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露水沾金
全都是假的……更可恶的是,林春澹宁愿喜欢一个有心上人的粗人,也不愿爱他一点点。
魏泱喜欢女人,林春澹宁愿承受这种痛苦,也不肯多看他一点点。
一面说着爱他,一面与他做许多的事情,却又暗中计划着逃跑……对,不爱他就算了,甚至还要逃跑。
是他先招惹的。
怎么能逃跑呢?就算不爱他,就算恨他,也只能永远呆在他身边。
人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要学会放手。但谢庭玄已经疯了,甜不甜的,他已经尝过。
很好吃很香甜。
但是旁人绝对不能染指。余下的,他根本顾不上。
他要林春澹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就算死后,也要和他葬在一起。不仅要肉|体交缠,更要灵魂缠绕,就算变成鬼,他也要永远缠着林春澹。
缠着他,吻他,亲他,橄榄他,直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每一世,他们永远都要待在一起。
烛火摇曳,雷声隆隆,穿堂风倏然吹入书房,卷起满桌的信纸,飘零纷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帘幕幽微,薄纸漫天,谢庭玄静坐其间,鸦色长发也被风吹得纷飞。
但他偏偏,神色尤其平静。那双眼瞳如岳峙渊渟,甚至沉静得有些可怖,但脸色是苍白阴沉的,配上他素色的衣衫,寂冷的深夜。
像极了一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灯内火舌翻卷,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素来料事如神的谢宰辅,从深夜坐到清晨,薄雾冥冥、东方欲晓。他一遍遍地看着那些信,一遍遍地寻找林春澹爱他的证据。
可唯有“欺骗”二字,深深地映在了骨血中。
他一遍遍地思虑,指甲一点点嵌入掌心,试图找到能让林春澹爱他的办法,亦无法找到。
到最后,他只能认输。缓缓阖目,支着额头。
无论如何,只要林春澹在他身边就好。只要在他身边,他便可以都装作不知道。
所以他吩咐席凌,在府中遍布眼线,每一个都是用来监视林春澹的动向。他明明知道少年讨厌这样,但该死的占有欲与疑心,依旧迫使他这样做。
只有这样,才能微微安心。才能在少年面前,强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
起初两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谢庭玄安心了些,也许,林春澹不再想去朔州了。
变故发生在他前往朝会的那日。朝会每月只举行一次,是皇帝召集高品阶官员议事的重要会议,不得随意缺席。
但马车在入宫前被府中安插的眼线拦住,他汇报道春澹少爷正收拾东西,魏泱也在谢府的角门处等候着。他们要做什么,眼线不敢妄加猜测,但谢庭玄心里很清楚。
他坐在马车中,俊美容颜被光线照得半明半暗,声音冷极,“掉头,去谢府角门。”
马车外候着的席凌赶紧尽职阻拦,“郎君,朝会在即,您要顾全大局。无论春澹少爷要做什么,我同他们回去阻拦便是。”
谢庭玄没有应答,声音更冷:“我说,掉头。”
“是。”虽然席凌在侧,但车夫更不敢违背宰辅的话。
只能硬着头皮抓紧缰绳,控制马车转向。席凌见状,也只能妥协,赶紧和眼线交代一些事宜。
看着跑得飞快的马车背影,席凌蹙紧眉头。
暗叹郎君真是疯了,竟然连这样重要的朝会都不管不顾……
他心中忧虑,却不能陪同回去,因为要留在此处等候太子殿下,将郎君缺席朝会之事告诉他。
希望圣上不会降罪。
而同时间,也正驾着马车前往宫中朝会的崔玉响,正好路遇急速狂奔的谢府马车,急切躲避的动作使马车颠簸起来。
九千岁身形晃动了下,眯起眼睛冷笑。陪侍的太监立马叫道:“怎么驾车的,差点伤到九千岁。”
马夫急匆匆解释道:“是旁边一辆马车行得太急,差点撞上。”
崔玉响眼神阴冷,自从上次被圣上斥责闹市纵马之后,连他的车驾也得规规矩矩地慢行。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敢越到他九千岁头上来。他猛地掀开帘子,却只看见疾行掠过的马车背影。
车轱辘声极其急促。
是谢庭玄的车驾。崔玉响神色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陪侍的小太监道:“谢庭玄不应该参加朝会吗,他怎么反倒朝着宫外去。”
崔玉响笑笑,没说话。
……
谢庭玄命令府中侍卫封锁角门外的巷道,先擒住驾着马车等候的叶昭。
她原本还想挣扎,但一看到谢庭玄冷幽的面色。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那种目空一切的冷漠,令她的嗓子好像被糊住了一样,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男人绯衣官帽,神情蔑视地询问她:“你们要去哪。”
叶昭流下一滴冷汗,颤巍巍说不出话。
高位者蔑笑,薄唇里吐出的冷语令她不寒而栗:“找死。”
叶昭拼尽了全力,才堪堪出口,为林春澹辩解道:“男女之事只在两情相悦,强求是没有好结果的——”分开之后冷静一下,结局才会更好。
话未说完,便被谢庭玄径直打断。
后者眼眸深沉如夜,一望无垠。他轻慢地扯了扯薄唇,疏冷眼瞳中有什么似乎已然崩坏。
他声音冷得渗人:“可我偏要强求。”
叶昭愣住,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没有人懂他,也没有人懂得这种滋味。他已经退让到底线,他强制自己不去想林春澹心里的人是别人,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
可林春澹就那么狠心,狠心到把他抛弃,同别的野男人逍遥快活。
是准备两日不见他,还是三日,一月,半年,四年……还是一辈子?
怎么可以一辈子都不见他。谢庭玄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林春澹只能他抱,只能他亲,也只能和他上|床。
他这样想着,眸光更加凄冷,面色更阴沉得像鬼一样。
但偏偏就在这时,他听见野男人发出的声音:“小心。”
他蹙眉,便看见巷道尽头出现两人的身影,一高一矮。
林春澹穿着简便,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成低髻。但还是那么好看,哪里都好看,哪里都清丽。
如果,他没有在魏泱的怀里,如果他没有携带着包袱,如果他怀里没有抱着那个狐媚子猫的话……
谢庭玄想,他一定会亲上去的。一定会吻着问他,今天怎会如此好看,今天怎会如此好亲。
可,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全然凝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林春澹和野男人拉着手,他窝在野男人怀里。他抱着他们一起养的猫,和野男人一起私奔。
谢庭玄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可言了。他简直要将下牙咬碎,艰难地从喉咙里逼出四个字,“你、太不乖。”
竟然敢不爱他,竟然敢逃离他。
“拿下。”
他抬手号令,身后严阵以待的侍卫顿时齐齐涌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魏泱原本还想护着身后的林春澹,但双拳难敌四手。遑论这些侍卫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还没过招两回,便被三个人按住,压在地上。
而少年急得冒火,他想帮忙,但根本没有学过任何的招式,插手都困难。
见魏泱被反剪着按住,他想要跟他们拼了的时候,便听一声:“你敢动,我立刻杀了他。”
他身形僵住,颤巍巍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谢庭玄。
男人很高大,站在他面前犹如一堵墙。绯色官服衬得他容色更加冰冷,他就如瓷器砌成的一般,没有一丝人气儿。
那双乌黑的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犹如无尽的审视,一寸寸地划过他每寸肌肤。
还未开口,便令他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林春澹漂亮的琥珀瞳仁收缩着,轻轻颤动。虽然并未想到男人是如何捉到自己的,但他隐约明白……
谢庭玄一定知道了他撒下的弥天大谎。
一时哽住,不知该怎么开口。
直至谢庭玄的视线转移到他怀里抱着的善念身上,少年感觉到巨大的恐惧,他抱紧猫,禁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怕我对它动手。”谢庭玄看着那善念,眼底满是嫉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
他不明白林春澹逃跑,连这只狐媚子猫都记得带上,怎么偏偏忘了他。
他不如魏泱便认了,如今连个畜生都能排在他前面去。
再者,林春澹不是说要和他、要和善念组成一个家吗?他本以为这猫只有十年可活,早晚会死。
可没想到,先被踢出局的竟然是他。
谢庭玄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却仍克制着自己的怒意。他收回视线,直勾勾地凝视着少年,扯唇露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
他想,只要林春澹愿意继续骗他,只要他愿意继续呆在自己身边。
一切都能既往不咎,今日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但可惜的是……
林春澹已经被他吓傻了。他感受着男人极尽扭曲的目光,如芒刺背。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扯唇的样子与他平日实在相差甚远。
反而显得更加吓人,像是冷宫里疯了的妃子。
少年面色苍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抱紧怀中的猫,似乎是也觉得自己理亏,颤声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大人我不该骗您,我错了,放过我吧。”
他以为是谢庭玄这么生气,是因为发现自己卷钱跑路,是因为自己撒谎骗他。
赶紧将肩上背着的金银细软卸下来,放在地上。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满是讨好,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大人,这是您给我的钱,我全都还给你。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
林春澹以为,骗钱骗感情的骗子,理应这么摆正自己的位置。而且……他也不是全程都在欺骗谢庭玄啊,他后来也喜欢谢庭玄了,也为谢庭玄做了那么多事。
虽然骗了他,但也被谢庭玄睡了那么多回,把他哄得开开心心的。拿的每一分钱都还回去了,好歹留他一条命,然后这辈子不再相见。
并不算过分吧。
他垂眼,刻意忽略自己内心的感受,刻意忽略从前的心动与爱恋。
此刻就连他都忘了,自己曾冒着大雨前往西山寺,跪在佛前求了整整一夜。他明明不信神佛之说,却为了谢庭玄能够活下来,虔诚地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