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卡色cho
“这么说,还是我们人太多的缘故?”
“得啦,你叫你儿子好好念书,将来考中举人再过了会试,总有见陛下的时候。”
“唉,不提那个小畜生。他明年能考个秀才回来,我都敢跪下给他磕头,再叫他一声爹!”
……
飞玄打了个响指,收回探出去的上身,嘀咕道:“大皇帝不纳官人家女儿,怎么来这种地方。”
傅润手握折扇轻敲飞玄的头,干坐着生气——他有什么气可生的,思来想去还是不高兴,推开身侧两掌长宽的方形木窗,忍着一寸寸浸润心肺的不快轻声喊道:“赵六。”
陪母亲回定国公府吃饭,饭后被好客的表哥表弟强拉来花楼听曲的赵彗之不肯进楼,长身挺拔如修竹,剑眉星目,站着便有一种尘俗难寻的正气,两厢僵持之际,乍闻声音,止步回眸。
傅润舌尖抵着昨夜下唇被咬破的地方,两颊气鼓鼓的,打量他的穿着,忽然啪地关上车窗。
第八十章 吃醋
赵彗之朝守在马车外的飞玄颔首,顶着表哥表弟好奇的目光掀帘子进来,正面挨了一扇子。
傅润单手撑着下巴借光翻阅元人笔记,问:“你在家闲得慌是不是,无事可做?”
赵彗之弯腰捡折扇,因车内地方局促,便就这么半蹲着和傅润说话:“……吃醋了?”
傅润一噎,倒拿的《南村辍耕录》意外从手中滑落,没好气地刺他:
“吃醋?孤同你不过是认识,你爱去哪,去就是了,宫里还不缺你一个暖床的。”
“……”赵彗之捡起折扇和笔记,黑眸漆幽,瞥了傅润浅青色竹叶纹的外衫两眼,起身退出去。
傅润迟迟不见赵彗之回头,以为自己说得太过火,偏又拉不下脸解释挽回,“飞玄——”
赵彗之解决了不知实情的表哥表弟,左臂搭着刚脱下的褂子,俯身钻进马车,“陛下是喊他?”
“没什么。”傅润闻见赵彗之身上一股甜腻的脂粉味,便把身侧的小紫檀木案几移至腿前。
他总不能说他是提前出宫赴约见他的皇后的。
更不能说他为此削减随从人数,又特地“屈尊”乘坐寻常官宦人家使用的灰顶马车。
加上案几,车内愈发逼仄,细碎的阳光透过车窗三角楞格一扇扇洒在傅润的双手和大腿上。
他不知道他最近是怎么了。
宫里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或者无事发生,他都想着和赵彗之聊一聊,排遣不平之气。
他想见他。
……好奇怪。
不就是互相纾解以致擦枪走火、被剥了衣裳这样那样乱七八糟地弄了将近一整晚么。
他在苏州的时候还不觉得,回到京都后突然格外在意赵彗之的动向,时常心神不定。
不能闲下来。批折子、上朝、召见大臣命妇、询问史馆或天书阁的进度、听博士讲学……
一旦闲下来,他——
他总想着见他。
帝王一生一次的动心,就这么一头栽进大将军和先帝专门为他挖掘的最不该心动的深坑里。
九个时辰过去了,可恶。
他仍清晰地记得昨夜赵彗之抱他上马时在他的颈侧轻轻地啄了一口。
这算什么啊。他凭什么要记得。
傅润坐立难安,抬手用手背摸了摸隐隐发热的脖颈,终于绷不住冷脸,高声道:
“飞玄,走,去瑞其坊。”
马车一阵前后摇晃。
赵彗之将近九尺的个子,紧贴着车门,眼底闪过无奈,刚要开口,便收到怒目,轻咳一声。
少年若有似无的叹息混杂着暖洋洋的热气,不讲道理地落在傅润的眼睫上。
他伸手要回扇子,想了想,干巴巴地说:
“孤只是路过此地。飞玄先看见你了,因你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很容易辨认。”
赵彗之:“那是吃饭时宗显表哥劝酒,府里丫鬟失手泼脏了我的袖子,在国公府临时换的。”
傅润看向挂在赵彗之臂弯的金红蝴蝶褂子,脸一臊,“哦。孤知道。宗显从小爱穿这些。”
他仿佛生怕赵彗之不多想似的,画蛇添足地强调道:
“我只是喊你一声罢了。你随他们听曲去。我听万鼎说我做皇子时的府邸新修葺了,去瞧瞧。”
赵彗之见美人嘴硬,只觉得可爱,心软得一塌糊涂,俯身熟练地为美人顺毛:
“听曲常有,陛下的潜邸岂常许外人一观。求陛下开恩也带臣去瞧瞧。”
傅润垂眸,搁在小几上的十指白皙如脂玉,细密的睫毛被阳光照得几近金色,“嗯哼,准了。”
木轮轱辘轱辘地响,车外的喧哗声和烟火气渐渐隐匿行踪。
瑞其坊从前是偏僻的官巷,“鸡犬升天”,如今有禁军把守,方圆十里没有平民敢停留片刻。
赵彗之站不直,艰难地保持着站姿,“陛下今日午时没有去刑场,是怎么了?怕有刺客?”
傅润扶额,一时忘记“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低声发牢骚:“傅瑛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这?是谁做的?”
“僧人说是失足。那口枯井建得确实低矮了些。但总不能说——是孤杀了他们罢。”
圆通阁是皇家寺庙。天下丛林宗派众多,禅宗与教宗并行,临济一支的兴废仰仗于皇帝。
年长的僧人们明知傅诚喜欢在此玩耍,却不封井,既可以说是疏忽,亦可以说是……
赵彗之:“听陛下的意思,有可疑的主犯?”
“多半是老九干的好事!可外面的人一定以为是我做的。言官太聒噪,暂时处置不得他。”
“是这个道理。不过若找到确凿的证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九皇子?”
傅润蹙眉,“老九是一定要杀的。父皇生前极疼爱他,我误以为是捧杀。哼,捧杀?老九闯了许多祸,害死多少无辜,老五、老六谁做皇帝也轮不着他!想不到父皇为了老九竟然会……”
戛然而止。
心领神会。
“陛下非杀不可么?”
“是,非杀不可。老九与太子还不同,孤不怕太子造反,但老九留不得。”
赵彗之这几个月为傅润奔走,隐约猜到一点实情,很为傅润不平,果断点头,“好。”
傅润看向他,笑了,“你不劝我么?”
“怎么劝?问……‘这样做,陛下真的高兴吗?’”赵彗之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眼底尽是怜惜。
傅润攥紧折扇,兀地怒火上涌,冷笑道:“我不高兴。我从未高兴过。傅、傅诚死了,是,是解了我的一重忧虑,可我不高兴。总是这样,我没做的事,旁人自作主张以为是我做的。杀他一个傅琊,我又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不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全都被徐氏害死了。”
他说得飞快,盯着赵彗之的眉眼,想到眼前的男人没几年可活,蓦然生出愁恨,好不伤心。
觉圆月正为他配制的药好是好,副作用也不少。
除了失眠和恶心,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情绪容易起伏。
赵彗之不说话,前倾上身,熟稔地为傅润把脉,揉按摩挲其腕骨,“陛下今天喝的是什么茶?”
“御园白茶。”
“哦,那么夜里让太医开一张安神的方子,否则又将睡不好。”
傅润拿眼觑他,见他神情坦然、没事人一般,胡乱答应了,心下千回百转。
赵彗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啊。
是,他说不出口,他云淡风轻地揭过了他们年幼时的相逢,难道赵彗之便不会主动问么!
如果问了、如果问了,他自当——
傅润哑声说:“彗之。我放你去西北,或者高丽、北海、西南,你不必陪我困在这座城里。”
赵彗之一怔,黑眸如炬,定定地仰望傅润的脸,好像要把他刻在血液里。
待美人被看得面红耳赤、要反悔了,赵彗之不容他挣脱,抓住他的手又亲又咬,闷声道:
“臣……领旨谢恩。但我不去。我走了,陛下会找旁的男人暖床么?”
“当、当然。”
“不行。”
“嗯?”
少年掩下不正常的占有欲,话锋一转,“我舍不得。那样……”
傅润的指尖不住地颤缩,他整个人热得在冒气,晕乎乎的,恍惚听见赵彗之低笑一声,说:
“我会吃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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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预警一次。本卷有an那个gry的拉灯剧情。
具体情节大家应该也猜得出来,哈哈,大概就是陛下嘴硬,死不承认他喜欢人家,口嗨,傲娇症状恶化了,加上老赵在中间“造谣式”安抚,巴拉巴拉……最后把老实人(x)赵六彻底惹毛了,然后就……嗯。
第八十一章 逻辑
李府的洒扫丫鬟端着水盆沿鹅卵石小路至书房的院门外,蹲下来仔细擦拭两旁的石头蟾蜍。
夕阳在院墙上方停顿、跳动,忽而没入灰蓝的云层之中,将大半个天空染成瑰丽的金粉色。
李轩昂躺在木摇椅上乘凉,突然听见外头有争执声,抬手示意小厮到跟前来,“谁在吵?”
小厮踮脚作眺望状,想起那人同自家公子的关系,嬉皮笑脸道:“是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