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泱
他是一个财迷。
他每年都要亲自制定‘肥羊榜’,把天下最有钱的,有权势的,可杀的人,列出一百人来,明码标价写在一张丝绸榜单上,等着他们的仇人捧着黄金来求他杀人。
永嘉周熙曾经名列‘肥羊榜’第二十三位,所幸,那一年无人和他结仇,或者结了仇也拿不出那么多钱请殷忘川出昆仑杀人,所以周熙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殷忘川亲定的‘三不杀’,就是为了多赚钱。
只杀肥羊榜的人,价高,钱多。
低于五千两不出手。
天灾之后,流民太多,人命如草芥,实在不值钱,所以不杀。
这江苏的灭门惨案,怎么就把他们牵扯进来了呢?
第106章
我咂吧咂吧嘴,品了品滋味,越品越觉得不太对头。
“这怎么跟听了一场《大闹天宫》似的,这么乱呢?你先等等,我问问你,这个王莲生我听你的大掌柜老姜他们说起来过,那可真是个惜命如金的人。每天求神拜佛,就想多活几年。见人都躲着走,就怕头顶掉树叶砸死他!他怎么能做的出买凶杀人这么破天荒的大案呢?不能够啊。”
啪!啪!啪!
崔碧城连着拍着三下桌子,大叫,“你说对了!我和老王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要是能买凶杀人,我把他的王字倒过来写!”
“再者一说,死的那个农户头子虽然说家里稍微富裕一些,也不过有百十亩田地,现在南边的田价可是一亩地三两银子,有一千两银子,够买他们家三个!就是说,他家的一百多亩地,他家的大屋,他老婆,他闺女,连同他家的祖坟都能一口气都买了!有这一千两银子,砸都能把他砸晕了!
他一卖田,那些老百姓没有了领头羊,抗也抗不过几天。家里等着米下锅,肚子里面没食,骨头也就不硬了,自然也就跟着把田地卖了。
这件事原本就结了。
老王和他们没有深仇大恨,这个人又能收买,老王为什么还要买凶杀人呢?
“我想……”崔碧城忽然咬牙切齿的说话,“原因只有一个,很明显有人栽赃嫁祸!这事虽然说和我根本没关系,可是钱到底是从我的茶庄出去的,一旦有人严刑逼供,王莲生想要少受罪,胡乱攀咬,愣说是我买凶杀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将来结果如何,现在是说不准了。”
我叹了一口气,真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我问老崔,“那个王莲生现在在哪里?”
崔碧城,“江苏的臬司衙门。”
我,“你确定他还活着?”
崔碧城点头,“我刚得到的信儿,他的确还活着。如果有人想要嫁祸,肯定让会让他全须全尾的活着。只有活人才能把供词写的天花乱坠。……干嘛,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用了多少钱买的田?”
“三十石稻谷一亩!”
我就这么看着他。
崔碧城人长的清秀,可是眼睛却不清秀。说谎话的时候,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撇了撇嘴说,“一亩二十石稻谷。如今官价是三十石,可是市价就这么低,在商言商,我也不能把自己的钱向外推。”
我,“你做事悠着点。太子的人在江浙一带抑豪强,阻止土地兼并,你别撞到太子的枪口上。”
崔碧城不以为然,“只要不造反,土地兼并是遏制不了的。我们不说太子了,今天这事我们要做一些准备。今天晚上你也别睡了,我让账房老姜一会儿过来,把咱们两个人的人账彻底拆了。有些东西能烧的就烧了,有些账面要重新做一下,将来万一追查到我这里,不能把你牵连进来。”
“你活着,我就死不了。”
“哦,还有,做这事一定要密!黄瓜那个人心思细,他帮你就好,别的人,诸如凤晓笙谢孟小莲之流的,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
他又捅了捅我,“别这么心不在焉的,我说正经事呢!”
整整一个晚上,我黄瓜老崔老姜,我们忙的跟孙子似的。
所有的账面完全清爽,很多信笺都烧掉了,差点烧坏我一个景德镇的大瓷盆。
天刚亮,我刚想说吃点东西睡一觉,宫里来人了,是杨春。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仪仗,笑的跟一朵狗尾巴花儿似的。他到王府下马石前下马,手中捧着圣旨,让打开中门迎他进去,还要黄瓜摆了香案,我府中一干人等,跪接圣旨。
杨春面南站好,先是道喜,然后仔细把圣旨念了,我当时惊讶的下巴差点掉下去。
“……懿嫔崔氏,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内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可立为祥贵妃。”
银子呀,快来,把我砸晕了吧!!
苍天呀,大地呀,如来佛祖呀,无量天尊啊!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我娘是老妪聊发少年狂?
老了,老了,也学后宫争宠,争教后宫粉黛无颜色?
话说,我爹后宫三千人。
如果说我娘原先的‘美人’封号是东岳泰山的小山门,贵妃则是登仙坊后的天街!
她从‘美人’到‘祥贵妃’,无异于把一只小母鸡修炼成卯日星官!
到底我娘走了怎样的狗屎运,还是我爹的脑子被什么门挤过了,他让她的封号在一年之内蹦三蹦?!比后宫荒坡上那些迎风生长的韭菜还欣欣向荣!
第107章
“王爷,王爷?”我一定神,就看见杨春笑的甜腻,伸着胳膊弯着腰,把手中的圣旨给我,他又说,“王爷,您接了圣旨,就和奴婢进宫谢恩吧。”
我娘成了贵妃,年俸立马成了五万,还升了品级,这要是搁在外面,也能顶的上一方诸侯。她这一得道,我和崔家这些鸡犬就要跟着升天了。可既然有大道升天,自然需要到宫里谢恩的。
杨春说,他捧着圣旨到我这里来宣旨,绿直捧着恩旨去冉庄崔家大宅去向我外公、我舅舅他们宣旨,他们可能明天就到雍京城里来,还能进宫。这可是特殊的恩旨,他们不用被阉割就能进后宫。
我拿着圣旨给黄瓜,又让黄瓜捧了一盘银子出来给杨春,刚开始杨春装腔作势,说什么‘王爷打赏是恩义,可是奴婢不能不讲规矩’又什么“王爷打赏奴婢,这可折了奴婢的阳寿”,他还想那个啥,被我一脚踹在屁股上,他乖乖拿了银子回宫复命去了。
杨春一走,我回后面换朝服,就把黄瓜拎了过来,“派个人到留园叫崔碧城过来,我和他一起进宫。”
黄瓜小脸一苦,“王爷,表少爷恐怕是来不了。”
“怎么了?别告诉我他崔算盘算了一晚上的烂账,今天早上腰酸背疼,躺床上起不来了?”
“不是。”
黄瓜把锦袍披我身上,我伸着手,他帮我把脖子这边的带子系好。
我被他弄的有些发毛。
“怎么了?”
“王爷。”黄瓜琢磨了一下这才说,“崔老板从王府一出去,就让顺天府尹于正给‘请’走了。当时奴婢并不知道,这还是崔老板身边的小厮瞅着空隙跑到王府来报的信,说是江苏的王莲生买凶杀人的事情,果然把崔老板牵连进去了。
奴婢本来想马上告诉王爷的,可这又赶上刚才司礼监的杨春过来传旨就耽搁了。娘娘升了贵妃,这么天大的喜事,奴婢也不想把这事告诉王爷,可是要是不说,又觉得心里不是太踏实。”
我有些嘀咕,“这么快?这昨天老崔才得到的信儿,今天一早就被于正抓了。我们做账要是晚几个时辰,那还不让于正抓个正着?“我一敲他的脑壳,“跟我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的?”
黄瓜整好了我的领子,又把我的袖子弄平整了,他笑嘻嘻的说,“奴婢可是真心顾着王爷,为王爷着想。王爷可要体谅奴婢的一片苦心哇。”
我听着就是身躯一颤,牙根差点让他酸倒了。
黄瓜忽然又正色问,“王爷,要不,奴婢去一趟顺天府,把崔老板捞出来再说?”
我伸着胳膊,黄瓜把我的腰带系好,打正了,又把那个沉死人不偿命的蟠龙玉佩从旁边的托盘中规规矩矩的请出来,挂在我的腰带上。
听黄瓜这么问,我摇头,“先别管他。我们先进宫,等我把我娘的事问清楚再说别的。只要我娘成了贵妃,他崔碧城就是想在顺天府于正那里蹭晚饭都不成了。”
因为穿着朝服,还环佩叮铛的,到宫里谢恩还要重仪表,所以只能坐轿。
我的大轿就停在王府中门内的空地上,从内室过去还需要穿过回廊,沿着湖水岸边过去,那边没回廊,天又开始下下雨,这个时候小莲撑了一把伞站我面前,活像一个烟雨深山中的香菇。
小莲下了一步台阶,“王爷,我送你过去吧。”
……
“好。”
我不知道小莲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他是色目人。我曾经有过很多种想法,他可能是老三羽澜搞来毁我的人,他是高昌人,是刺客,更有甚者,他就是阿伊拉那个从小就到西域大光明宫学武的弟弟莫雀。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我总是有一种非常模糊的想法。
似乎,我之前想的那些都不对。
小莲,似乎谁也不是……
但是不管他是谁,我总觉得其实他不是来害我的。我既然买了他,他既然已经进了我家门,大家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一起承担,要不然,这个所谓的‘家人’又算什么呢?
“小莲。”我一抓他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我现在要进宫一趟,等我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
“好。”小莲把伞撑在我的头顶,“那我请凤大人做一些小菜,留着给王爷做宵夜。家里的饭,吃着暖胃。”
等我坐进大轿,轿帘放下的时候,小莲正好收了伞,细雨打在他的脸颊上,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笑意盈盈的,却像一匹狐。
我进了宫却没看着我爹,我一肚子拍马屁的话愣是半个字都没放出来。他派李芳过来,让我直接到寿春宫找我娘。
我到了寿春宫,发现这里比我想象的要清净多了。
没有什么吹拉弹唱,也没有笑语盈盈,更没有搓麻将的呼啦呼啦的声音。
我娘的宫室还那样,就是窗明几净的,似乎都闪着光。
我娘让我进去,我到内殿就连忙作揖说,“娘大喜,儿子给娘道喜了。儿子祝娘与父皇恩恩爱爱,蜜里调油,如胶似漆,以后再给儿子多添几个大胖弟弟!
这个封贵妃就跟再嫁人一样,您终于熬出头了!您这虽然不是嫡后,可玉碟金券上都能注上您的大名!不但年俸多了,地位高了,陪着您打麻将,给您狗腿的人也多了,就是以后您那个啥了之后,您的牌位都能挤进祖宗太庙,您的棺椁也能跟着我爹进驻万年吉壤!”
啪!一只鞋拔子迎风扑面而来,我连忙弯腰一躲,就听见‘哎呦’一声,我扭脸一看,跟着我后面的黄瓜捧着腮帮子,苦瓜着脸,跪在地上,咂着舌头说,“奴婢给贵妃娘娘道喜,祝娘娘恩宠永隆!”
我娘正在用丝绒布擦麻将牌,这是我爹赏赐给她的好东西。
牌是用贵州深山的紫竹做的,市面上都没有卖的,有多少银子都弄不来。这种紫竹非常难得,长在人迹罕至瘴气极重的深山老林中。一根竹子长的有一根楠木那么粗,用来做什么都有一种清香味,还不招虫蚁。
这竹子是云贵总督狗腿我爹,送来的什么‘祥瑞之物’,要给我爹搭建一间全新的经舍,让我爹参悟玄机用的,经舍修好了,还余了几根竹,于是我爹让人精雕细琢了一副麻将牌,给我娘挫着玩儿。
这副麻将牌比一般麻将牌大,刻着字的那一面镶的都是乍白色的和田玉,清晰又漂亮,牌握在手中还很饱满,我娘爱不释手。
我娘脸皮薄,她一看自己的鞋砸到黄瓜,就有些脸红。
她放下手中的麻将牌,赶紧过来,“黄瓜来了,对不住,刚才砸鞋子的时候没看到是你,我还以为砸的是我那个龟儿子!”
黄瓜赶紧说,“贵妃娘娘这样说,可是折了奴婢的阳寿了。”
我连忙站直了,省的累,“得了黄瓜,祸害一千年,你且活着呢!对了,娘,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要是龟儿子,那你是啥,我爹又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