲沼大半个身体都隐没在黑暗里,幽幽烛火照亮了他半张脸,那张勾魂摄魄的面容此刻无比阴郁,竟让王贲都有些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