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乜
青木儿眼睫低垂,轻声说:“我不疼,重些也没关系。”
赵炎一愣,片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挑刺,只是力道并没有变重。
细细挑了半个多时辰,掌心里的刺才全然拨除,原本顺滑的皮肉,被挑得坑洼,看着都觉得疼且刺挠。
青木儿倒是没什么感觉,挑了这么多,不疼也没出血,起了点皮而已,还没赵炎攥他手的感觉来得强烈。
他轻轻蜷起手,说:“我去洗手。”
赵炎“嗯”了一声,把细针拿给周竹。
午时,一家人吃过午饭,开始收拾板栗和锥栗子。
今日摘的两箩筐板栗被周竹分成了两份,一份卖,一份留着自家吃,今早大儿子特意同他说要做板栗糕,周竹又进灶房,把旧年用过的糕饼木模拿出来。
木模是简单的月饼形,顶上有菊花纹样,压出来的糕饼好看又好吃。
青木儿和双胎一块把板栗洗了,生板栗只要泡在水里搓一搓就行,洗完了丢进一旁的竹篮里,洗完了板栗再洗木模。
木模久不用,积了许多灰,犄角旮旯光是水冲冲不干净,得用鸭毛一点点扫弄。
家里鸭毛多,去后院随意捡一根就成。
他们这边洗完拿去灶房蒸,那边赵炎去把剩下的板栗简单分了好坏装进背篓里,一会背到镇上去卖,新鲜摘下的,个头也大,早些卖了换成钱,也不用等明日了。
赵炎分完后,也没耽搁,进柴房拿了秤杆,搂了顶斗笠就打算去镇上,想了想,脚步一转,走进了灶房。
他好不容易休沐,心里头总想和小夫郎呆在一块儿,去镇上卖板栗,也想和小夫郎一块去。
青木儿正起火蒸板栗呢,闻言下意识朝周竹看了过去。
周竹道:“看我作甚?”
家里的活儿都是周竹在操持,青木儿习惯了听阿爹的吩咐做事,所以意识里,总习惯以阿爹的吩咐为准。
现在家里有活儿要做,能不能去镇上,自然得听阿爹的。
“瞧你,想去便去,全然由你决定,家里不拘束。”周竹笑说。
这个,青木儿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他在赵家这么久,赵家人何时拘束过一二?
大多是由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他之前心里虽知晓,平时却是不敢多放肆的,现下,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可以肆意一些。
青木儿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知道了阿爹。”
那一箩筐的板栗是赵炎背着,青木儿两手空空跟着去,也就腰间别了一筒竹筒水。
现在日头最盛,好在秋日风清爽,戴着斗笠也不怕晒到头疼。
三凤镇热闹依旧,街边卖野味野果的小商贩很多,青木儿跟在赵炎后边,好奇地望向街边那只小野鹿,小野鹿睁着大大的眼睛,四蹄不安地踢着,时不时左右走两步,被猎户拉着走不远。
除了小野鹿,还有长尾的野鸡,这野鸡青木儿见得少,长长的尾羽,在阳光下,色泽鲜艳亮丽,漂亮极了。
他多看了两眼,一旁的赵炎见状,问他:“可想吃?”
“没有。”青木儿连忙说:“看看罢了。”
赵炎看了一眼野鸡,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想在三凤镇摆摊,不是简单拿草席铺一铺就能摆,得先去府衙交摊位费,交了摊位费,府衙会给一块木牌,有了木牌,就可自行在集市找地方摆。
若是没有木牌,衙卒巡街时,被发现可是要罚钱的。
不过也有小商贩抱着侥幸的想法,等衙卒来巡街时,快快收了东西逃跑,衙卒追不到人也没有办法。
赵炎带着青木儿到府衙旁,交了两文钱,领了一块木牌,再回到热闹的街市,他也没特意找地方,就在方才卖野味的猎户旁边的一小块空地,把背篓放下了。
离得近了,青木儿才发现,那小野鹿屁股后头有伤,用草药包着,地上的长尾野鸡尾羽,比远着看更好看。
“兄弟,新摘的板栗?”那猎户闲了半响,终于有人能说说闲话了,是以立即摘下嘴里的野草,冲赵炎问道。
赵炎点头说:“早晨摘的。”
“那可新鲜。”猎户探头看了一眼:“个头也大。”
赵炎见他有兴趣,问了一句:“可要来点?”
“倒是不错,待我将这猎物卖了,再买点尝尝鲜。”猎户朗声笑道。
赵炎点了点头说“行”。
青木儿站在赵炎身侧,探头去看那小野鹿,冷不丁听到赵炎高声吆喝了一句:“板栗!新鲜的板栗!五文一斤!”
他讶异地看了赵炎一眼,总觉得这和他认识的赵炎不太一样。
平日里的赵炎寡言,说话低沉,即便是高声说话,也不像现在这般大声,还如此自然地吆喝,彷佛他已摆摊摆了数年之久。
殊不知,赵炎在铁匠铺里,也时常出摊子上卖东西,二万叫卖的时候,他也听了不少,自然是攒了些经验的。
来摆摊就得豁出脸面,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很难卖出东西。
更何况,他少时本就是个调皮的黑皮娃子,也就是多年的打铁生涯磨了性子,才成了如今这般沉默寡言的汉子。
“板栗!今早刚摘的板栗!”
赵炎又一声吆喝,引来一位挎着竹篮的妇人,那妇人往箩筐里瞧了一眼,问道:“多少钱一斤?”
“五文。”赵炎说。
“哟,可贵,那头烤好的也才六文。”妇人拿了一颗,二话不说直接用拇指指甲划开。
青木儿眉头蹙起,她拿的是个头最大的,剥了一颗,可就少了,然而生板栗可不容易剥,那妇人没弄开,撇撇嘴丢回去了。
妇人说:“你这板栗硬得很。”
赵炎面色不变,说:“新摘的,自然生硬,若是放久了,皮壳就软了。”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高大的汉子,有些没想到他竟是这么能说,皱了皱眉头,说:“少一点。”
赵炎说:“这板栗个头大,方才我卖给上一个阿姐,卖的六文,若不是日头大急着回家,也不会五文贱卖了。”
青木儿一愣,呆呆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赵炎。
上一个阿姐?哪来的阿姐?
那妇人一听,面色稍缓,她又伸手拨了几下,说:“来一斤……两斤吧。”
赵炎点了点头,大手一抓,抓了一把,一旁的青木儿连忙把秤杆递给他,赵炎称了两斤,把秤杆给那妇人看了一眼,待到妇人点头,便把这两斤板栗包好。
两斤十文钱,妇人掏出钱要给赵炎,赵炎在包板栗,青木儿急忙伸手接住,放回小钱袋里。
“兄弟挺能说。”一旁的猎户看了始末,笑道。
青木儿也没想到赵炎能当面扯谎,还毫不慌张,张口便来。
“先前卖过。”赵炎没有多说,他回头看了青木儿一眼,说:“要是热了多喝水,一时半会儿卖不完。”
青木儿闻言摇摇头说:“不渴。”他往前走了一步,不再站在赵炎身后,小声说:“我也一起。”
赵炎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转过头继续叫卖,平平的嘴角往上扬了扬。
一箩筐的板栗直到日落前才卖完,最后那一斤被猎户买走了,总共挣了一百五十文。
一百多个铜板放进钱袋里,满满当当。
第29章 做糕
卖完了板栗, 青木儿和赵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转到了镇上的豉汁铺子。
如今家里人多吃饭,各种酱料用得快, 偶尔想吃有点味的菜, 这个钱省不下来。
豉汁铺子在东街市最深处, 走过去要花点时间, 赵炎背着空背篓走在前面, 青木儿落后一步跟在他后边。
这会儿街市不算热闹,大多小摊小贩已经在收拾东西回家了, 叫卖声都少了许多。
人少, 走路快,不到两刻钟时间, 便来到了豉汁铺子。
铺子里头放了六口大缸, 大缸的墙上挂着木牌,木牌上一一介绍了豉汁的特色。
赵炎识一点字,日常所用的字都能看懂, 他仔细看了木牌上的内容, 找到了常吃的那一种, 便招呼伙计过来。
“客官, 您要哪一种?”伙计问道。
赵炎指了指木牌,说:“黄豆豉汁。”
“好嘞。”伙计立即取下一旁的木制漏斗和酒舀,问道:“您要几斗?”
“半斗。”赵炎说。
家里不常吃肉,半斗豉汁能吃很久了。
而且等入了冬,天一冷,田里没什么活儿,做工也少了,大多人都是在家干活儿, 这时候一天也就吃一顿或是两顿,用不上那么多调料。
伙计打开大缸木盖,黄豆豉汁的香味立即散了出来,豆香浓郁,他取来三个大竹筒,一一装满,正好半斗。
伙计用麻绳把三个竹筒扎好,递给赵炎:“半斗六十文,您拿好嘞。”
青木儿一听,立即取出钱袋,数了六十文递过去。
卖板栗的一百五十文,一下便去了不少,可见这钱,当真不好挣。
赵炎卸下背篓,把竹筒放进去,他背起时,见小夫郎皱着眉,似乎有些不高兴,遂问道:“怎么了?”
青木儿捏着钱袋,抿了抿嘴小声说:“轻了许多。”
这一百五十文,算是青木儿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挣钱,在赵家这么久以来,他干的活儿不少,可没有一样是直接换成钱的,唯有这板栗,他有摘有洗还一起出来卖,虽说这钱不属于他,可也叫他心底欣喜得很。
然而这钱还没拿热乎呢就花了出去不少,即便是换了香香的豉汁,心里头也总觉得欣喜少了一半。
这钱,真的是,不经花啊。
赵炎一愣,冷硬的眉目蓦地软和,他和小夫郎出了铺子,方说:“挣了钱该花得花,不能省,攒了埋在地下不用便不叫钱了。”
青木儿也知这个理儿,只是他手里钱袋轻了,一下想岔罢了,抬眼看到赵炎背篓里的竹筒,他又觉着,挣了钱,不就是给家里添东西的么,现下添了,才真真叫人高兴呢。
青木儿把钱袋放回袖口里,弯了弯眼眸,说:“嗯,回家吧。”
秋日太阳落山快,他们刚回到赵家小院时,天已半黑,院里头周竹在用木模压板栗糕,双胎在一旁给阿爹的木模勺板栗泥。
周竹刚压完一个,抬头看到二人,笑问:“回来了?”
“回来了阿爹。”青木儿对做板栗糕好奇地很,当即小跑过去看。
只见双胎刮了一勺板栗泥,放进木模里,周竹手掌压平整,最后翻转木模,正面轻轻一扣,一个完整的、带着菊花纹样的板栗糕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