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江南 第7章

作者:宋绎如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轻松 HE 古代架空

文慎深深地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兀自上了马车。后面马车中虞夫人见两人又闹矛盾,已经开始怀疑今晨看到的那一幕是不是真的了。

“道衡这脾气也忒大了些。”文霜聆摇摇头,“还好没娶妻,不然没人受得了他。”

“你就少说两句罢。”柳黛点了点自家闺女的眉心,“你也不是不知道,道衡在我们面前从来没什么脾气的……今个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是奇了怪了。”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任他们折腾去罢。”虞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管了,再管下去我要早早地去见北纲了。”

“姐姐说什么傻话。”柳黛轻斥她,“不是才答应了我要随我们去江南游玩么?转头便忘了?如今子深回来了,我们进京也方便得多,安全得多,往后还有好多地方可去,岂能说那般晦气的话,白白地惹人痛心?”

“哎!倒成我的不是了!”虞夫人笑骂道。

柳黛见她情绪不那么低落,便和她说起江南的物候。虞夫人是京城禇氏的嫡长女,三十年前随御驾下江南时和柳黛一见如故,互相引为知己,从那之后便书信频传。虞夫人只去过一次江南,那时不过八岁,一路跟着父亲,并未见过江南的市井和数十里绵延不绝的莲子乡,只在书中和柳黛的信中遥遥地想望,如今听柳黛滔滔不绝地说起,心中更是向往。

北纲走了多少年,她心中的隐伤便痛了多少年,如今也该放过自己了。

——

宝通寺一年四季香火旺盛,香客如织。不少人认出了前来上香的镇北侯和文大学士,只见这两人中间隔着足足五米远,一个面露凶相,一个神色冷漠,琴瑟不调,形同陌路,家中女眷脸色也别提有多尴尬了。

到了正殿,住持认出了经常来这祈福的文慎,拄着拐杖过来寒暄。听闻文慎成婚,先是阿弥陀佛,又言诸行性相,皆悉无常,忍辱负重,繁兴大用,惟贵心不易移,一往直前履践将去,生死不奈我何,有情无情亦不奈我何。文慎谢过,从他手中抽出一支签条,又是乾卦上上签,虞望凑过去,也抽一支,虽也是上上签,却是坤卦,住持笑而不语,文慎却眉头紧锁,祈过福后一直走神。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脸色怎么这么差?”虞望按住他的肩,摸摸他的前额,“没事吧?我先带你回府。”

“没事,不用管我。”文慎抿紧唇,冷冷道,“你先去找阿姐她们,我去住持那儿讨杯茶喝,待会儿再与你们汇合。”

虞望只是盯着他,没有动作。

“快去。”文慎催促道。

“那我走了?”虞望低声询问,“要不要给你留个暗卫?”

“不必。”怕虞望多想,他又解释道,“宝通寺看守森严,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行。”

虞望一步三回头,文慎却挥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次他替虞望求得坤卦的时候,住持也是这样笑而不语,不到七日,塞北便传回虞望右臂受数支毒箭重伤不治的消息。

他这次必须得找住持问个清楚。

虞望贴着墙角,悄无声息地避开文慎的眼线,跟随文慎来到住持院。

“天机不可泄露,文施主莫要折煞老衲。卦象既然是上上卦,谨慎行事,必然能逢凶化吉。”

“就算再谨慎,也还是得付出代价,不是吗?”

“人间万事,皆有因果代价,施主莫要深陷于此,反而招致祸端。”

“那有没有办法能够干预因果,使果报皆加于我身而保全他呢?”

“阿弥陀佛,施主,你已看不穿红尘迷瘴,泥潭深陷,再无回头之路了。”

虞望屏息凝神,听着二人的对话。

文慎一直很迷信这些鬼神因果之说,小时候就经常拉着他到宝通寺抽签,他气运又很好,抽到的总是最吉利的卦象,仕途也的确顺风顺水,一路平步青云。或许他觉得这是一种灵验,每次也会催促他也抽一支,卦象有好有坏,很巧的是,每次也的确都有大大小小的意外发生。

虞望并不认为这是卦象的指引,世间的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所谓预知不过是坑蒙拐骗之流的看家本领,可无论他怎么和文慎说,文慎还是很在意卜筮之事。

九岁那年,他在宝通寺抽到了第一支下下签,文慎吓坏了,整宿整宿地不睡觉,说什么也要守着他,怕他发生什么意外,结果自己却迷迷糊糊地打翻了灯台,大火将整个东厢烧得干干净净。虞望在第一时间就被文慎背了出来,什么事也没有,文慎的右腿却被烧得很严重,直至如今都留着狰狞的烧痕。

但那时候文慎却终于莞尔,拖着受伤的腿灰扑扑地抱住他,抱得很紧很紧:“太好了……你没事。”

第12章 信任

虞望在宝通寺正西殿外的槐树下站了一会儿,听下属鲤牧汇报那批刺客的来源情况。鲤牧率人简单调查过后,虞氏遇险一案已呈至大理寺,由大理寺卿接手。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很聪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唯一的证人受尽酷刑也不愿供出背后主谋,大理寺下了悬赏令,能提供证人重要线索的赏白银千两,几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组织也愿意参与调查,其中包括七年前异军突起的神秘情报机构望山堂。

“我们什么时候和江湖人士有来往了?”虞望展开联合调查的信函,有些疑惑。江湖势力游离在官场和军营之外,形散且极不可控,稍不注意就惹一身骚,教人难以分辨是敌是友。

“不曾有过。”鲤牧回道,“据说是消息传出去后,望山堂堂主勃然大怒,认为刺杀者妄图动摇大夏的基石和屏障,于是号召了一批组织,发誓不追究到底誓不罢休。”

“扯什么淡呢?”虞望把信函收起,“估计也是来搅浑水的,别让他们的人接触到地牢。”

“是。”

鲤牧还想说些什么,目光远远地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中殿过来,瞬时轻咳一声,脸上燃起可疑的红晕:“夫人过来了……属下先行告退。”

虞望心想这臭小子看我娘来了脸红个什么劲呢,一回头正看见文慎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玉冠左右固定的两条宝蓝色的飘带灵动地随风翻折,来得似乎有些急,眉眼间也尽是焦灼之色。

虞望一边迎上去,一边在心里给鲤牧狠狠记上一笔:“茶喝完了?”

“嗯。”文慎把他拽到树干后,背对着人来人往的方向,从袖中摸出一块什么东西,二话不说开始解虞望的襟扣。

“哎哎哎——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佛门净地!”虞望捉住他的手腕,一脸促狭地打趣他。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鲤牧最后那句夫人,也很想就这样顺势开玩笑似的喊出口,但文慎听到会怎样呢?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挖苦他?他本来就对这门婚事无比厌恶,甚至想过以死明志。

算了。

“子深……”

“先说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虞望背靠着树,一根一根地掰开文慎的手指。文慎的手大小和他差不多,却比他要清瘦一点,指节和掌心莹白中泛着明显的血色。虞望将那块被攥得有些湿润的红符拿起来,拇指和食指轻柔地捻了捻:“给我的吗?”

“嗯。”

“要戴在哪里?你给我戴吗?”虞望牵着他的两只手,直直地望向他。文慎一向心思缜密,但偶尔也能连额头上一片红痕都意识不到。虞望觉得他这般迷信不好,为了所谓的卦象去求泥菩萨老和尚更是愚蠢至极,可是他说不出一句斥责的话来。他离开的这八年里,不知文慎在那佛堂中磕过多少次头,烧过多少注香,求过多少次签,又为此惴惴不安过多少个夜晚,他只是想要为他求一分平安。

“嗯。”

“戴在哪儿呢?”

文慎从虞望掌心挣出手,指了指虞望的左边胸口,随后抬起浅色的桃花眼,哀求般地望着他。虞望暗自哎哟一声,偏开眼不和他对视,手上却十分顺从地解开外袍的扣子,让文慎帮他把那护身符弄上去。

“好了。”很快,只是用针线连了连。

文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些累似的靠在虞望身上。虞望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轻抚他前额的红痕:“没事吧?很累吗?”

“没事,抱会儿……”

“你不怕你同僚看到?到时候又有的编排了。”虞望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没意思,净给文慎添堵,但要是他能说一句不在意的话,他会很高兴的。

谁料文慎听了这话,竟觉得很有道理,当即从他怀里站好,直直退了两步,难以置信道:“我竟然也有需要你来提醒处事的一天。”

虞望:“……”

先照照镜子再说吧!

“侯爷,道衡!原来你们在这儿!”文霜聆突然从槐树背后跳出来,“找你们好久了,中午去揽月楼吃螃蟹宴,如何?”

“行啊,阿慎给我剥我就吃。”虞望故意气他。

结果文慎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意思就是答应了。

虞望大为震惊,一路反反复复地问他为什么,真的吗,不是骗人的吧,你是不是又耍我之类的话,到了揽月楼,菜都上齐之后,文慎真的开始任劳任怨地给他拆蟹,还亲手将剥好的蟹钳肉喂到他嘴边。

文霜聆啧啧两声,掩唇偷笑,两位母亲看他们关系又莫名好起来,自然心中欣慰,只有虞望呆若木鸡地咀嚼着,生平第一次,他吃不出嘴里的食物是什么滋味。

虞望不甘心,于是开始给文慎剥回去,文慎却道自己胃口不好,让母亲们和姐姐吃,一顿饭下来,文慎就喝了一碗蟹肉粥,回程路上也是满身疲惫,但唇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眉心舒展着,看着很是安心。

马车摇摇晃晃,深秋午后微凉的阳光漏过窗棂,倾泻在文慎柔软的青丝和白皙的脸颊上。文慎有些乏了,靠在窗边打算小憩一会儿,虞望却突然从背后伸出左手捂住他的额头,顺便把他往自己怀里带:“磕着不难受吗?哥哥的肩借给你靠。”

“……嗯。”文慎睡眼朦胧道。

“……”

草。

“阿慎。”

“嗯……?”

“你有多少年没叫过我哥哥了?”

大概有十年了吧,虞望心想,文慎乖乖叫着世子哥哥的时候真的很惹人喜爱。

“阿慎。”

“唔……”

“再叫一声,怎么样?”虞望心如擂鼓,强装镇定地和他打着商量。倒不是想占他什么便宜,取得什么地位上的优越感,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呢。

很有小时候的感觉?怀旧?听人叫哥哥很开心?特殊癖好?

好像都不是。

“……”

文慎睡着了,呼吸声轻盈而绵长,发冠旁垂下的缎带随着马车摇晃轻轻蹭着虞望的手腕,虞望突然觉得心口很痒,手指也是,他注视了文慎好久,终于忍不住挠了挠他柔软的下巴。

“别……”文慎迷迷糊糊地抗议,微微卷翘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眉尾和眼窝的小痣有些黯淡。虞望揽着他的腰,循着他的声音,鬼使神差地低头凑近。

霎时,文慎身上的梅子香又萦绕在他的鼻尖。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味道有些碍事,好像冥冥之中一直提醒着他——这是你最珍惜的手足兄弟,之所以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这里,是因为对你信任有加。

第13章 平安

两日之后,大理寺少卿徐闻雒登门拜访,说是找到了重要线索。唯一留的那个活口被徽州的一家农户指认,说是在徽州还有亲人,此时望山堂正负责押送进京。

“你们平时办案还会和江湖势力合作?”虞望百无聊赖地拨了拨手上的满绿扳指,抬手抵住脑袋。

“侯爷有所不知,近两年望山堂几乎已经垄断了民间情报搜集渠道,一旦涉及疑难杂案,便不得不和那边交易。”徐闻雒摇头苦笑,“不过这次那边竟然一分钱也没收,想必是真心想为侯爷查一个公道。”

“未必,也可能是没到时候。”虞望冷哼道,“如今谁不知道我夫人是江南文氏的嫡子,望山堂是不是冲着他的腰包去的也未可知。他又那么爱我,要是那边真能把这事办好,就算狮子大开口,他也会傻傻掏钱的。”

徐闻雒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神情,无情揭穿他:“文大人虽家财万贯,却最是俭省,夜里连灯火都舍不得点的,京城出了名的铁公鸡,素来世家大族都喜欢拿这一点来笑话他,你不知道?”

虞望一怔:“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除了朝服,我就没见他私服超过十件。”徐闻雒鸡贼道,“所以文府拿那么多绫罗绸缎做嫁妆根本没意思,不如虞兄你从库房里薅两箱苏绣云锦给我,我回家给雪儿裁两件新衣裳,正好快入冬了嘛,雪儿一直催我去绣花阁给她买新冬装,说再不买就不让上榻了。”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给你银两去买绣花阁的成衣都行,动阿慎的嫁妆?明日我身首异处了你来给我收尸?”

虞家和徐家向来交情不浅,两人从小打成一片,徐闻雒后来又娶了虞望的表妹霍雪柔,亲上加亲,所以什么话都说,不怕虞望生气。

“开玩笑开玩笑,不过说真的,你不给文大人添置一些衣裳?每年冬天我看他都穿得单薄,手上更是遭老罪了,几乎年年都生冻疮。我说替你关照一下吧,结果人家还不领情,送过去的东西当天原封不动地送回来,简直了。”

上一篇:夫郎他十项全能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