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泱
说完他又是淡淡一笑。
“我只是你的影护。”
他起身告辞,我一把扯住他,“小莲,你就是小莲。可是,你不是说,你是莫雀吗?”
那个人轻轻推开我,“七月十五,在下在芫阁清场设宴,如果承怡想听故事,请一定过来。好了,不耽搁承怡看书、崔公子静养了,在下告辞。”
他走之后,我看着崔碧城,想听他把所有的事情给我交待清楚。
老崔拿着那个铁圈儿来回的看,还喃喃自语,“你说,这玩意儿咱们自己会不会仿一个出来?”
随后,又仰望天空,“今天天气不错,把被子晒一晒。”
说完,拿着拐杖,一歪一歪的走了。
木桌上面就摆着那个玉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银灰色的铁圈儿。
第200章
七月十五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鬼节。
在这个日子请客的人,都挺神的。
雍京,芫阁。
戏台上铺着琉璃层,琉璃层背面刷了一片的水银,戏人在上面行走,就好像在水面上飘。
演的是野剧《钟馗嫁妹》。
脸涂抹的像阎王爷的钟馗,还有各色小鬼一般的送嫁队伍,在本应该香艳斯文的小戏台上绕来绕去,弄的人眼花缭乱的。
整个芫阁大堂空无一人,就在正中摆了两把椅子,殷忘川坐在右边,我坐在左边,中间放着一个茶几,摆着茶点水果。
我小声问他,“我以为你会请我听昆曲《游园惊梦》。那个好像是他们请我听过最多的折子戏。”
他轻描淡写的说,“可是你不喜欢。我感觉你喜欢的是《钟馗嫁妹》。”
我,“……”
“好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每次演《游园惊梦》的时候你都在打瞌睡,可是有一次在外头听了《钟馗》,你兴奋的连晚上睡着的时候都在哼哼,不是喜欢是什么。”
“承怡,把自己的面具戴的太严密,会窒息的。”
我张了张嘴,然后想了想才说,“我不叫承怡了。”
“是吗。”他似乎并不好奇。“就好像我不叫小莲一样。换个名字而已。”
我抓了抓头发,“你当初为什么要取一个小莲这么奇怪的名字?当时你们那里的头牌云锦公子的名字多风雅。”
“嗯。”他的眼睛从戏台上转过来,看着我,“云锦的名字是我给他取的,我的名字是他取得。这么看来,每天不学无术,不读书的人是想不出好名字的。就像承怡一样,什么黄瓜、银票还有黄金,全是这样名字。”
“银票和黄金是我娘的人,是她取的名字。”
“不,是你。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很多事。”
我点头,“对,你现在快成了和老崔一样的神棍了,可是我对你们一无所知。”
他摇头,“不,你对我并不一无所知。我身世你知道,我告诉过你的。如果你忘记了,就不要责怪我什么都不说。”
“那你的名字怎么又换成殷忘川了?原来在老三面前还装作是莫雀。这不是很赤裸的骗我吗?”
“那是有原因的。”
我,“我在听啊。”
他一挥手,台上的妖魔鬼怪,都停了下来,继而退了出去。
偌大的芫阁只有我们两个人。
“三年前,我在嘉峪关外遇到了崔公子,他帮我葬了我母亲,就以这个人情为由,然后以一百万两白银的高价让我保护你,当时我自己有要事在身,本来想着三五个月就能下昆仑山应约,可实际上,等我所有的事情都弄好了,已经是三年后的现在了。”
“什么事?”
他想了想,不带什么感情的说,“我和先教王有一场生死对决,几乎打了四十多天,他死,我重伤。而我的异母哥哥莫雀殿下趁机向我下毒,将我的武功彻底废掉,扔给他的手下试药。后来那些人包括莫雀在内,都被我杀了,可是那个时候昆仑内乱,教众四分五裂,我让唐小榭坐镇修罗本部,我自己易容成莫雀来到雍京,想要收服莫雀的残余势力。”
“当时我有奇毒在身,活不活的下来,一直是未知数,所幸遇到三殿下羽澜,他替我收集药材,我替他杀人。”
我,“太子……”
“对,他曾经想要杀太子,而且在药材之外,他另外许下了黄金五万两的报酬,只不过后来我发现了一件事,所以我打消了刺杀太子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我有恩。”
“什么事?”
殷忘川说,“因为,他杀了高昌的阿伊拉公主。”
我,“……”
我实在无话可说,这就是一个恩怨纠葛,爱恨交织的网,所有人都深陷其中,没有人有幸可以逃出生天。
半晌。
我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答应崔碧城,保护我?”
“怎么这么问?”
“别装糊涂,公主和我事,你知道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与崔公子的约定又有什么关系?崔公子和我约定,只是我和他之间约定,和其他无关。”
“那就是说,无论我是谁,是石头,是木头还是一个驴粪蛋,都无所谓,即使是你的仇人阿伊拉公主的情人,你也不在乎吗?”
他沉思。
“嗯,高昌的规矩和中原的大郑不一样。王族争夺,杀掉兄弟姐妹,然后接受他们的姬妾爱宠,其实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如果我亲手杀了公主,而把你抢夺过来,我们的感情会得到祝福的。”
我再次无语了。
蛮夷就是蛮夷。
即使风雅如我眼前这个殷教王,蛮夷还是蛮夷。
我,“那你当时进我王府,也是处心积虑的吗?”
没想到,他摇头,“不,那个事情,纯属意外。不过现在想想,我们相遇,也许是长生天的旨意。
那天我刚吃了药,不太好受,就在观止楼大堂坐一会儿,看看风景,然后你就来了。我当时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然后为了配合崔公子瞒住太子的耳目将我接进王府。”
“不过很快,我发现你一无所知,而且迟钝的令人发指。”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摇头。
“那好,把你的手指给我。”
他抬起我的左手,无名指上是今天早上被老崔强行戴上的铁圈儿——生死盟。
殷忘川咬破自己的手指,一颗殷红色的血珠子溢了出来,颤微微、娇滴滴的挂在之间。他喃喃的说着异族的咒语,同时把那颗像朱砂一般的血珠子印在我左手无名指的铁圈儿上。明艳的红色珠子在灰白色的铁圈上慢慢流淌着,然后就像清泉隐进沙石,消失了。
可是我之间的生死盟,变成了妖异的朱红色。
像血,像朱砂,也像大正宫那些铺天盖地的红莲。
“好了。”
他扯住我的手腕,向外拉着走,“听完了戏,我们去逛逛雍京吧。”
七月十五,是鬼节、中元节还有盂兰盆节。
这一天是亡灵重返人间的日子。
传说中,早已经死去的祖先会被阎王爷给半个月的年假,回家和子孙聚聚,吃点凉浆水饭,享享天伦之乐。
这天,大街上很多人在烧纸,祭奠,追思,游街。
雍京城外的镐水上更是热闹,一片接着一片的水灯,竹子做的底座,上面放着用纸扎出来的荷花,顺着水流杳然远去。
我想了很多。
殷忘川忽然说,“高昌和大郑不一样。这里的人眷恋人间,眷恋繁华功名,眷恋娇妻美眷,以为死了,就万事成空。高昌人不惧怕死亡,因为死了之后,灵魂会得到长天生的庇佑,得到永久的安宁。”
“只有人世间,才是最肮脏的所在。”
我看着他。
忽然镐水边上一阵喧嚣,有几十个穿着黑色小绸衫的家丁把放水灯的百姓们驱赶到一旁,有个孩子因为躲闪不及,还被挤落水中,顿时乱成一团。不过,这样的乱很快就平息下去了,就像釜底抽薪一般,让滚烫的水变得静寂。
然后在众人护卫下,几个衣饰华贵的年轻男人把自己的水灯放在夜一般漆黑的镐水中。
……
“这是谁家的人啊,怎么这么霸道?只许他们家的人放水灯,就不让别人在水边呆着啊。”
“嘘……别乱说话,你知道那是谁吗,那可是恒侯姜家的人!”
“嗨,我还以为是谁呢,又不是真正的王侯世家,不过就是个雍京留守的军职,怎么能这么嚣张?”
“姜家人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你还不知道吧,姜家的小女儿怀了太子的孩子,这要是能生个儿子出来,将来母凭子贵,没准就能当上皇后。如今的姜家,就是下一个裴家,下一个杜家!”
“就是,就是。最近一段日子,姜家宅子门前车水马龙的,去巴结的人都能排出一整条长街!”
“太子!……是那个太子文湛吗?”
“是啊!不是他,还有谁?”
“那个太子不是被朝臣背地里说他是‘断子绝孙’吗?听说啊,他喜欢男人的。”
“嗨,你知道什么啊!喜欢男人,跟玩个戏子,摆弄个花鸟鱼虫一样,谁还当真跟个男人过一辈子啊。如今杜家、裴家那个下场,指不定怎么回事呢?没准就是随便编排太子喜欢南风惹的祸事……还有,别再说人家是‘断子绝孙’的太子了,小心被灭了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知道,知道了……”
“诶,知道太子喜欢谁吗?”
“都告诉你别乱说,你还说!”
“不知道,朝廷中就算有什么说太子喜欢男人的谣言,可是都说喜欢的是哪个……估计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吧,也许就是内廷的奴仆什么的……”
……
我看着那群人,大多人其实只敢躲在暗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