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江南 第6章

作者:宋绎如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轻松 HE 古代架空

屋里一片昏暗,夜色混着雾气将清晨浸得阴冷,虞望失魂落魄地叫了两声阿慎,浑浑噩噩地下床,鞋也顾不上穿,跑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屋外雾蒙蒙的,亭台楼阁都看不真切,一瞬间虞望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他一边喃喃地叫着阿慎一边踹开东厢各房的门,陈管家听见动静哎哟一声,赶紧跑过来,一问才知道侯爷新婚第一日便被冷落了,连忙叫人帮着找文大人。

整个将军府瞬间热闹起来,文慎觉浅,一下就醒了,因为没睡多久,有些不适地揉了揉惺忪睡眼,正想出去问问发生何事,书房的门闩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阿慎!”

文慎被他这么一叫唤,一瞬间魂都飞了,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发现他连鞋都没穿,衣衫不整的就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呃,出什么事了吗?”

虞望猛地扑过来狠狠抱住他,一边抱一边把他的背和腰往怀里揉,他的右臂无法用力,左臂便没轻没重地搂他,他力气太大了,全盛时能拉开数百斤的重弓,文慎觉得自己的背都要被他揉碎了,却没推开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抚他颤抖的背脊,帮他顺气。

“没事了,没事了……是做噩梦了吗?”

“嗬……嗬……”虞望粗声喘着气,贴着文慎的颈侧难受地呼吸。文慎被迫仰起脖颈,露出脆弱的咽喉。

“没关系,没关系,梦都是假的。那些会让你觉得害怕的东西都是假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别怕,别怕……”文慎用掌心抹去虞望后颈的冷汗,极尽温柔地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自从七年前目睹亲信被射杀那日起,虞望便总是噩梦缠身。匈奴的长箭射穿了年轻将士的心脏,淬毒的箭镞染黑了满地的鲜血,他似乎看见了父亲的死状,也预见了自己的将来。

如果只是他一遍一遍地死去,一切还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可梦境中死去的人渐渐变成了远在京城的亲故,他夜复一夜地躺在至亲的血泊中,看着对方七窍流血的脸,心如刀割却又无力回天的感觉几乎令他肝肠寸断。

这些年习惯了这样的梦魇,梦醒时分已不再像七年前那样痛苦,与之相反,他手中的军队越来越锐不可当,悲痛淬炼了他的意志,怒火席卷了黄沙弥漫的战场,他向梦魇证明了再也没有人能在他的弓矢之下射杀他的亲人。

他一直以为就算噩梦缠身,他也早就战胜了它。然而昨夜他竟梦见文慎被万箭穿心,惨死在他的马蹄之下,他手中的弓弦上还搭着最后一支箭,箭镞直指文慎的眉心。

那一瞬间,离弦的箭风仿佛掀起了惊天动地的风暴,他陡然从噩梦中醒过来,文慎却不见了。

“阿慎……阿慎!”

“好了,听我说。”陈管家在门口张望,文慎摆摆手,让他下去,随即捧起虞望的脸,抵住他的前额,那双浅色的瞳有些哀切地,深深注视他无神的双眼,“昨夜是我不好,没有陪着你,害你这么不安,对不住。”

“但是——无论你梦到什么,都不要相信。我曾听闻有擅长魇术的鬼魂精怪专门恐吓年轻男子,轻则吸食阳气,重则夺舍致死,子深你要是被夺舍了,我怎么办?”

“振作一点,子深,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要是跟一个冒牌货朝夕相处,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虞望木木地转了转眼珠,听他说些不着调的话,心里终于有了些实感,眼神也渐渐恢复清明。他一边抱紧文慎,一边凑上去跟他脸贴脸不知轻重地磨蹭,文慎的脸颊被蹭得又红又烫,忍着脾气没开口骂人,然而下一刻虞望干涸的嘴唇便擦过他的侧脸,两个人俱是一颤,年轻的反应更是挡都挡不住。文慎看他都有心思想这些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一怒之下便拳打脚踢地将人扫地出门,砰地一声堵上了门板。

虞望被这么一闹,彻底清醒了。一看自己大清早的连鞋都没穿就出来发疯,院子里的侍卫们都盯着自己看,连忙作驱鸟状大喊“去去去”,汗颜地跑回里屋盥洗更衣了。

文慎看着他的背影,脸颊上的潮红很快褪去,眉心蹙得很深。虞望生病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日子他和他夜夜同床共枕,他睡眠那么浅,却一次都没被他吵醒过。

他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所有人,也瞒着他?

第10章 眼光

由于早上找人的动静太大,旁边敬王府和恭王府都被惊动了。新婚当夜文慎睡书房,虞望被冷落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有传言称虞望被文慎打出书房,事后还请了神婆进府驱邪,看样子不把将军府闹个鸡犬不宁不肯罢休。

消息传出去之后,镇北嫡系和清流一派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文党控诉此婚并非良缘,文慎所托非人。虞党扬言文慎狼子野心,把持将军府中馈还不知足,竟将镇北侯视作邪祟百般侮辱,虞家世代忠良,缘何遭此祸端!

宣帝居高临下,看似忧心忡忡,却并未阻止两派互相攻讦。清流官员和塞北三军是大夏最为强劲的两股政治势力,前者虽总是直言陈事,不屑于溜须拍马,因此结怨众多,然而于皇室忠心耿耿,精贯白虹,非寻常官员可比,后者虽世代承爵,与皇室血脉相连,然而早在几十年前便已功高盖主,藐视君王,对龙椅虎视眈眈,威胁极大。

舍弃清流中最珍贵的一枚棋子,虽逼得文慎对皇室心灰意冷,但若是能借助清流文人的诉状与檄文让镇北势力彻底失去民心,也不枉他费此周折。

——

与此同时,将军府。

虞望听文慎说起他娘和他姐昨夜到了府上,一边责怪文慎不叫醒他,一边从匣子中挑出最好看的发冠来,哄着文慎帮他束发。

“你睡得跟猪似的,我叫得醒吗?”文慎冷笑道,手中动作却十分温柔。

“真的?”虞望斜眼瞧他。

“什么真的假的,别动,再动我不给你梳了。”

虞望陷入沉默,像是突然安分下来。文慎见他如此反常,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正想再说些什么补救,虞望却猛地一下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腰,钻进他的裘袄中一边用力拱他一边发出可疑的哼哼声,尖锐的虎牙一口咬住他的侧腰不放,齿间生津,很快濡湿了一小块衣衫。

文慎忍无可忍,崩溃道:“虞子深!你这个白痴!!”

屋顶的鸽子被震飞好几只,混在厨房的细作又听到了不得了的情报。柳黛和虞夫人正饮着茶,闻声搁下茶杯一齐去了东厢,敲门不应,只能透过窗缝看见虞望高大的背影和一截淡青色的衣袖,不知是不是角度的缘故,两人的身影交叠着,看上去亲密非常。柳黛心中一惊,连忙拉走虞夫人,虞夫人也看到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一会儿了,才道:“怎么会这样?”

“我跟他说过多少次,让他不要欺负道衡不要欺负道衡,他这孩子,怎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他……”虞夫人又气又急,一时难忍哽咽。

柳黛也焦灼不已,自家孩子就算是断袖,找什么样的男人不好,非得断了虞家的后。塞北将权一旦旁落,不知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届时将军府荣光不在,文家哪有脸再与虞府交好?

文霜聆练箭回来,便见自家老娘和虞夫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们觉得文慎和虞望好上了,差点没把她大牙笑掉。

“他俩从小就那样,两块牛皮糖似的,不粘在一起不会独立行走,你们还没习惯么?”文霜聆擦擦眼泪,“二十年了,他俩要是有那个意思,还用得着等到今日?还用得着皇帝赐婚?开什么玩笑,他俩好上——哎哟那画面我真没法想象。”

“什么没法想象?”虞望掀开门帘,弯腰进门,看见柳黛和文霜聆,满脸和煦,亲切地喊柳姨妈、芙蓉姐。

文慎紧随其后,缓步进来,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换了件锦蓝色的长袍,非要说的话,颈侧似乎还有未褪的红晕。

柳黛:“……”

虞夫人:“……”

文霜聆:“……”

“怎么了?”虞望轻笑两声,扬扬下巴示意文慎坐他旁边,“认不出我了?柳姨妈,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柳黛轻咳:“子深,都长这么大了……”

虞望笑着:“江南的生意如何?可有需要打点的地方?”

“尚可。近来也不想着赚大钱了,能守住本业就好。道衡他大哥也很想来京城看看,无奈琐事不断,一直没能得闲。”柳黛尽量不去看儿子颈侧的红痕,转而说起正事来,“前些日子贤儿得知你成亲的消息,说什么也要来一趟,结果被江南巡抚拦住了,如今都还争吵不休。”

“江南巡抚左川穹,锦衣卫指挥使左春来的兄长。”文慎思忖片刻,眉心下意识蹙起,“左春来是个厉害人物,从猪棚一路升迁至皇帝身边,还不忘提携曾经抛弃过他的同胞兄弟,现如今左川穹对左春来唯命是从,拦住兄长估计是皇上的旨意,否则他不会和文家作对。”

虞望看不得他蹙眉,没多想便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文慎自然地拍开他的手,继续道:“若是能够说动左春来,大哥入京便水到渠成。”

“哪那么麻烦,我派人去接大哥进京不就得了?”

文慎摇头:“左春来不松口,左川穹不会放人的。”

“我自有办法。”虞望托着脑袋看他,“若我办成了,你要怎么谢我?”

“娘……”文慎求助般地望向自家亲娘,柳黛还没说什么,虞夫人先坐不住了,砰地一声掷下茶杯,怒斥道:“不就让你接个人吗?还向道衡要谢礼?人家道衡从小离开父母,就为了陪着你,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给人家谢礼了吗?”

虞望:“……”

文慎稍稍偏过头,背对着长辈,朝虞望轻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稍微有点得意又有点挑衅的笑容,虞望看呆了,没想到自家小青梅居然变得这么坏,碍于长辈在场,只能用唇语一字一句道:“你、给、我、等、着。”

文慎不以为意:“尽、管、放、马、过、来。”

一旁的文霜聆:“你们俩够了,要闹出去闹,要打出去打,在这儿眉目传什么情。”

“谁跟他眉目传情了?”文慎连忙纠正。

虞望听他这么说,心里不是滋味:“他眼光高得很,这几日正委屈呢,芙蓉姐你别惹他。”

文慎听出不对:“你什么意思?”

“我哪敢对您有什么意思?”

两人又要吵起来,虞夫人和柳黛傻眼了,这两人之间忽而晴空万里忽而电闪雷鸣的,都不知道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不过眼下那些都是次要的,总不能真让他们打起来,虞夫人连忙传膳,虞望忿忿坐下,一口吞下三个包子,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

“白痴。”文慎声音低得只有他俩能听见,手背缓缓将自己的豆粥推到虞望面前,“喝这个,这个好喝。”

“我不喝。”

“爱喝不喝!”

两家人各怀心事地用完早膳,文霜聆提议去宝通佛寺拜一拜,为往后求一份顺遂。正好虞望和文慎有九日婚假,便一同前往城西,一路上虞望都强忍着和文慎说话的欲望,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可文慎却跟有什么心事似的,一直半掀帷帘望着外面,根本不关心他。

“子深,过来一下。”

虞望憋了一肚子气,本来不想搭理他的,结果还是没忍住:“怎么了?”

“叫你过来一下。”文慎催促他。

虞望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挨近他,那股青涩的梅子香又在鼻尖萦绕,虞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贴文慎贴得太近了,只好一只手撑住窗棂,顺着文慎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儿——我们小时候总爱在那儿捉迷藏,不管我躲到哪里,你每次都能很快找到我,我问你为什么,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文慎侧眸看向他,两人之间几乎脸贴着脸,文慎只得微微后撤,否则就会发生今晨那样的意外。

“我记得。”虞望闷声道,“但我不想说。”

文慎浅色的眼眸闪了闪,眉心蹙起,看起来有些受伤:“为什么?”

“因为我还在生你的气。”虞望坚定道。

“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你亲我一口。”

“……你为什么疯了?”

虞望抓住他的手,把帷帘放下来,马车忽然摇晃得有些厉害,虞望护着文慎,也禁锢着文慎,他先是埋头在文慎颈侧深深嗅了嗅,说服自己之后,再试图说服文慎:“你小时候不也亲过我吗?今天早上害我被娘骂得要死,亲一下怎么了?又不让你做别的,你就这么嫌弃我?”

第11章 卜筮

文慎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将虞望额边的碎发捋上去,微凉的手指虚虚地遮住虞望的唇,仰身在他眉尾的位置落下一吻。

“闹够了吗?”

虞望怔怔地触碰被文慎吻过的地方:“嗯——”

“能好好回答我了吗?”

“我的耳朵能在各种声音中辨别出你的呼吸。”虞望认真道。

“嗯……那你有没有发现轿子底下有条尾巴?”文慎右臂轻轻搭在虞望肩上,低声耳语。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虞望眼神一凛,一手抓住佩剑一手抱着文慎鱼跃而出。黑衣人跟着翻滚出来,山林中不知何时竟埋伏了数十个刺客,一声尖哨响起,虞望立刻将文慎护在身后,抽出长剑击落箭雨。

与此同时,虞府死士从暗处现身,密密麻麻的重弓对准箭矢的来处,文府暗卫见状则按兵不动,直到一具具尸体从高处坠落,虞望三下五除二制服了尾随了一路的黑衣人,摘下他的面具,二话不说先卸了他的下巴。文慎则跑去察看后面马车的情况,所幸无人受伤。

“恭王府的人。”只有恭王府养着这么多箭士。

“未必,禁军中也有轻弓营。”

“时羽兄不会害我。”虞望笃定。

“你以为林鹤不会害你,不代表他真的不会。”

“嗯。”虞望不反驳,将黑衣人扔给死士,“阿慎你先别着急,等审完这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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