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乜
那小哥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双唇微微发颤,怕是整个人都冷僵了。
青木儿看了一下他的衣裳,是件棉衣,不过有些薄,里头还塞了些干草,一看便知这点干草不够保暖。
青木儿不知这人为何盯着他看,这人眼神有些呆滞,他看过去,那小哥儿也没有挪开目光,彷佛只是无意识地把目光放在这边。
他皱了皱眉,没多想,转回了头。
排队的时间有点久,轮到他时,已过了三刻钟。
青木儿来到交钱处才发现,即便有火盆,也就比后头暖一点,那办事的差役冻得手执笔都很僵硬。
登记名册的差役放下了笔,快速搓了两下手,头都不抬,问道:“姓名。”
青木儿连忙说:“何清。”
“五文。”差役说:“交钱去后头领木牌。”
“好。”青木儿从袖口摸出五个铜板放到桌上,那差役往后挥了挥手,示意青木儿往后走。
青木儿领了木牌,绕了半圈从交钱处出来,出来时,方才那个小哥儿已经不见了。
青木儿和周竹带着双胎往回走,遇到卖簪花首饰的摊子,就停下来看看,问问价。
不问不知晓,一问才发现,平日卖三文一朵的簪花,今日竟是卖了五文,更有甚者卖六文!
再大一些的,十文十五文都有,问过最高价的,是一个全花的花环,可直接戴在头上,这样的花环可达五十文。
不过这样的花环很少,一路走来,也就碰到两摊,想必舍得花五十文买一个花环回去的人家也少,多是住在镇上的人家才会舍得花这个钱。
五十文呢,都能买一只肥鸡了。
青木儿对着别人的价,默默给自己原本定的价抬了几文,给别人讲价的余地,也能让自己多挣些。
他们沿着镇东北街走,约莫走了一里,便看到了赵炎和赵有德。
赵炎和赵有德已经摆好了桌椅木架,只等青木儿几人过来,就把簪花摆上。
家中唯一一张案桌摆在街边,铺上特意剪下的长布,他们还搬了三张长椅,一张高木凳,方便歇息,这一卖就可能卖到子夜,一直站着,肯定吃不消。
这处位置不错,右边离巷口不远,左边是一间书坊,唯一不好的是,这处位置离镇中心有些距离。
不过现下能找到位置已实属万幸,只要不太差,就没问题。
赵炎见了青木儿一行人,举了举手,没喊话,人声嘈杂喊了也听不清。
待到人来到跟前,赵炎问道:“领到木牌了?”
“领了。”青木儿笑着抬头,说:“我同阿爹玲儿湛儿还去问了别家簪花的价钱呢。”
“如何?”赵炎问他。
青木儿瞪大双眼,往赵炎身边凑近了一些,赵炎立即矮下身侧耳倾听。
青木儿压低了声音却压低不了他的乍舌,“贵了好多!翻倍呢!”
赵炎偏头看了他一眼,低声笑问道:“那咱们也翻倍?”
青木儿咬着下唇笑了笑,微抬了一下下巴,小声说:“那是自然。”
赵炎没忍住,用手背蹭了一下小夫郎的下巴。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青木儿吓得恼了赵炎一眼,嗔怒道:“快去摆簪花!”
赵炎笑了笑:“好。”
青木儿想了十来种簪花的花样,每样挑一个摆到案桌上,足够让客人能一眼看完所有的样式。
摆簪花两个人足以,青木儿和赵炎摆着,另一头忽然挤过来一个高木架,差点撞到低头摆簪花的青木儿。
赵炎快手将青木儿揽到怀里,才堪堪避开了高木架。
“怎么回事儿?”青木儿吓了一跳,有些懵。
赵炎皱了皱眉,低声说:“没事,你先摆,我去问问。”
赵炎走过去一看,这高木架竟是个摆货物的架子,木架下面是轮子,一推就能走,但这架子大,挤了他们不少位置。
而且不仅挤位置,因这架子高,还可能把他们挡住,这样路过的行人便很难瞧见这处有簪花卖。
赵炎走过去还未说话,那商贩便笑着问了一句:“兄弟,腾点儿位置?这边有巷口,我往那边挪,可不就挡了别人的道了,你给挪挪呗?”
赵炎指了指他们自己的摊子,说:“这处只有一个摊位,你往这儿挤,我们就摆不了了,你不如去找找别的地儿?”
“别的地儿都满人了,我这架子也大,推着走多累啊,我看你们也就卖几朵花,我摆这儿不会碍你们事儿。”商贩说。
“那也不成。”赵炎说。
商贩撇撇嘴,说道:“兄弟,你这有点儿不近人情了吧?都是做生意的,行个方便怎么了?”
赵炎皱起眉:“行了你的方便,我这儿就不方便了。”
商贩一听,往木架上一靠,浑然一副无赖样:“我管你行不行,我就摆这儿了,这地儿也不是你家的,我爱摆哪摆哪!”
青木儿摆完了簪花,靠过去问道:“阿炎,怎么回事儿?”
赵炎眯了眯眼,低声说:“没事,你先回去,把爹爹阿爹叫来,还有玲儿湛儿,你去卖簪花,看好咱们的摊子。”
青木儿一愣,看了赵炎一眼,赵炎没多解释,他看了看那商贩,回头去叫爹爹阿爹了。
赵有德和周竹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刚想问赵炎怎么了,赵炎便对他们说:“爹,阿爹,你们抱着玲儿湛儿,站在这木架前,排着站。”
“啊?”周竹愣住,赵有德也一头雾水,双胎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挡得越严实越好。”赵炎说。
他们虽不解,还是走过去了,两人抱着双胎,就怼在那木架面前,把木架上的东西挡了一半,剩下的位置,赵炎站了过去。
赵炎抱臂站在木架前,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周身冷硬,一脸凶相,就算身上穿了厚衣裳,可看那身量,衣裳底下怕是一身腱子肉,旁边行人没一个敢过去买东西。
商贩一看,这还怎么卖,登时指着赵炎叫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赵炎垂下黑沉的双眼,看着那商贩沉声道:“这地儿也不是你家的,我爱站哪站哪。”
“爹,阿爹,你们站过来些。”赵炎往旁边挪了一步,赵有德和周竹抱着双胎,也挪了一步。
青木儿站在自家摊子前,焦急地看着这边,生怕家里人吃了亏。
这几人往这一站,路过的人都知道有热闹看,立即停下脚步,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忙围过来看。
“这是怎么了?”街边有人问。
看了首尾的人说:“这不,抢摊子呢?那卖簪花的先来,摊子摆好了,这推木架的后来,挤了人家的位置。”
“这真是倒霉遇着没脸皮的了,自己不好好找位置,光去挤兑别人。”
“就是,想要好位置也不提早来,不要脸,呸!”
围着的人有明事理的,也有些人觉得不就一个摊位,互相体谅挤一挤得了。
“嚯!那我去挤你家摊子行不行啊?这都挤成啥样了还能卖东西?”
“呸!关我什么事儿,你回家自个儿摆去,还想占我家摊位,门儿都没有!”
“那你刚才胡咧咧什么呢。”
商贩听了一圈,周围同样摆摊的小贩全在对他指指点点,他听得头大,再看站在他木架前的五个人,更是气得火大。
正僵持着,商贩后头走来两个汉子,这三人显然是一起的,他们站在赵炎几人面前,呈不豫之色。
他们三个汉子,对面虽是五个人,但汉子只有两人,即便人少,他们也是不怕的。
穿着黑衣的汉子说:“跟他们说什么歪理,打走就是了。”说完一拳朝赵炎打过去。
赵炎往旁边一让,自下而上一个勾拳打到那黑衣汉子肚子上,顿时人就飞了回去。
商贩和另一个绑着黑色头巾的汉子连忙把人接住,黑衣汉子缓了几口气,咬着牙说:“给老子打!”
“阿爹让开!”赵炎喊了一句,伸手挡住这几人,抬脚一踹,便踹飞了一人。
周竹连忙扯着双胎后退,赵有德立即挡在他们面前。
青木儿一听,哪里还顾得上摊子,急忙跑到阿爹身旁,慌道:“阿爹,怎么还打起来了?”
周竹也慌得不行,眼里只剩正在打架的赵有德和赵炎,连青木儿问了什么都没听清。
赵有德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打过架,幸好他常扛大包力气大,攥起拳头打一拳,也让对方疼得不行。
不过这三个汉子同样从小干农活儿,力气也不小,一人跟赵有德打,旗鼓相当。
但另外一人跟赵炎打,就只有挨揍的份儿。
围在一旁看戏的人一看真打起来了,急喊道:“快去街道司找差役来啊!”
话音刚落,五名正在巡街的差役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拔刀制止了这场乱战。
“打什么!还想不想摆摊了!”差役吼道。
那商贩挨了好几下,脸都肿了,他一看赵炎毫发无伤,便对着差役哭喊道:“大人啊!小的也不想打架,谁知这厮欺人太甚!你看小的脸都成啥样了!”
差役一看,确实三人打两人,这三人被打得更狠一些,那二人,只有年纪大的那个脸上有淤青,年轻的那个,看着也就是头发乱了点。
“干什么打人?”差役问赵炎。
赵炎面无表情地说:“这三人先动的手。”
差役转头问商贩:“你们先动的手?”
商贩捂着脸嚎道:“他们挡我的摊子,太欺负人了,我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让,我、我这也是没法啊……”
差役一看这两个摊子挨这么近,顿时皱眉,这在镇子摆摊,是有规定的,摊子与摊子之间,不得靠这么近,得有距离,不然人挤人容易有危险。
差役指着那高木架问:“这摊子你的?”
商贩快速点了好几下头。
差役往旁边看了看,指着簪花摊子问道:“这摊主是谁啊?”
青木儿连忙站出来,说:“是我,我去登记的名册。”
差役打量了他一下,语气缓和了些:“你叫什么?”
“何清。”
何清站在人群中看着“何清”,缓慢地睁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