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堂
傅行州笑起来,从摇椅上起身,送阎止出门:“你就说,傅将军在家给你烧鱼吃,没工夫搭理他。”
城南的情况比阎止想象中好得多。新建的民房整齐地分布在南郊空地上,其间道路笔直宽阔,路边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芦花鸡,想必假以时日,百姓安定下来不是问题。
路上偶有行人。刚住下的百姓惶恐未定,大多谨慎,见他们一行陌生面孔走到家门口来,往往警惕地打量一番,而后便关门谢客。
“阎大人别介意,”领头的县衙主事道。这人姓崔,在许州县衙做了几十年,经验自然老成。此次流民安置之事,许多繁杂要事都是他一力单挑的。
崔主事道:“流民漂泊日久,刚刚有个地方落脚,心里还都不踏实,不是有意将我们拒之门外的。”
“百姓们安定就好,我们只是转转,不妨事的。”阎止笑道。
崔主事笑着应和几句,又开始介绍民房的排水是如何修建的。而阎止看起来听得漫不经心,一路上只顾得东瞧瞧西看看,还时不时接着崔主事的话头称赞几句,没走两步就回去了。
实际上,他一路观察下来,城南这片用于安置的村落确实有问题。
正如窦屏山所说,整座村子里内几乎没有成年男性,只是由于很少有人出门的缘故,一时不易察觉。此外,这里也太过于安静了。他们沿街走了十余分钟,竟没听到一句百姓的交谈,反而个个神色木讷,像是不会说话一样。
按理来讲,住在这儿的是同一处逃来的流民,不是亲戚也是同乡。如今安定下来了,互相竟不交谈吗?
阎止心里琢磨着,又听崔主事问道:“阎大人,您看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在下赶紧着人改正。”
阎止从村子收回视线,回过身来,笑道:“崔主事辛苦了,这村子安置得妥帖周到,我看得是自愧不如,又何谈指正呢。改日上表京城时,定当将各位大人的辛劳写进奏疏头一条,呈达天听。”
崔主事满面笑容,连声谦让不敢当,再目送着阎止策马远去。待人远的看不见了,他这才敛了笑容,心道这阎凛川确实让人琢磨不透。
傅行州一行人在梅州查案,引得太子在京城丢尽了脸。瞻平侯更是凄惨,自己挨骂不算,还赔上了儿子的一条胳膊。而傅行州本人却两战告捷,平步青云地升了官。
满朝上下暗叹之余,也听闻傅行州身边多了这么一位姓阎的副将,两案的计策都是他的手笔。
然而今天一见,这阎凛川却比他料想中好打发的多。他在安置流民的村子里故意留下了几个易发觉的小问题,好让阎止以为已经抓出了毛病,不再深究。
谁知阎止压根没仔细看,走马观花似的一过,奉承话倒是留了不少。倒让崔主事有些摸不清楚,这阎凛川难道是靠吹捧得了傅行州的宠信?
崔主事挑挑眉毛,阎止容貌俊俏,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他边往回走边琢磨,不料与自己的师爷撞了个满怀。
崔主事揉着脑袋,还未来得及发作,只听师爷匆忙道:“老爷,您可是回来了,罗大人要问您话呢。”
“什么事?”崔主事警醒起来,
师爷跟在他身后,悄声道:“罗大人想起李高田的事儿,问您怎么样了。”
崔主事脸色一变,提步向县衙深处走去。
阎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他刚进院子,便见傅行州的屋里点起了灯,窗子上映出几道人影,似乎是正在见客。
阎止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知会一声,却见傅行州的亲卫迎上来:“阎大人,将军说您回来了请直接进去,他有事情找您。”
阎止嗯了一声,抬头看看窗子,又问:“来的是什么人?”
亲卫道:“是押送二皇子的侍卫。特来找将军汇报的。”
阎止神色一肃,快步向正屋走去:“知道了,下去吧。”
阎止叩了叩屋门,而后推门而入。令他稍感意外的是,窦屏山竟然也在。
自从几日前他进城之后,还有许多事要暗中探查,因此与城内的人都没有接触过。这兵部的侍卫什么来头,傅行州竟主动让窦屏山见他?
然而这念头转瞬即逝,阎止出声道:“将军。”
“回来了。”傅行州招手让他到身旁的主位坐下。桌上放着一盏应季的龙井,温度得宜,汤色也恰到好处,是算着他回来的时间预备的。
只有傅行州会花这种心思,阎止浅抿一口,放下茶碗看向左侧。
只见左下首坐着一位年轻男子。年纪应当比自己稍长一两岁,文质彬彬,并无锐气,看着倒像是太学里的夫子。
傅行州道:“这位是右锋卫侍卫长,纪荥。这次兵部押送珈乌,他领卫队随行。”
右锋卫隶属禁军,是皇帝的私属军队。阎止心里暗暗起疑,皇上将自己的私家兵马也派来,又是什么用意。
但没等他想太多,纪荥却起身道:“久闻阎大人之名。杜靖达是我同门师兄,我少时家贫,多赖师兄资助。今日相见,再代师兄谢谢大人。”
阎止未曾料到纪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他心下慨然,忙起身道:“纪将军客气了。不知杜兄近日如何?许州通信不便,许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纪荥一笑:“师兄辞了官,远离朝局,最自在不过了,是我们不能比的。”
两人落了座,傅行州这才道:“纪荥,既然阎大人来了,你便从头说吧。”
右锋卫进城之后,便全权接管了珈乌所在驿站的防卫之责。而纪荥则应傅行州之命,追查许州城门外刺杀一事。傅行州始终有疑心,当日是什么人试图刺杀珈乌?他动手的原因仅是一时不忿,被几句话煽动的吗?
纪荥道:“动手的人名叫李高田,经查是来许州逃难的。当天一早排在城外的流民队伍中,等待进城。我们问了他身边的熟人,说他平时性格就冲动易怒,当时群情激愤,他一时气不过便动手了。”
阎止看着他:“纪将军亲自前来,恐怕不止于此吧。”
“正是。”纪荥点了点头,“我将结果报给傅将军,不想对照流民登记册一看,这个李高田三日之前已经进了许州城。”
登记册是窦屏山找来的,难怪他一直在这儿。
阎止皱眉:“那城外的刺杀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死的人不是李高田?”
“确实是他,”纪荥道,“我们将尸首核验过,也找他的亲人来对比,确信无误。”
阎止问:“他有什么亲人?现在在城里吗?”
纪荥道:“都在城中,是三日前同李高田一起进的城。他尚未婚配,有弟弟和弟媳两人跟着。”
阎止下意识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流民活动范围有限。李高田的行踪,恐怕是他的亲人最清楚。他弟弟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有些事得问问他。”
纪荥听了,不由苦笑起来:“麻烦之处就在于此。我们派人去城南收容所找李高田的弟弟,但查到的结果是,这个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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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寻踪
送走了纪荥,阎止心中疑问更甚。他想着与傅行州再商议一下,便让窦屏山先回去,自己半道拐弯,去找傅行州。
屋里果然亮着灯,桌上摊着登记流民的名册,旁边的批注笔墨未干,却不见人。
阎止疑惑地向四周望一望,忽听傅行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纪荥回去了?”
他应了一声回过身,见傅行州端着两碗冰糖莲子走进来,放到桌上:“李高田的事疑点重重,我刚才大致想了想,正打算叫你来。”
“那正好。”阎止道,“我也有些事情要同你商量。”
冰糖莲子清亮甘甜,又带了些微苦,在夏日里最适合消暑。阎止喝了几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捋顺了,一解暑日燥热,精神更是为之一清。
他问傅行州:“你看了这半天,名册上有什么问题吗?”
“并没有什么。”傅行州道:“上面各项信息都记录的很清楚,问题并不出在这里。你看,这是李高田一家的信息。”
李高田的弟弟名叫李高良。正如纪荥所言,李高良登记了他与他妻子两口人,三日前收容在城南的村子里。
阎止盯着这一行记录,心中困惑。流民被县衙收容之后,一般在城中不能擅自活动。李高良拖家带口的,更是顾及颇多。这么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失踪呢?
傅行州见他思索也不得法,便岔开话题问道:“你今日去看了城南的收容所,情况怎么样?”
“问题确实不少,但都不是要紧的……”阎止将所见所闻大致讲了,话音忽得一停。
“怎么了?”
阎止盯着名册:“想知道李高良的下落,我倒是有个办法。”
傅行州示意他说下去。
阎止道:“纪荥在探查时,重点都在案件上。虽说有流民牵扯其中,但应该没有引起他的重视,很容易被县衙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事已至此,我们不妨去一趟城南,看看关于失踪的李高良,县衙是怎么解释的。”
傅行州看向他:“你发现什么了?”
阎止捧着冰糖莲子,将碗底的几口也搜刮干净了,满意地一抿嘴:“城南收容所的布置故意留下了很多破绽,是希望我抓小放大,不要深究。但我们现在既然没有其他抓手,不妨拿他开个路。”
两日后,傅行州两人去了一趟城南安置所。
他们没有带其他人,到了门口才亮出西北军的令牌。守门的侍卫毫无准备,急匆匆地进去通传了。
当值的管事姓张,闻言更是吓了一跳。他慌张之余也来不及问上许多,整了整衣服便出来迎接。
他到门口时,阎止两人已经栓好了马,正在村外等待了。
张管事紧跑两步,拱手笑道:“您两位怎么来了?在下并无准备,招待不周,恐怕要怠慢了您。”
傅行州道:“无妨,我们也不久留。李高田的事想必你也知道,听说他弟弟暂住在这儿。亲眷身故又漂泊异乡,我们来看看他。”
张管事不由捏了把冷汗,心想罗净纶三令五申不要把这事儿闹大,自己当值的时候怎么这么倒霉,就赶上傅行州这两尊瘟神查过来。他嘴上应着,左思右想也没有对策。
阎止道:“管事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如果不方便进去,我们再找罗大人请个示下。”
张管事一听,果然连连摆手:“这就不必了,两位请随我来。”
民房内部陈设简单,四白落地,只有最基本的几样家具。此时刚过中午,阳光正好,屋子里还算明亮。
令阎止意外的是,李高良的妻子也不见踪影,屋子里空无一人。房间里的几件家当还仔细地裹着包袱皮,并没有拆,看来是夫妻两人得了住所,放下东西就走了。
阎止环顾了一圈,问张管事:“他们人呢?”
张管事心里叫苦,唯唯回道:“许是他们两人出门去了,过不多久便会回来……更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阎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背上瞬间浮起一层汗。
果不其然,他听阎止道:“管事可不要糊弄我。县衙明令流民不得擅自进城,李高良两口子出门能往哪儿走?倒是在这村子里走失了两个人,你们竟毫不知情?”
张管事的头压得更低了,只是重复说不知道,看样子是不打算回答了。
阎止看了看他,悠悠道:“我们在村子里一路走来,所见问题隐患不少。前几天来看还没有,管事在的时候却见着了,只得都算在你头上。敷衍工事、慢待灾民,应当按照什么论处?”
张管事脸色发白,膝盖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跪下了。
阎止没给他反应思索的机会,蹲下道:“李高良去哪儿了?你再想想。”
张管事抬起头来,磕磕巴巴地回答了他。
“他们一家三人约五日前在村子里落了脚,当晚两兄弟便贿赂了一众管事,偷偷溜进城了。当时我们还以为是要去喝花酒,调侃了几句就让他们走了。但没想到他们过了两天才露面,而且只有李高田一个人回来了。”
“李高良呢?”阎止问。
张管事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继续道:“李高田说,他弟弟在城中搭上了人脉,要跟人去做生意。我觉得奇怪,还问他是什么生意,他还不肯告诉我。也就是这次,他把李高良的妻子也带走了,说是接出去过日子。”
阎止盯着他:“之后呢?管事最好一次说完,我可不想再问第二次了。”
张管事抬眼看了看他,犹豫一下,泄气一般瘫在地上,如实道:“两位应当知道吴仲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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