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堂
他还想再问两句,却听前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进门来了。随即,门扉被人敲响,管事在门外小声道:“殿下,指挥使找来了。”
萧临衍诧异地站起来,回头却见言毓琅已经走进院来,抬头冷冷一瞥,正和自己对上。他外罩着一件浅蓝色披风,配着身上暗银色长袍,都由锦缎织就,衬出他整个人格外好看。
萧临衍连忙迎出屋去,顺势携上他的手,笑道:“更深露重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言毓琅斜他一眼,冷笑道:“不来怎么知道殿下金屋藏娇,真是让我自叹弗如啊。”
“瞧你说的,这又是什么话。”萧临衍正是心情好的时候,拉着他进屋坐下,几句将话头岔开。
言毓琅充耳不闻,顺势向周菡看去。他只见这女子身形匀称,容貌婉约,双眼却深如寒潭不可见底。自打他进屋以来,便被这道视线似有似无地盯着,充满了挑衅与探究。
这敌意不是争风吃醋。言毓琅身上一凛,立刻戒备起来,脊背瞬间绷得笔直,手蓦地撤了回来。
萧临衍这才发现他走神,问道:“毓琅,你怎么了?”
“没什么。”言毓琅板着脸站起来,下巴一指周菡道,“这是哪位?”
萧临衍却没打算说实话,在周菡开口之前揽过他的肩,笑道:“你想岔了。我见有人欺凌这女子,路过顺手搭救而已。天这么晚,又不能让她自己回家去。你不喜欢,明日我就着人送走。嗯?”
言毓琅心中仍有惊悸,低头悄悄掩去了。他神情冷漠,转身走出屋道:“殿下自己请便吧,我也不是来探究殿下风流韵事的。”
萧临衍停住步子,站在台阶上:“出什么事儿了?”
“有人在盯着宋维的庄子,”言毓琅道,“应该已经发现他们了。”
正午时分,天色仍然阴阴的,屋中一整天都点着灯。
空气变得闷热而粘稠,乌云压在天边,隐约听见几声雷鸣,显然将有一场倾盆大雨。
阎止坐在窗下,手里擎着一支笔,正细细地看一份从户部调来的档案。一盏烛火放在他面前,散出氤氲而柔和的光芒,映出他身侧优美的曲线。
一阵脚步声从屋外走来。阎止将笔撂下,伸手从傅行州那里接过一盏冰镇西瓜,叉了一口放进嘴里。
“林泓送来这西瓜倒是不错,”阎止道,“皮薄瓤沙,个个都是甜的,夏天吃最消暑了。”
傅行州在他对面坐下:“今年雨水少,西瓜比往年结的好上不少。我让他们拿多出来的琢磨些甜的,夏天清凉消暑,免得你总说没有胃口。”
“你让他们做的什么?”阎止问。
傅行州道:“以前我们家倒是有种吃法。把西瓜挖成小球,兑点牛乳加点糖冻起来。在不太结实的时候切成小块,直接吃,又香甜又解暑。”
阎止不由想象了一下,忽然觉得手里的西瓜有点无味了。他把冰盏放在桌上,抻了抻后背靠进椅子里,问道:“什么时候能做好?”
“晚上应该就能吃了,”傅行州指了指他的盘子,“不要浪费。”
两人说着,只见一名傅家亲卫进屋来,拱手向两人报信:“将军。”
“什么事?”傅行州道。
亲卫道:“今天天没亮的时候,宋维的庄子里关了几个人进去。手都捆着,看样子不像是买来的长工。几个人从后门被押进去,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阎止道:“一共几个人?多大岁数?”
“三个,都是男的。一个年轻些,三十来岁,另外两个都是老头。”亲卫道,“远远听见他们说话,都是许州口音。”
“许州?”阎止沉吟片刻,问道:“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吗?”
“不是送来的。”亲卫道:“盯梢的兄弟们说,看见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队兵到山里抓人,再关进来的。”
阎止闻言,与傅行州对视一眼。宋家的庄子还没到能招募私兵的规制,是谁在替宋维抓人?
就在这时,有一小吏在屋外求见,说是林泓派来的。傅行州让他进来,那小吏双手呈上一封信件道:“阎都尉要查的东西,大人已经查好了。”
阎止打发两人下去,这才将信封拆开。他大略扫了一遍,递给傅行州道:“你看看吧,果然如此。”
林泓依言去查宋家与许州的关联。信上交代的简明扼要,宋维有个远房的表亲正是许州县令。这人于五六年前就任,在这个位子上做的无功无过,默默无闻,加之官品不高,很快为大多数人所忽视了。
傅行州道:“许州距离边关有一段距离,往北直接连通北大关,往西连接陪都,是个险要却繁荣不起来的小地方。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怎么忽然往京城塞人?”
阎止不答,目光却落在林泓送来的那封档案上。他想,这个许州县令花了大功夫将周菡弄到京城来,还通过宋家遮遮掩掩地送到太子手上。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
但许州一直风平浪静,这个县令图什么?
他想着,便向傅行州问道:“这许州,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傅行州道,“北关连着打了两场仗,边界各个城镇多少都受了些影响。许州离也得不算远,至多是被波及了,但没听说有什么别的。”
阎止忽道:“我们回来的路上,是不是没路过许州?”
“对。”傅行州道,“那条路平缓宽大,所以来往商客很多,走起来很慢。我们赶时间,就选了一条更快的路。”
“人多,”阎止低声道,“若是如此,从许州跑到京城来的这三个人……坏了。”
“怎么了?”傅行州问。
阎止道:“许州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也有可能是县令在刻意隐瞒什么事情。他通过宋维偷偷向太子示好,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凭他自己的能力无法控制的事情,要有求于太子相助。”
傅行州道:“可太子为什么要抓周姑娘?”
“那是另外一件事,”阎止摇了摇头,“太子才不会好心到给周家翻案。他想要借此找到瞻平侯的把柄,许州县令借花献佛。双方你来我往,交易而已。”
两人沉默片刻,傅行州道:“这三个从许州来的人,一进京就被宋维私自扣下,他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现在只有他们才知道了,”阎止叹道,“我担心,许州城内出了大问题,太子和宋维想要以纸包火。”
他说罢,却在记档中翻找起来,很快在一页前停下,提笔在旁边的空页上写了几笔。
傅行州看看他,凑上前去看:“你想要做什么?”
阎止手中笔杆不停,徐徐道:“宋维的庄子里扣着人,必然心虚得很,这时候最经不起查。稍微吓唬他一下,他自然会把人送出来。”
他手下抄抄写写,很快将一张纸写满,再把刚刚报信那亲卫叫进门来:“你去把这封信交给时大人,告诉他宋维的庄子连年漏税,让户部尽快去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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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这几天太忙了嗷!实在来不及更新了。中秋+国庆假期我也攒攒存稿,咱们节后见!
第33章 瀛女
月色下沉,乌云仍堆在天边,掩盖了空中繁星。夜空越发闷热,连一丝微风也没有,只攒着一场暴雨。
青雀巷中,一人在院落外下了马,推门便进。院子的管事远远见人进来,忙阻拦道:“指挥使……”
言毓琅闻声,侧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一身银色衣袍亮眼的很,美艳慑人。
管事素来知道这位是不能拦的,连太子和他说话也带三分耐心。于是脚下一停,只跟到左侧院外,象征性的嘱咐了两句,没敢再跟进去。
言毓琅进了院推门便入,隔着一段屏风,见那女子正在对镜整妆。她风姿绰约,身形婀娜,露出的手臂上却线条明晰,颇带着几分力道。
他走进屋去,透过镜子见那女子正在打量自己。两人目光相接,那女子笑道:“指挥使,这也就是你还敢来。”
言毓琅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不是周菡。假借着周家的名义进入东宫,你是谁?”
“那你又是谁。”那女子转过身来,“我该叫你东宫指挥使,还是该叫你衡国公府世子殿下?”
言毓琅神色一僵,没有反驳。他绷紧了情绪,半分也不显露出来,只见女子卸去妆饰,露出一双莹绿色的眼睛,一半审视一半玩味地看着自己。
“你是羯人。”他道。
“世子殿下早就知道了吧,”那女子毫不避讳,转身坐在桌前面对着他,“我父家姓瀛,珈乌殿下是我表哥。”
言毓琅倒退半步,下意识地离那桌子远了些,又问道:“你来东宫做什么?”
“我为世子殿下而来。”小瀛氏看着他,缓声道,“世子投奔东宫,辅佐太子。这么多年无非是想还衡国公府一个公道。但是你也知道,萧临衍无德无能又急功近利,下辈子也不可能做个明君。世子冰雪聪慧,怎么甘心委身于他呢?”
这话说的着实露骨,字字句句往他的痛处扎。言毓琅听罢却冷笑道:“所以我就要通敌叛国,和你们联手吗?”
“世子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小瀛氏道,“各取所需,总比你依靠太子强。”
言毓琅盯着她,片刻后却讥笑道:“摆弄唇舌,羯人不过如此。”
说话间,他一剑指在小瀛氏的下颌上:“别再废话了。你一个冒牌货,就算我杀了你,萧临衍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太子无能,对你倒是纵容。”小瀛氏说话又轻又缓,“但是他可没告诉你,宋维为什么要送周菡进京吗?你可知道,宋家的庄子里关着的又是什么人?”
言毓琅一顿,手中剑势未收。
小瀛氏道:“许州出事了,宋维的表亲控制不住,将周菡送入京中作为求得太子包庇的条件,只不过半路被我替换了。许州要找的那几个人就在宋维的庄子里,只等太子下令一杀,这件事就再没人能发现了。”
言毓琅听着便觉不对,问道:“许州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瀛氏一笑:“你想知道,有人也想知道。阎凛川已经查到了这间庄子,你不是一直想杀他吗,眼下就是个好机会。”
言毓琅手中微顿,侧过刀刃贴在她颈上:“好啊,有何见教?”
“阎凛川向来善于搬弄人心,”小瀛氏垂眼道:“他既知宋维心虚,便会打草惊蛇,引他暴露,再借瞻平侯之手把庄子里的人救出来。这计划很是高明啊。”
“所以呢?”言毓琅道,“我是能说服林泓别帮他,还是能管得了宋维的庄子,在这件事上插上手?”
“世子别急。”小瀛氏笑道,“但如果我帮你,让你去搅局,让瞻平侯丢尽颜面却一无所获,你说他会不会迁怒到阎凛川身上?”
言毓琅闻言,手中剑往回撤了半分,而后唰地一声落回鞘里:“你不会平白帮我。你要什么?”
“言大人真是爽快,”小瀛氏整整自己的衣襟,终于抬头盯起他的眼睛,“事成之后,你把我带出去,我要见瞻平侯。”
皇宫外暴雨如注。雨水浇在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积水成洼,又溅起白色的水花。
京城憋闷了多日的暑热被淋得透彻。这场暴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盛夏的暑气一扫而空,黄昏落雨,凉风进殿却有些秋意的萧瑟。
傅行州站在队末,向金殿正中看去。兵部尚书史檬一身绛红色官服,微弓着身,官帽两侧乌纱轻颤,正一板一眼地向皇帝汇报着杜靖达的案子。
兵部为杜靖达定下了八九条罪名。每条上都配着完整的证据,史檬论起来言之凿凿,让人挑不出破绽。
这些证据之中,一部分来自随军士兵的供述,另一部分则来自各地的行军记载。就傅行州看到的几卷而言,兵部并没有说谎话,只是断章取义,将事实完全拼凑成了另一种意思。
要是没有人还原细查,单凭这几句话想要翻案,恐怕不容易做到。
他曾找马诘去打听过几次,才知道太子对这案子把控得有多严密。刑讯上下非指派不得进入,即便是德高望重如马诘,想要见杜靖达一面也要提前向东宫请示。
“我是老了。”马诘抄着手,望向东宫的方向,眯缝着眼睛不紧不慢道,“太子不服气,还是起了争权的心。糊涂人还起坏心思,就等着乱成一锅粥吧。”
傅行州闻言苦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兵部被太子把控得密如铁桶,中枢却装聋作哑,毫不理会。双方一推一阻,傅行州连半句话也插不进去。他毫无办法,只得一直拖到了史檬上殿,呈递审理结果的这天。
四五天前,杜靖达跟随着西北军到达京城。他刚一进京,连文牒还没来得及验,兵部的人就等在城门口要把他扣起来。傅行川跟着旁边拦了一道,才给他挤出半刻,写了道请罪的折子。
此时,这道折子正在皇上手里,就着桌案上明亮的烛光缓缓翻着。
殿中,史檬仍在陈述案情:“杜靖达收复紫菱县之后,便煽动士兵离开军队,直奔北关。军中士兵多有供词,称杜、宋二人早已不睦。杜靖达对宋维心怀怨忿,所以故意带领士兵离队,以彰显自身威信。”
皇上靠在宽大的椅子里,这半天始终没有抬头。他信手再翻一页折子,看了看问道:“他自己怎么说?”
史檬拱手道:“杜靖达不肯招供,拒不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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