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 第151章

作者:姬泱 标签: 布衣生活 古代架空

  藕汁和豆腐都是小菜,真正让大家趋之若鹜的是那道鲜鲥鱼。据说那种活鱼有牛犊那么大,吃的时候一片一片的切下来,佐以花雕和青葱、姜,味道鲜甜无比。

  崔碧城的腿曾经伤过,现在养好了,可是走路还是有些跛。每次出门他手中都拿着一根雕刻着凤凰的拐杖。这根拐杖据说是灵山的什么木雕刻的,还有那个大法师的加持,据说这玩意能值一万两黄金。

  承怡每次看老崔面容猥亵的握住拐杖,就好像握住他儿媳妇儿的手,那个表情遭瘟极了。

  他坐在椅子上,打开扇子缓缓扇着,漫不经心的说,“我看你这辈子就跟着你手杖过算了。”

  崔碧城不以为然,“我不是还有你吗?”

  这是一句玩笑话,可是这句玩笑话说了都快三十年了,什么玩笑开三十年,也都快成真的了。

  承怡手中的折扇还是不紧不慢的扇着,就是眼中那股子似笑非笑没有了。

  崔碧城腿不好,原来走路都成问题,后来让他的驴脾气硬撑着练,养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健步如飞,还能骑马。就是他平日里不骑马,显得不矜贵。堂堂太贵妃崔家的侯爷,出入都要大轿才能显出气派来。

  到府门外,承怡看了看那个像个发过了头的面团一般的大轿,皱了皱眉,叫人把这个东西请走了。崔碧城一出门没看到自己的轿子,只看到两匹膘肥屁股大的匈奴骏马,立马拄着拐杖装成一副娇弱的样子,“我,我虚,骑不了马。”

  承怡一合扇子,笑着说,“胡说,前天还让文湛看到你在北城打猎呢,今儿怎么就骑不了马?”

  “这个狼……”

  狼崽子这三个字,在崔碧城嗓子眼里转了一圈,终于还是咽下去了。文湛做太子的时候,崔碧城明里暗里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年的‘狼崽子’,可如今他是皇上了,自己的侯府又是那么一大家子人,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这些人积些口德。

  骂不出口,马还是要骑的。

  崔碧城看着这两匹价值万金的好马,心中暗气,这要是承怡给自己牵过一匹糟马,他肯定是不会骑的,可是眼前这种神骏,自己就是死了都要过一回瘾。他把自己的拐杖用天蚕丝的绳捆在自己的后背上,一招手吩咐道,“你们,给我搬一个上马凳来!”

  门外的小厮们一字排开,谁也没有动。

  崔碧城一瞪眼,他脸上那股江南春雨的迷离模样早没了,现在的他脑袋上插上犄角就成阎王爷了。

  承怡笑着说,“上马还这么麻烦,这要是到了南郊,没有伺候,看你怎么上下马?得了,你将就一些吧。”

  说着,他自己半蹲下去,双手架起来,放在马镫旁边低一些的位置上,说,“来吧,我伺候你。”

  看着承怡很自然的做马童一般的事,到让崔碧城心里老大不自在起来。

  他的表弟承怡可是金枝玉叶,原来别说伺候别人了,就连皇上都没本事让他动一根手指头。那才真正是油瓶倒了不扶,横草不拿的主儿。

  如今在外面飘了几年回来,人好像变了很多,柔和多了。可是这种柔和让崔碧城不太适应,因为那种柔和种带着洞察和包容,那是经历过忧伤的人才有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站在一个保护者的位置,插科打诨也好,泼皮耍赖也好,他会微妙的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站在一个暗处,安静的付出着。他总是想,不打扰他,不打扰他,等他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就可以抽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承怡的手张着,笑着说,“怎么,嫌我?放心好了,不会摔着你的。”见崔碧城不动,他又乐了,“你怎么像大姑娘上轿一样扭捏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你这模样的新娘子吗?”

  崔碧城不干了,“我怎么了我?我可是新鲜脆生一朵花。”

  承怡扒拉他,“成了,别耍嘴皮子了,赶紧着,晚了没有鱼肉吃,只给你啃野菜。”

  说着,手中一使劲,崔碧城喜欢出城打猎,上马本来也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两下一用力,崔碧城以一个不算漂亮的狗刨姿势爬上马鞍。

  承怡上马之后对崔府的那群人说,“我牵着你们侯爷出城遛弯去,去个三、五天。要是三、五天之后他还没回来,估计是和人私奔了。”

  崔碧城一瞪眼,“说什么呢?”

  承怡一呲牙,挥了挥手,两个人不再说话,他们双腿一夹顺着崔侯府门前的大路直出雍京。

  

  第181章 番外——私奔 下

  

  雍京南湖简直可以说春色无边。新鲜生出来的桃花、杏花、苹果花、喇叭花开的太热闹了,争奇斗艳的,这些还不算,关键是前来赏花的那些美人们,一个一个的薄衫丝裙,长衫布衣,各式各样的,简直就是万紫千红。

  崔碧城生的漂亮,从小到大,似乎一辈子都命犯桃花。这一路上,不用他抛媚眼,各式少女妙妇眼角眉梢可没少挂搭他。如果老崔回眸笑一下,不知道羞煞了多少粉桃色的香腮。

  因为是出城踏青,又不着急赶路,所以一出雍京城门,就在外面一个茶摊旁边下马,这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出城看花吃酒作诗的。

  他们问店家点了两海碗茉莉花茶,承怡去放马吃草,崔碧城拿着他的拐杖,腿脚颇为利索的走到长板凳上坐好,然后又从袖子中拿着扇子,大大咧咧的扇着。

  承怡空着手走过来,小二刚好过来上茶,他惊奇的说,“这位公子怎么就放心让您的马自己沿着河沿走,您那两匹马一看就是好马,别等着让贼人给牵走了,这位爷一看就是富贵人,走不了道,到时候,您哭都来不及哩。”

  承怡一乐,透出他那一口小白牙,“没事儿,我的马很懒,不跟别人走。”

  说完,端下来那两大海碗的茶水。

  小二一听他们不听劝,就摇头,自顾走了。

  这个时候,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店家,给我来一晚甜甜的蜂蜜荷花茶!”

  这边过来一个红裙少女,穿着简单,却很华美,她的头发编的很繁复,却非常适合骑马,也没有戴多余的首饰,而是在鬓角边上别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小儿一看来了娇客,马上乐不可支的屁颠屁颠捧着比我们用的粗陶碗精致多的,碗边没有磕边的瓷碗,给那姑娘端出来。

  谁想到那姑娘喝了一口,就微微皱起那一双似悲似喜的烟眉说,“店家,你不厚道。”

  那边小二就是一愣,马上赔小心问,“怎么不厚道?”

  少女说,“你想要毒死我。你这茶水是苦的。”

  小二,“……”

  少女不等小二说话,眼睛转向这样,却看着崔碧城说话,“这水就是苦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我是直隶梅城县姚家女,小字茉黛,家有良田万亩,父母俱在。像我这样有名有姓的人家,怎么会为了一碗蜜茶水就欺你这店家?”

  承怡一听,乐的像一只耗子。

  原来这美貌的红裙少女中意上了崔碧城,这哪里是给个小茶水铺挑错?这明明就是借着手中的蜂蜜荷花茶说事。现在人家都自曝家门了,就等着老崔支应一声,遣媒人上门去提亲。

  直隶梅城县离崔碧城的老家冉庄不远,要是骑着一头强壮的驴子赶路,一天能可以打个来回。崔碧城逝去的老父就曾经是梅城县的父母官。听那个大胆的姑娘这么说,再看她的穿着打扮,想必家境很好,她老爹不是个地主也是个富农。

  旁边当然有很多路人,他们一看,这个红裙少女模样好,家世好,人也好,就这么直白白的对着一个长得不错的瘸子表露心思,真把旁人羡慕嫉妒的,一个扼腕嚎叫——好大一朵鲜花直插牛粪啊!

  装傻充愣的老崔半天没反应,承怡着急,用脚踢了踢他。

  崔碧城不干了,把嘴边的大碗放在桌面上,瞪了承怡一眼,“你踢我做什么?”

  承怡冲着他一努嘴,让他看旁边那个火一般热情的红裙少女。

  崔碧城用那双迷茫的眼睛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店小二,还有旁边那一群扼腕叫嚣的家伙,他一抹嘴,“我说,店家,你可真不厚道。你看看你卖的这茶水,都让人家小姑娘苦的都快哭了,直说你害人家。你这可不对啊,她说你下毒,谁知道你下毒不下毒,我说,我可记住你在这做买卖,我喝了你的茶,等过两天我也闹肚子什么的,我可过来寻你的麻烦啊。”

  说完,手指在桌面的承怡手边敲了敲,“给钱,走人。”

  大煞风景!

  大煞风景!!——

  闻言,那个少女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的把手中的茶碗扔到伙计,自己转身走了。承怡笑着结账,还顺便把少女的茶钱也给了。旁边的路人们都大呼苍天不公!明明自己都是好花盆,偏偏那朵娇花看不到自己,偏偏就要自己去插那一坨瘸子牛粪啊!

  承怡面容淡淡的,骑马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用手肘顶顶自己的肚子,诶,刚才憋的太厉害,笑岔气了。

  其实,他早知道那个姑娘要吃瘪。

  崔碧城是个表面痞子,吊儿郎当,满脸没有正经市井商人,其实他这个人孤傲锋利,心比天高,等闲的公卿上来巴结,他都不一定给面子,更不要说自持有些田产的小家碧玉了。他这个人属驴子的,他愿意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不想做的事,九八屠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管事。再加上老崔这个人一向没品,并不会对女人另眼相看三分,不过,他这好歹还是给那姑娘留脸面了,不然,还不知道什么刻薄的话都能让他喷出来。

  到了南湖,已经晌午了,刚好可以吃饭。

  只不过以花雕鲥鱼闻名的雪芝坊的鲥鱼,已经售罄。雪芝坊的游船也挂起来牌子,不载客了。这边有许多过宝山空手而归的人,都在垂头丧气,承怡遗憾的直摇头,对着老崔直抱怨,“你看,让你快点起来,你还磨蹭,还是来晚了吧。”

  崔碧城不以为然,“不就是条鱼吗?咱们回去让人去菜市场买去不就成了。”

  听他这样说,旁边一个穿着绸衫的人插句嘴,“这位公子啊,你是不知道啊,这雪芝坊的鲥鱼是天下一绝!什么是天下一绝?就是除了这里,别处你哪里都吃不到这种鲥鱼!别说菜市场没这个,就算当今皇上的大正宫都没这个东西!这种鲥鱼又称‘东海大蛟’,只有一座房子那么大的船出海,才有可能捕到那么一条两条的。这一条鱼就比三头牛还要大!你知道牛吗!它比三头牛还要大!一百人都吃不完!你们知道什么呀?”

  说完他有撇了承怡崔碧城两眼,仰着脖子走了。

  承怡狐疑的看着那个人,“难道他是鲥鱼吃撑了?”

  崔碧城哼了一声,“我看他是根本就没吃到。我说,我跟着你跑了这么远,现在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你不能让我再喝一碗凉水就回家吧。”

  承怡抓了抓头发,他可不想现在就回雍京。

  今天他好像是和文湛吵了架跑出来的,如果不玩几天再回去,显得他这个架吵的很没有诚意。

  南湖的鲥鱼吃不上,那边的山水豆腐花还是有的吃的。

  承怡笑嘻嘻的抓住崔碧城的袖子,“我说了我做东,自然让你吃好的。你看看,鲥鱼就那么一点,可是南郊游湖的人可有许多,难道所有人吃不到鲥鱼就饿肚子?沿着湖水都有食肆,老牛的红焖羊肉,宋寡妇的南湖鱼羹,还有王二的柳叶面和赵家的米酒都不错。走,吃饭去。”

  崔碧城一撇嘴,“就吃这些?你当我是乡下人啊,吃的这么粗?”

  “有的吃就不错了,来,先给你一碗山水豆腐花。”

  承怡捧了两碗豆腐花,招呼崔碧城吃。

  这边清风吹过,杨柳依依。

  忽然,南湖中的雪芝坊的画舫慢慢停在湖堤旁,引来许多人围观,伙计们赶忙给游船搭木板,众人伸长了脖子争相去看。据说,雪芝坊的游船上有仙女,喜欢穿着一身羽毛织就的白绸缎锦袍,五彩云霞织的罗裙,世间男子能得她一笑,终身无憾。

  画舫中走出来一个人,不是仙女,只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些女气。

  他青衣小帽,是大户人家的家老的装扮,他从画舫中走出来,不理睬众人,只是走到承怡、崔碧城面前,深施一礼,说,“我家主人有意结识两位公子,未知赏脸否?”

  承怡低着头不说话。

  崔碧城手中的拐杖啪啪啪的点着堤岸的青石,大笑,“柳掌印,柳公公!您老人家不在司礼监抖威风,跑这里来做什么?还装成一般贵族人家的小家老,难不成……”老崔压低声音凑过去,“他来了?”

  清秀的男人笑了笑,“主子来了,奴婢自然也在。侯爷见效了。”

  “哦~~~”

  这一声,让崔碧城哼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像柳絮飘荡,又像加了一些胡椒孜然辣椒面的熏香,说不清楚什么复杂味道。

  然后他笑了一下,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摆了摆,说,“吊花枪。”

  承怡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知道不能再这里久留,就跟着家老装扮的柳丛容走进画舫。

  这个画舫有三层木楼,所有的木梁上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从福禄寿到南海仙桃,还有瀛洲缭雾,各种典故应有尽有。这里的木都是金丝楠木的,难免有一些微妙的香气和若有似无的雾气,这在浩渺的南湖中,更显得仙气飘飘了。

  柳丛容依照千年前的古礼,把承怡他们让了进去,承怡问他,“他怎么来了?我又没告诉他今天要来这里。还有,这个雪芝坊又是怎么回事?不会一直都是他打的幌子吧。”

  柳丛容,“主子吩咐,奴婢照办就是了,别的,奴婢也不知道。”

  这画舫还真不错,不说别的,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铜鼎,里面堆满了这个时节罕见的碎冰,上面铺着一层一层的荷花,让整个船舱里面都有一股清凉荷花味道。

  屋内摆着三张木案,人们必须依照古礼跪坐。

  正中那张木案后面已经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发顶的头发仅用一根玉簪别好,后面的墨泼似的丝一般长发铺开,就像山林里面,那些猴王背后长的杂毛。

  嗯……

  崔碧城这样想。

  其实吧,眼前这个人的这个打扮是眼下那些文人墨客、清酸翰林最时兴的装束,颇有一些散发芒鞋,归隐林泉,挑琴吟诗的潇洒味道在,只是崔碧城不太喜欢眼前这个人,所以怎么看他,都像峨眉山的猴儿。

  承怡进来,看了看这个木案,左右比了比,最后决定像一个冉庄的农民那样,席地盘腿坐着,崔碧城想了想,他拖着那条瘸腿,跪着实在太折磨,所以也席地而坐,那个人笑了一下,“看来是朕的疏忽,不过请人吃饭吃的鲥鱼,又不是座位。来,崔爱卿尝一尝,这是裴檀从东海急程送来的鲥鱼,朕亲自动手剐开的鱼肉,应该不会让卿失望。”

  元熙帝居然亲手拿着盛着樱色鱼肉的三寸玉板,到崔碧城木案前面。

  老崔觉得自己有些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