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乜
田雨的绣活儿确实好,精巧的小花到他手里,一处线头都看不见。
青木儿教他的同时也在默默学拿针,针尖细,扎着手可疼了,他宁可慢一些,都不想被扎手。
不过学刺绣很难,学缝线倒是快,只需一下午,就熟悉了很多。
第一朵新簪花出来时,田雨迫不及待地戴在头上,此时没有铜镜,他看不出什么样,便焦急地小声问他们:“怎么样?”
田柳挑了挑眉,叹道:“这花,我戴着都好看,别说你。”
田雨红着脸笑得很羞涩。
青木儿帮他调整了一下,又上手给他盘个发式,稍稍一弄,堪比定亲日。
田柳瞪着眼说不出话了。
青木儿往后走了几步,看了一眼,说:“我去拿铜镜。”说完便匆匆回房拿铜镜去了。
家里的铜镜久不打磨,有些看不清,不过即便模糊,也能看出有了新发式的田雨,当真俊俏很多。
田雨长得乖巧,这发式不张扬,很衬他。
青木儿静默许久,摊开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日子虽久,他下意识摊开手掌,还是捻起的兰花掌,他立即合起五指,握成拳。
田柳见他有些异样,问道:“怎么了?”
青木儿咬了咬下唇,他没做过生意,之前去卖东西,身边不是有赵炎就是有爹爹阿爹在,真让他一个人去,他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他犹豫片刻,说:“若是……若是我做些簪花去卖,可、可行?”
田柳皱起眉,疑惑道:“为何不行?”
青木儿一愣,怔然看着他,是了,田柳便是自己做生意,做了这么许多年,在田柳的意识里,做生意有什么不行?
田柳一拍掌,说:“若是你想卖,腊月十五,镇上有傩戏走街,那时镇上能热闹到半夜,人多,一定能卖得好。”
“不如现在就去买簪花吧?”田雨眼睛一亮,现在去镇上,他还能再多买几朵,又有新的了!
“现在?”青木儿惊讶。
“现在,走!”田柳拉起人便往外走,高声同周竹说:“周小嬷,我和清哥儿田雨去一趟镇上!”
“怎么现在去?”周竹走过来问道。
青木儿松开田柳的手,把刚刚说的事情和周竹说了,他不知道出嫁的夫郎能不能做生意,便有些忐忑地问道:“阿爹,我想去看看,可以么?”
周竹笑了笑,温声道:“等等啊。”说完他回房,拿了二十枚铜板给青木儿,说:“家里的鸡鸭鹅都是你打理的,这挣了钱,合该有你的一份,钱不多,拿着自个儿花。”
青木儿连忙推拒:“阿爹,我、我也有钱,这个不用……”
“你做簪花挣钱,养鸡鸭同样挣钱,收着吧,玲儿湛儿,我也给了,一样的。”周竹说。
青木儿眼眶微湿,讷讷地看着周竹。
周竹笑说:“去吧,晚了就去铺子里找阿炎,找他同你一块儿回。”
镇上的首饰铺就两家,田雨去得勤,里头的伙计都认得他,见他带了两个小夫郎过来,便知今日又有了好生意。
伙计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问道:“几位想看点什么?”
“簪花。”田雨熟,不用伙计带,他自己就把人带过去了。
首饰铺不止卖簪花,手镯链子戒指簪子钗子,胭脂水粉,应有尽有,一间铺子里,各种物什摆得花枝招展。
青木儿拿起一朵粉色牡丹簪花,轻捻了一下花瓣,这个花瓣用的料子,比上回货郎处买的料子好很多,摸起来如轻纱一般。
“客官,您好眼力,这一朵是咱们店里卖得最好的,汉子姑娘小哥儿人人都戴得。”伙计笑说:“这准备腊月十五傩戏走街了,您可带一朵回去。”
“这一朵,多少钱?”青木儿问道。
伙计笑了一下,说:“这朵精巧,贵一些,得二十文呢。”
二十文?他只带了上回挣的二十文和今日阿爹给二十文,拢共四十文,也只够买两朵。
闻言,他默默放下,又拿起了另一朵,问道:“这个呢?”
“这一朵小一些,十文。”伙计说。
青木儿点了点头,放下了。
田柳跟在青木儿身边,听他问价,却不买,有心想问问是不是缺了银钱,不过当着伙计的面不好多问,便跟着他在铺子里逛了一圈。
而田雨早就看好了新的,准备让伙计包起来了。
田雨也就这点爱好,家里不拘着,除非他实在买太多,才会被阿娘念叨。
不过他想,阿娘一只银镯子都几十两了,他一朵簪花最多二十文,不碍事不碍事。
青木儿走了一圈,心里盘算了一下,他如今就四十文,想买簪花,不能在店里买,只能去找货郎,货郎的料子虽不好,但价低,倒腾一下,也能挣几文。
他想着,抬起头一看,忽然发现墙上挂着一个兜帽,深褐色,前头是红色的长带。
“那个,是多少钱?”青木儿抬手指了指兜帽。
伙计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得四十五文呢。”
四十五文,他还差五文钱,想了想,便说:“四十文,可卖?”
青木儿卖过东西,讲价毫不胆怯。
伙计一听,一脸为难,说:“客官,这兜帽原本也就挣个五文钱,您这一下少五文,这也不合适,不如您多个三文如何?”
青木儿闻言,顿了一下,指了指田雨的背影,道:“我们和那边的小哥儿是一起的,他也买了许多,再加上我这个,少个五文不过分。”
伙计回头看了一眼,田雨其实也就买了两朵簪花,加起来就二十文,再绕五文,着实有些难。
但转念一想,田雨是他们家老顾客,现下又带了新的客人过来,现在少五文,也是留客的手段。
伙计摇头一叹,说:“客官您嘴厉害,那就四十文吧。”
青木儿笑着掏出钱袋,把里头的四十文,全部给过去:“好。”
三人从铺子里出来,田柳憋了半天的话语终于能说出口:“你不买簪花,你买个兜帽作甚么?”
青木儿抿着唇笑了一下,说:“我有用。”
田柳挑起眉,没再问,其实不问,他多想想,也知道了,他看了青木儿一眼。
青木儿却是脸上没了笑意,眉头紧蹙地看着前方走过来的人。
田柳略带疑惑地看过去,脸上也臭得不行。
走来的人竟是赵玉才,那赵玉才喝了酒,笑眯眯地盯着街上的小哥儿看,还借着酒意,故意撞臂,吓得路过的小哥儿纷纷快步躲开。
但他那副书生模样能唬人,有些小哥儿被撞了抬头一看,反倒是羞涩地低了头。
赵玉才拿着纸扇,笑呵呵地转回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三人中的青木儿。
青木儿低着头没看他,跟着另外两人匆匆走过。
赵玉才的目光像是黏在了青木儿身上,人走了,还要回头跟几步,几步之后,他又怒气腾腾地折起了扇子。
自从他知道这就是他不要的小夫郎后,身|下一直发痒,早知就不把人推给赵炎了,他后悔莫及,可经过上次被赵炎一打,他哪里敢到赵炎面前要人?
这身段,比红花院的清倌可好太多了,要是到了他的床上,得浪成什么样?
他不仅去过红花院,科考时,还去过其他县城的勾栏院,清倌什么样,他一清二楚。
只是他觉得那何家人真是好算计,故意养了个勾人的小哥儿出来卖钱。
甚么小哥儿,明明,就是小倌儿。
他咽了几下口水,身|下一股邪火冒出,转身又想回红花院,可摸了摸钱袋,几文钱哪里够,还得回家问那死老婆子拿才行。
第50章 兜帽
晚上, 青木儿洗完了澡回房,见到赵炎大刀阔斧地坐在桌边,显然是在等他。
青木儿微愣, 走过去坐下:“怎么了?”
赵炎没出声, 掏出钱袋往下一倒, 几粒碎银劈里啪啦落下, 有一粒差点滚下去, 被青木儿拦住了。
“发工钱了?”青木儿一眼扫去,总共十二粒, 疑惑道:“怎的多了二钱?”
“这阵子自留的三百文没怎么用, 便换成了碎银,还有年底了, 掌柜的多发了二钱。”
但这数, 也不太对呀。
青木儿看向赵炎,赵炎没说话,起身走到一旁的木箱, 打开木箱, 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包袱。
赵炎将包袱放在青木儿怀里, 顿了一下, 浅笑道:“打开看看。”
青木儿不明所以地抓了一下,软软的,摸不清是什么物什,便轻手扯开包袱的结,打开一看,里头有一条白色兔毛回脖,还有一个缝着白色毛边的棉袖筒,袖筒是深青色的, 摸着就很暖和。
他拿出那两样东西,轻轻抚摸了一下柔软的兔毛,兔毛颜色很纯,没有任何杂色,回脖下面还有红绳坠着两个毛球。
袖筒也很软,里头一定塞了棉花,双手揣进去,暖和极了。
“我在铺子外头,看到有人戴这个,双手揣着不会冷,脖子也不容易灌风,便买回来了。”赵炎坐在青木儿面前,轻声说:“爹阿爹和玲儿湛儿也买了袖筒。”
赵炎拿起兔毛回脖,他刚想说让小夫郎试一下,便见小夫郎忽地起身,走到木柜旁,打开木柜,从里头取出一顶深褐色的兜帽。
青木儿抱着兜帽站到赵炎面前,低头看那汉子一脸傻愣,没忍住偏头笑了一下。
赵炎被他这么一笑,顿时反应过来,小夫郎也给他买了东西,胸中升起暖意,面上不禁露出笑,往日黑沉的眸子此时发着光。
青木儿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我见你常穿深褐色的衣裳,便买了这个颜色。”
兜帽是带领的,可以连同脖子肩膀一起裹进去,前面的红绳一扎,便能让整个脑袋脖子都暖和起来。
赵炎上工早,天不亮就去,天黑了才到家,到了家脸上总是吹得红红的,寒风冷冽,擦多少猪油膏都不管用,还不如买一顶兜帽,遮严实就不怕风吹了。
前阵子盘发挣了二十文,那日阿爹卖了鸡鸭,又给了他二十文,一顶兜帽,正正好花完。
他没多少挣钱的本事,可他愿意把这仅有的钱花在这汉子身上。
谁让这汉子,亦是如此。
青木儿见赵炎摸着兜帽许久不说话,心里有些忐忑,怕他不喜欢。
“可还喜欢?”
“嗯。”
赵炎应得短暂,青木儿愣了一下,坐下微仰看他,竟看见那汉子眉头紧蹙,眼眶微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