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泱
十年前,因为我爹想要省钱,不愿意另外再给我找一个师傅教我读书,就让我陪着太子读书。
我弟文湛似乎从半夜就开始爬起来读书。我则是睡到日上三竿,在杜老头马刀一样方正严谨笔直的眼神中,我打着哈欠,绕过太子,走向角落的书桌。
结果在第三天,在我想要把杜皬半花白的胡子揪下来一撮做毛笔的时候,被他赶出毓正宫,从此不再睁眼瞧我一眼。
后来又把提着礼物登门致歉的七品崔县令——我舅舅——轰出门外,我们之间就彻底没有往来了。
不过他孙子杜玉蝉倒是好人,很多年后的昨天,他送我一只名贵黄莺,算是祝贺我荣封祈亲王,开衙建府。
杜玉蝉好人倒是好人,就是可能他现在还小,手里也没什么闲钱,买不起这么名贵的黄莺,所以把他爷爷的鸟偷过来送我。这鸟怎么养的跟他爷爷一个德性?
我看着杜家黄莺,清了清嗓子,对小黄瓜慢条斯理的说,“黄瓜呀!有什么事情慢慢说。这段时候雍京不太平,怪事太多,可依然昭昭日月,朗朗乾坤!
我父皇虽然中毒很深,可还是让叶太医救回来了,一时半刻的也死不了。这就好像定海神针呀,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跑出来呀。
你是我祈亲王的大总管,不是雍京四九城的混混,这说话,做事都要讲究个体面,讲究个派头,是吧。你别总是跟踩了马蜂窝火烧屁股了似的。”
“来,喝口水,喘喘气。”
我给他端了一杯茶,“慢慢说,怎么了?”
黄瓜一口气把茶水灌了下去,翻了四个白眼,这才把气撸顺了,他开口就嚷,“王爷,有人拿着咱们王府的地契来要账。他说,你把整个王府抵押给他借了20万白银,现在还钱的时候到了,要我们要不还钱,要不搬家腾房子。你说我能不慌吗?”
黄瓜说着还冲着我一摊手,表示——王爷,你自己闯出的祸事,你自己看着办!
我登时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升!
我指着黄瓜怒斥,“黄瓜呀黄瓜,我说你什么好!你好歹也是我祈亲王府堂堂大管家,好歹也是堂堂大内禁宫司礼监调教出来的人!你怎么就这么不晓事呢?都有人坑蒙拐骗到你家堂堂王爷——也就是小王我的头上了,你还能这么四平八稳的!?——”
“去!”
我一拍桌子,上面盛着酥饼的白瓷碟子都蹦三蹦!
“抄家伙,给我把上门要债的无赖乱棍打出去!最好把他给我砍断手脚,放在火堆上烧烤,小王我要全熟的,让他在雍京城再也混不下去!”
黄瓜的眼中满是惊恐,他指着我的身后,好像那里死了一个人,又借尸还魂,再冒出一个仙女,仙女的面孔再变成一个满目狰狞的妖怪。
而且那个妖怪的样子肯定和我长的差不多,不过比我强太多了。
黄瓜马上谄媚的说,“殿下,您都听到了,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我们王爷说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您就是发脾气,打人骂人也请找我们王爷,千万别迁怒。奴婢先行告退了。”
“你!!——”
我颤抖着愤怒的指着黄瓜。
“你这个叛徒!!——”
我捡起桌子上一个白瓷碟子冲着他的脑袋瓜子就砸过去!
黄瓜连忙捂着脑袋,撅着屁股蹿了。
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来的人是谁!!
能把我堂堂新鲜出炉的祈王爷的大总管——大宦官黄瓜吓的快要尿裤子的人,整个大郑王朝,除了我那个苦命躺在深宫人事不醒的老爹,就是我弟弟太子文湛了。
要说我是我爹前生的冤家,今生向他要债的,那么我弟弟文湛就是我今生的冤家。
第3章
他恨我!
哇,用‘恨’这个词简直太贴切了!
虽然我根本就不明白他为什么恨我,就好像我娘永远也不了解皇后那些精巧血腥而优雅的后宫游戏一样。
我亲娘在有宫女伺候,有新鲜可口温热暖胃的饭菜吃,有珠钗水粉,绫罗绸缎的后宫中享受的一塌糊涂。
我想,皇后根本就耻于将她视为敌手。
在我看来,这是我亲娘颐养天年的最根本的原因。
可是我比我亲娘聪明一些,不代表我就能明白我弟文湛的心思。
他比他亲娘,也就是皇后聪明太多了。
皇后之于我娘,就像彩凤之于草鸡,仙女之于村妇,而文湛之于皇后,就像雄霸朝纲的杜老头之于我那个在官场上混了十年,至今仍然是七品芝麻官的舅舅。
准确说来,皇后比我娘聪明,我比皇后聪明,太子比我聪明,我娘最笨。
所以,太子的心思似乎只有我爹能猜对。
其实根本不用猜,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模子印出来的。
但是就是这样,我爹有的时候也猜不透太子的想法。
我这个弟弟一般不发疯,不过他发起疯来不是人!
就好比两年前的端午,我出去喝花酒,结果没带钱,结果酒喝完,人也上了,睡到半夜,我算着禁宫也该开门了,所以就偷偷提着裤子爬起来,溜了回来,谁想着在观止楼胡同外面遇上打更的,他以为我是小偷,狠打破锣,结果搞到人尽皆知。
幸好我在朱雀大街上遇上了太子表哥——近卫军的裴檀,我找他借了马,快马加鞭的在宫门打开的一霎那就冲了进去。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可是当我衣冠不整的回到玉熙宫(我在禁宫中的寝殿)的时候,结果刚好看见我的冤家太子弟弟,面色沉静的坐在我花园的石凳上,周围是我玉熙宫的老老小小,全都恭敬的跪在他的脚边,连个屁也不敢放!
我犯糊涂。
这帮子人,就是我平时在的时候都不会这么恭敬,这是怎么了?
我发懵的看了看文湛,“怎么了,太子殿下一脑门子官司坐在我这里,你半夜不睡觉,也不让我的人睡觉,你想干嘛?”
“昨天是什么日子?”太子忽然说。
我想了想,“端午。”
然后我又想了想,“你的生日。”
太子的寿辰,嗯,他现在还小,所以还是用生日吧,他的生日可是朝廷的大事,连沉静如水的禁宫都热闹了起来。我爹专门还请了吉庆班进来唱戏,请那些亲戚朋友,王爷公主,外加皇亲国戚,外邦使节都过来喝茶看戏。
只有我溜出去了。
“那你知道现在时什么时辰了?”太子的声音阴沉沉的。
“快三更了。”
见他不说话,我又加了一句,“天快亮了!”
太子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好像一只借尸还魂的妖孽,他忽然大吼,“你也知道!?——”
我更懵了。
“废话,我又不是傻子。”
他那张俊脸狰狞的要命,似乎我剁了他命根子。
我吓得向后躲,结果被他一把抓住我的脖领子,拉扯了过去,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身上什么味道?你又跑出去鬼混去了吧。”
我看他的那个样子……
脑门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我知道他是个方正人,和他的那个老师杜皬一样的方正。恐怕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他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估计他以为我爹和皇后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要不就念佛经,所以观音把他从他娘脚底下塞了进去,于是他就出生了!
多完美!
多单纯呀!
所以他看不惯我这种人。
在单纯的孩子面前,我自然还是有些羞耻心的,我难得脸红了红,才说,“别乱说,父皇都说我虽然顽劣,可是从来不逛窑子。”
我希望他明白窑子的意思。
可是我的话彻底惹怒了他,他翻手就打了我一个耳光。
然后他在我耳边大吼,震的我脑子嗡嗡直响——
“你是不逛窑子!!——可是你逛相公堂子!!————”
第4章
我被打的火气也上来了,我捂住腮帮子和他对吼,“关你屁事!!黄瓜,你这叛徒,又对太子胡说八道!!——还有文湛,你还没登基呢!现在就好像我亲爹一样,对兄弟下手了,对我又打又骂的……”
文湛阴沉沉的看着我,眼神瘆人。
我吞了一口吐沫,马上闭嘴了。
我的内侍小黄瓜说他最害怕的人就是太子。别看太子平时文文静静,沉沉稳稳的,可是有一股煞气,吓人。
文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的眼神似乎被水冲刷过,什么痕迹也没有了,平静的吓人。
呀!
我一木,似乎看见文湛似乎抽出他一直缠在腰间的好像面条一样的软剑,水盈盈的,轻飘飘的,冷森森的,和他的语气一样,“我这就杀了你!省的将来被你气死,死在你手上!!——”
跪在他脚边的小黄瓜忽然蹦起来,冲着我这边扑过来,大喊,“殿下快跑,太子好像真的生气了!!——啊!——”
小黄瓜的肩膀上被文湛的剑划开了一道口子,血出来了。
我目瞪口呆。
黄瓜顺着身体向外倒,把我往外推,“快去找陛下……黄瓜不是叛徒……”
嗯!
他背过气了。
我惊的一跳,扭头就往我爹寝宫跑!
我不知道太子是不是就跟在我后面,反正我跑的胡天黑地的,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
整个后宫的近卫军都被我搅的惊慌失措,他们如临大敌,以为有刺客攻到禁宫了。
我冲到父皇寝殿门口,内廷大太监李芳正立在门口,我看准了,就要向里冲,李芳用尽吃奶的力气拉住我,“殿下,你不能进去!”
我甩开他,向里面狂叫着,“父皇,父皇,不好了,太子要杀我!!——”
说着就地十八滚,把李芳踢开,撞开了大殿的雕花门,窜了进去!
李芳在门外惨叫一声——“殿下,回来!”
我当然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