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洛阳
而这次,伤的是手。
情境何其相似,只是流年如逝水,无处可回头。
在这秋风庭院中,凌疏跪下来,对着杨焘的寝宫恭恭敬敬叩头行礼,尔后起身出宫而去。
且说黄河北,恰烽烟正盛。
卫勐铎这一阵子在战场上连连失利,杨熙的大军仿佛能料敌先机,每次交锋都能出其不意地给他以重重的打击。一路往东而来,先是牢牢占据了运城,控制河东地区,却不急于折而往南,而是兵分两路过翼城、沁水、晋城,去抢占上党郡。待上党郡到手,接着逼近上党郡南侧的天井关,如此和袁藕明走函谷关的兵马呈三角之势,虎视眈眈地盯住了洛阳。
杨熙势如破竹横扫晋中,对卫勐铎却恰如一场场的噩梦,这噩梦绵绵不绝做不到头,令他隐隐有了恐慌之感。若是三关的范文粤和赢绣能出兵,过朔州、太原等地攻击杨熙后方,再好不过。可惜杨焘的密旨传过去一封又一封,那两位祖宗却装聋卖哑按兵不动,呈隔岸观火之态。
鲁地和苏北是如今梁王杨照的封地,梁王身子素来不不好,一直病歪歪地。但接住了杨焘的急报,麾下的勤王之师倒是发了兵,却不知为何还没有赶到地方。杨烈的封地在江东,人却在京师鬼混得兴起。杨焘见指靠不住他,从开战起,就没有打过他的主意。
援兵迟迟不到,素性沉稳的卫勐铎终于急躁起来,一封封加急邸报往杨焘那里送,杨焘空自忧急,从开始的派遣荆怀玉过来慰军,到最后发来的密旨,言语中已经隐隐有谴责之意。
杨熙这边,却正是春风得意,风生水起。北辰擎带着大军所向披靡,从晋中扫荡到了晋南,卫勐铎百般抵挡,却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这一日,两军再一次在河内县对峙了,如今黄河北沿线河阳、河内、天井关等地,均都分布着两方的人马,若是此道防线一破,距离京师便唯余了一条黄河天险。
卫勐铎只能死守,一边等待山东的援军。如今北辰擎等人盯着他驻守的河内,仿佛盯的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幸而河内作为河北第一重镇,城墙高且坚固,护城河宽阔深邃,杨熙在城外跟他对峙,损兵折将,久攻不下。北辰擎擅长用骑兵布置阵法,有心将卫勐铎诱惑至城北太行坡地上,卫勐铎却因为战事失利,谨慎非凡,坚决不上当。杨熙和北辰擎等人空自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杨晔也焦急,眼见城池始终拿不下,这一日阵前观战后,忍不住道:“云起,这样拖延下去可不是办法,我听那谁说,山东那边三殿下有兵马过来。不管他有多少兵马,来了肯定是麻烦,我们要趁着这个势头尽快进洛阳,不给杨焘喘息反攻的机会。”
北辰擎拊手道:“我也急。可是卫勐铎不出城,如何是好?实则他若肯出城,便好办了。北边碗子城那里地势险要,正好设伏。你说,你能把他骗出来么?”
杨晔伸手挠挠头,道:“这老狐狸被打怕了,如今轻易不上当。那谁这几天也没有消息传出来,我让人问问去。”
他口中的那谁,就是荆怀玉,如今随着卫勐铎在城中。虽然这城池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但荆侍郎手眼通天,依旧有办法让人把消息传出来。杨晔通过细作传讯给他,表述了自己的急迫之情,过得两天,荆侍郎的消息回了过来,杨晔慌忙拆了看,见到上面那聊聊的几个字,顿时跳脚大骂,一边赶紧去找北辰擎。
从前杨熙这边日日去城下叫阵,但卫勐铎从来不搭理。若是北辰擎调遣兵马强行攻城,他便负隅顽抗一番,两方相持不下,终究在这里拉锯。但这一日,杨晔带着人去城下叫骂,北辰擎在后面替他掠阵。轻易不出中军帐的杨熙也出来了,和任鹳一起驻马立于北辰擎身后,看杨晔在前面将卫勐铎的列祖列祖拉扯了个遍。
正听到得趣处,忽然见到卫勐铎似乎上了城楼,远远地看着杨晔,透过这滚滚烽烟,目光通透漠然,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待听到他的辱骂之声,举起右手来,缓缓地做了个手势。城楼上立时战鼓轰鸣,声动天地。随着鼓声,护城河吊桥呀呀放下,城门竟然开了,一队兵马冲了出来。领头几员将领,且不答话,先是如蝗的箭雨一番扫射,尔后直接兵分三路,中间一路冲着杨晔就杀奔过来。另两路两翼包抄了过来。
兵士短兵交接,肉搏在一起,喊杀声遍野皆是。杨晔于混乱中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扫过这残酷血腥的战场,却见东侧一队黑衣骑兵,矫捷彪悍,快速无伦地从刀光剑影中插了进去。一路血肉横飞所向披靡,兵士潮水般一批批涌上,竟然抵挡不住,纷纷被斩杀于马下。
瞧那去势,恰如一片狂风卷着乌云,瞬间就冲到了杨熙附近。杨晔盯着那带头之人片刻,忽然心中狂跳,立时拉转马头,一边飞马赶过去,一边厉声高喝道:“截住那里的敌人!截住他们!”
他发现的似乎迟了些,来的也迟了些,在这战场上,千军呼啸万马嘶鸣中,一道艳魅的白光扬起,疾如流星,快若闪电,带起的杀气如万斛霜风,直袭杨熙而去!
第70章
杨晔带着一干侍卫疯了一般往杨熙处赶,但身前一队敌兵横截过来,挡住了杨晔和他手下侍卫的去路,分明是有意为之。他想快些挤过去,竟是不能,只是空自忧急跳脚,一边怒骂道:“凌狗日的,你敢这么嚣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北辰擎正在杨熙的身前,见凌疏抢到眼前,剑上的杀气冲得他衣衫头发烈烈而起。北辰擎横刀在手,一刀狂劈而出,刀剑相交,一声轻响,他的长刀被枕冰剑斩为两段,刀头远远地飞了出去,手中唯余一支刀柄。但他内力雄厚,这一下兵刃交接震得凌疏气血翻腾,便借势飞身而起,消去了北辰擎那强横霸道的劲力,接着在空中旋身出剑,顺着北辰擎的刀柄就削了下去,快捷灵动,北辰擎变招迅速,肩头微沉,刀柄变作长枪的的招式反挑上来,眼前却忽然失去了凌疏的踪影。
他心中一惊,反手便将刀柄往后刺出,那里正是杨熙的位置,却已经晚了一步,刹那间凌疏已经扑到了杨熙的脸前,杨熙手中的短刀和枕冰剑相接,顿时断裂飞出,两人离得太近,杨熙眼见躲不开,挥掌就击上凌疏的胸口,凌疏微微侧身,打的偏了,一声闷响。手中的长剑却未曾耽搁分毫,流光扫向他,义无反顾要将他一刀两断。
杨晔已经从千军万马中挤了过来,却差了五六丈赶不到身边,待见凌疏剑气若流星,忍不住一声惊叫,随着他的叫声,北辰擎已经回过身来,从侧面蹂身扑上,狠狠地将杨熙从马上推了下来,枕冰剑的剑刃划过杨熙的上臂,接着又划过北辰擎的后背,将杨熙的战马马头给削了下来。鲜血激溅处,引来周边侍卫一阵惊呼之声。
这厮来的太快太迅速,一剑下来,杨熙和北辰擎同时受伤,周边的侍卫才回过神来护卫赵王殿下,北辰擎顾不得背上的伤口,死死地挡在杨熙身前,眼见杨晔冲过来,厉声道:“小狼,殿下受伤了,快阻住他!”
杨晔已经抢到身前,横枪拦在了两人身前。他身后的侍卫跟着涌上,和凌疏等人混战在一处,杨晔百忙中回头扫一眼,见杨熙不过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口子,北辰擎的伤势显然比他要严重许多,却一心护着杨熙。他忙凑到北辰擎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北辰擎脸色苍白,却道:“伤口不深,我不要紧,殿下也不要紧!小狼,这人,你最好能……能……”这剑气冰冷彻骨,他被冷得瑟瑟发抖,本想着让杨晔灭口,想他一定不情愿,但不灭口自己心有不甘,所以微一迟疑,杨熙已经在他身后沉声道:“小狼,彻底封住他的嘴,我们的计划才能进行。否则消息传出去,比较麻烦。”
杨晔看到这俩人的鲜血,跟着愤怒起来,回头一枪刺向凌疏,一边怒骂道:“你个狗日的来了就没好事儿!小爷我宰了你!”
凌疏反手一剑,剑锋掠着杨晔眉毛过去,杨晔长枪反挑,枪剑相交,嚓地一声轻响,银枪同样断为了两截。剑风跟着汹涌而至,杨晔躲避不及,眼看着又要被他的枕冰剑所伤,凌疏却忽然极快地收回了剑。高手过招,他在这一片刀光剑影中突然收敛锋芒,是为大忌,杨晔自然不肯错过这机会,和身扑了上去。凌疏一边应付身边诸多的侍卫,在众人的夹击下,见杨晔扑到,他却翩然往后退去,一边低声喝道:“滚开!”
杨晔当然不会听他的话乖乖滚开,待见他竟然不伤自己,一时间心中忧喜参半,百感交集,眼神在混乱的人群中紧紧追逐他的身影,竟是片刻也不舍得离开。
凌疏的优势皆在轻功和剑法上,如今已经吃了杨熙一掌,身法迟滞许多,出手便没有那么利索了,又被杨晔手下赶上来的众侍卫大力围攻,未免有些左支右绌,但剑气依旧凌厉非凡。杨晔看准机会,不管不顾再一次扑了上去,竟然仗着他不肯对自己下杀手,将他的剑势硬生生压制回去,一把抱了个正着,凌疏大惊之下,收剑不及,剑光掠着他肩头过去,顿时一道伤口。他刹那间反手把长剑背到身后,再一次怒喝道:“滚开!”
这千军万马兵戈纷纷,杨晔似乎都听不到了,顺手圈到他背后,将枕冰剑夹手夺了过来,接着凑到了凌疏的耳边,咬牙道:“你让我滚哪里去?咱俩这么多的烂帐,我得好好跟你算算!别留在这里祸害人了,跟我走!”扯着他飞身上了自己的马,打马就要冲了出去。
凌疏接着挣扎怒喝:“你滚开,别耽搁我的正经事!”
这祸害见了杨晔畏手畏脚,结果被他手到擒来,大出意料之外,杨晔忍不住心情大好:“呵呵呵,什么正经事儿?且看我把你的正经事儿如何变成不正经事儿!”反手长剑一震,瞬间便将身周攻过来的敌人之兵刃削断了七八把,他忍不住夸赞道:“你这人虽然活得砸锅,这剑倒真是不错,落到小爷的手里,照样光芒四射!”打马折向东北方向,那边北辰擎手下将士居多,无人敢拦他,被他冲出战场去。
杨熙和北辰擎被侍卫扶住,有侍卫慌忙上来替他二人处理伤口,两人不肯退走,眼睁睁看着杨晔和凌疏共乘一骑跑了,杨熙低声道:“让他灭口,怎么这么不听话?!”
北辰擎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眼神沉郁,眉头轻蹙,只得解释道:“殿下莫非忘了?任先生提点过,凌少卿暂且杀不得。他是皇帝陛下面前第一宠臣,若贸然杀之,必然引起大的变故。他已经落入小狼的手中,且先不理会得,让小狼去处理便好。殿下暂且忍耐。”
杨熙低声道:“没忘,只是事到如今,杀了也无妨。天煞孤星是什么好东西不成,留之何用?我好好一个弟弟,让他迷得神魂颠倒,你还指望着他怎么处理他?”却见北辰擎身躯一晃,往后倒去,却是失血过多,眩晕起来。他顾不得再埋怨,慌忙一把抄住,吩咐道:“送云起回去。我们受伤的消息先不要传出去,明日再开始传。传令下去,今日暂且收兵!”
杨晔和凌疏在马上一路走,一路吵。眼前是巍巍太行山,杨晔策马一头扎了进去。
凌疏道:“两军正交战,你要杀就杀,抓我干什么?”
杨晔道:“你都不杀我,我怎舍得杀你?两军交战有什么了不起?便是天塌了,也跟我无关!”
凌疏道:“我奉命而来,若完不成嘱托,就无颜再见陛下。”
杨晔道:“不见就不见,你那皇帝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有我英俊美貌知情识趣么?有什么好见的!”
停顿片刻,凌疏冷声道:“杨晔,只要我活着,我便得听皇帝陛下的吩咐。终究有一天,我要将你们杀破狼一网打尽!”
杨晔哂笑不已:“你今天已经把我们一网打尽了,哥哥和云起都受了伤,我这肩上也被你划拉了一下子,回头我们三个伤重而发,马上都要死啦!你如今功德圆满,接下来咱俩去开庆功宴,你权当是可怜我,就让我在临死前再狂欢一次吧!”
凌疏反手要推他下马,内力却不及杨晔,推不开他,杨晔手臂反倒圈得紧了些,伸出舌头在他颈中迅速一舔:“你出了这一身的汗,咸咸的真是好滋味啊!”
随着他的蓄意挑逗,凌疏颈项处一阵酥麻,顿时僵住动不得,也不再说话。
杨晔便也跟着默然,不知跑了多久,此时日薄西山,将层林尽染,满山秋叶红遍,云蒸霞蔚,烁彩流光。秋日的黄昏短暂,不出片刻,山岚从谷中涌起,便是一片暮霭沉沉。他策马沿着一条小溪往山里走,待转过几处山坳,见几块巨大的山石阻住了去路,小溪流从上面跌落,形成一股不大的瀑布。杨晔便翻身下马,将凌疏也强行扯了下来,拉着他飞身上了大石。
一个不大的平台,旁边几棵柿子树,挂满了朱红色的柿子。杨晔反手将枕冰剑掷出,正钉在一棵柿子树树干上,震得柿子噗通通落下几十只。
凌疏连忙侧身避开砸下来的柿子,被杨晔再一次从后面圈住,低声笑道:“那边有个山洞,你不许走了,要陪着我!”不顾他的挣扎反抗,将他扯到左侧山壁上的一个山洞那边,一把就推了进去。
这山洞中倒也干净清洁,似乎曾为狩猎之人过夜所居,洞里堆着些干柴干草。杨晔被枕冰剑划在肩头上,伤口不深,一路上因为心情愉悦,便硬撑着也不觉得难受,这会儿却开始瑟瑟发抖,便慌忙去将旁边的一堆树枝笼在一起,升起火来,哆哆嗦嗦地烤火。他堵在洞口,凌疏站在洞里,冷冷地看着他,杨晔便道:“你瞪着我干什么?我看我哥似乎打了你一下,如今怎么样了,过来我看看!”
凌疏并不理会他,伸手按按胸口,按得自己一阵气闷疼痛,忍不住连声咳嗽。杨晔已经飞快地凑到了眼前,伸手要去扯他衣襟查看,一边埋怨道:“自己按自己,下手也没个轻重,真服了你!”
凌疏却往后退了几步,垂下长长的睫毛,沉着脸依旧不理睬他。
杨晔察言观色,忽然笑起来:“路上还好好儿的,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来摆脸色给我看?你把我哥和云起给伤成那样,我都不说你什么,还有我自己,中了你一剑,冷成这样,我不也没有埋怨你吗?”他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了几步,道:“凌疏,咱俩一年没见了,我很想你的,你想我吗?若说你不想,刚才战场上,生死存亡的当口,你却仍不肯对我下重手,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你以后跟我在一起,别回去了行不?”
凌疏抬头看了他一眼,脸颊侧几缕乱发,红红的火光映在脸上,这一瞬间,脸色似乎柔和了不少。杨晔微微一笑,道:“你别那么死心眼,眼见得杨焘那边已经江河日下,跟着我和哥哥有什么不好?总比跟着你那个人面兽心的皇帝强。听我的没有错的,怎么样?”
凌疏闻言冷哼一声:“皇帝陛下如何就人面兽心了?你以为赵王殿下很好?有很多事,你也许就不知道。”
杨晔见他又肯跟自己说话了,顿时喜出望外,忙道:“我一直跟着哥哥,他好不好我最清楚。什么事情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凌疏道:“他……他跟北辰擎,不干不净的,狗男男一对。”杨晔闻言不免双眼翻白,随口笑道:“这算什么大事儿啊!你怎么知道的?”
凌疏道:“凤于关那次夜探军营,我看到了。而且我从前也得住了消息,只是不敢确定。”
杨晔拧眉微一思索,恍然顿悟:“哎呀,想起来了,原来那次你骂狗男男,是骂哥哥和云起来着。你还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你也不怕长针眼儿!”他唇角忽然勾起一丝诡异暧昧的微笑,缓缓逼近凌疏,眼波流动处,宛若春水荡漾:“若说狗男男,咱俩算不算狗男男?你和你的皇帝陛下算不算狗男男?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第71章
凌疏闻言,被他气得脸色绯红,反身就想出洞而去,杨晔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笑道:“走什么?还有什么就接着说,今日把话说清楚,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凌疏皱眉道:“放开!”伸手要去拂开他的手,杨晔不放开,却趁势搂住他的腰,推到了岩壁上去。凌疏一掌就打在他肩头,杨晔疼痛不堪,牙缝里嘶嘶两声,咬牙低笑道:“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你定是说不出来什么了,自己觉得尴尬,所以打算一走了之吧?”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凌疏感受到杨晔脉脉含情的眼神,微微转了头不看他,沉声道:“说便说与你听。我很早就遵从陛下的旨意,开始着手查探赵王殿下之一应事务。赵王早有谋逆之心,你们一丘之貉,想必你也知晓,就是在装糊涂而已。比如赵王殿下那第一个王妃,说是难产而死,我们买通了赵王府的几个下人,其中就有伺候王妃的女子,说道当时大夫早就诊断出王妃胎位不正,赵王也知道了,却不肯给她医治,还不许下人声张此事,最后由得她死去。据我们推断,那时魏丞相已经去世,也许这个王妃跟着失去了利用价值,赵王殿下便自己主动放弃了她。这样也为将来起事做好准备,至少在京师没有家眷子嗣拖累。”
杨晔越听越怒,待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喝道:“你这才是胡说八道!我哥当时和嫂嫂很恩爱的,还不是都怪你那个狗皇帝,有事没事儿的打什么猎,生生耽搁了嫂嫂,害得我连侄子也没有了!”
凌疏冷声道:“我没有胡说!这是你们赵王府的下人说的,况且若说王妃临产,皇帝陛下还能扣着赵王不许回去?分明是他自己不肯回去,方便甩脱干净!也许他心里早就盼着王妃死,他也好接着跟北辰擎鬼混!”
杨晔不等他说完,反手一个耳光甩出,正打在凌疏的脸上,怒喝道:“狗日的你再胡说!你说我们忤逆造反,我也就认了。可是死去多年的人,你也要搅和得不安生么?”凌疏大怒,出手就掐住了他的咽喉,杨晔喉头一阵剧痛,差点上不来气,慌忙再一次抓住他的手腕想推开,凌疏却狠狠地掐着不放,杨晔被他掐的大声咳嗽,用力一甩,终于甩了开,怒喝道:“你想掐死我!掐死我好跟别人一心一意混是吧?便宜了你这狗日的!”
凌疏冷哼一声,杨晔看着他半边脸上的红肿,忽然悔悟过来,忙收敛怒气,扯起一个笑容:“别别,是我不好,我不该先打你,你打还我好了。”拿住凌疏的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拍了两下,接着道:“好容易见一次面,老说别人的事情干什么?咱不说了,不说了行不?管他谁对谁错呢,跟咱们有什么干系!”不等他回答,看准他的唇,一口就亲了下去。
凌疏被他按住动不得,背后抵着坚硬的岩壁,咽喉里“呜呜”两声,眼睛却恨恨地瞪着他,显见得甚是不满。杨晔连忙施展浑身解数,辗转反复,极尽温柔之能事。他自己也渐渐地沉醉其中,于意乱神迷之中,腾开一只手,摸索着去解凌疏的腰带。
那是一条红玉打造的腰带,色泽温润,做工精致。杨晔摸到了接口的机括处,却怎么也摆弄不开。他焦急起来,放开凌疏低头去看,埋怨道:“你这腰带怎么回事儿?”
凌疏趁机靠在岩壁上轻轻喘息,脸色涨红,却不言语,任杨晔忙碌了半天,却还是无济于事。淮南侯手段高超风流半世,竟然对付不了一条腰带,不免恼羞成怒又情急难耐,忍不住发作道:“你是成心的吧,成心的吧?日娘贼,定是你家皇帝的馊主意!凭着这一根腰带,就想拦住小爷了?做他的千秋大梦去!”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一下子扯了开,光裸的肩头和胸口顿时暴露出来,凌疏微一哆嗦,低声道:“别……”伸手便去推他的肩头。
杨晔握住了他的手,忽然感受到他细微的战栗,忙抬头看看他,忽然笑起来:“又不是第一次了,还难为情个什么劲儿?瞧你杀人上刑啥的怪利索,偏生遇到这般好事儿,就扭扭捏捏的。别怕,我定当好好待你。唉,瞧你这脾气……”他的絮叨化为一声暧昧难言的叹息,嘴唇磨磨蹭蹭地蹭过凌疏的脸颊,凑到了耳边,低声道:“还记得上次在西迦王宫里不?这次不许再昏过去。良辰美景你莫糟蹋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要用心享受,你才会知道,做人有多么好……”
凌疏侧头看看他,神智有些混乱了,西迦王宫中的销魂滋味瞬间涌上心头,哑声道:“做人有什么好?你才是胡说……”
杨晔眼波流动,热气吹拂得他颈项处一阵阵酥麻:“当然好,要看你怎么做。你这样怎能尽兴?听我的话,自己把腰带解开,不然太累赘了。你不解,我撕了你的衣服,你如何出这个山洞?”一边温言软语地诱哄,一边拉着他的手扯到了腰带机括处。
凌疏好一阵慌乱不堪,却恍恍惚惚随着杨晔的手不知所以。外面天地黑暗,松涛阵阵,流水淙淙。待洞口的一阵凉风吹来,火光跟着摇动几下,他忽然身上微凉,神智瞬间有一丝清明,却发现衣衫已经褪落一地,那腰带……那腰带……竟然是他自己给解开了。
他呆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到杨晔惊喜交集的脸色,在闪烁扭曲的火光中,眉目秾艳眼光灵动,一点点逼近过来,带过来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天旋地转中,凌疏的后背抵住了地下的衣服,衣服下的地面不平,硌到了他的脊背,他便垂下眼脸,微微地皱了一下眉。杨晔慌忙伸手抚平他的眉毛,喃喃地道:“别皱眉头,你乖乖的听话,乖乖地……让我做,我想你一年了,凌疏……”埋头沉溺在他胸前,再也不肯起来。
凌疏跟着他颠颠簸簸,欲望和情感一点点苏醒,一点点如潮水般涨起,接着汹涌泛滥。但纵然泛滥成灾,也抵挡不住忽然被侵占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低呼出声,伸手扣紧了杨晔的肩头,身躯跟着痉挛了一下。杨晔立时觉察到了,抬头对他笑一笑,温柔缠绵:“别怕,待会儿就好,我……我慢着些,你手上也轻些,别用这么大力气掐我。”一边凝神关注他的神色,一边将挺戈奋进转成了缓缓厮磨。
他应承了身下人慢些,自己便不得不稍稍收敛。忍得辛苦了,额头汗水蜿蜒而下,滴在了凌疏的脸上。凌疏神色有些慌乱难堪,似乎痛苦,又似乎欢愉,似乎要反抗,却又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情,当真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如此纠结万分,杨晔看得有趣,扯起一件衣服替他拭了汗滴去,微笑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他这诗吟得着实应景,凌疏听在耳中,忽然忘却了疼痛和不适,唇角微微一动,勾起一丝笑意。杨晔看到他隐微的笑容,顿时眼睛一亮,俯首重重地啃在他淡樱色的唇上,唇舌交接处,滋味美妙难言,便不舍得放开。欢愉趁着躯体的厮磨纠缠铺天盖地而来,飘飘渺渺,恍恍惚惚,浑不知身在何处。
几番浓情就夜色,魂飞直入白云间。杨晔比凌疏还小着几岁,精力充沛,未免索需无度了些。到后来凌疏觉得累,蹙着眉头想推开他,杨晔不肯放,扳过他的脸,柔声道:“我总是记挂着你,也没心思去跟别人鬼混,这一年来饥一顿饱一顿,都是你害的!今日万万不能放过你,你提提精神行不?”言罢又是一阵横冲直撞。
他偶尔看起来很体贴人,但大半时间糟践人却也很有一套。凌疏连喘息的力气也被他厮磨尽了,胡乱推拒着,呻吟着:“放开……”
杨晔还是不想放,嘴唇触到他额头上的冷汗,冰凉一片,心中一惊,只得放开了他,恨声道:“你真是不中用,每回都不得尽兴!这才几次,又成这样子了!”
他稍稍一松手,凌疏头一歪,顺着他臂弯滚了下去,睡着了。杨晔只得靠着岩壁坐好,只着中衣,把外衣裹在凌疏身上。眼看着洞外天边渐渐发白,接着曙光升起,他慨叹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别怨我不体谅你,小爷我吃一顿饱饭不容易啊!”
凌疏听不到他的调侃,卧在一堆干草上,裹着衣服昏睡不醒,身体蜷成一团,头枕在他腿上,貌似很温柔乖顺。杨晔辛苦耕耘了一夜,此时稍稍歇息,便重新精神焕发,将他的头挪在一边,出去采了几个熟透的柿子吃掉,而后拿过那条腰带聚精会神地研究了起来。经过长达一上午的潜心揣摩,终于明白诀窍之所在,忍不住啊哈一声:“功夫不负有心人!以后这腰带,我想解就解,至于你么,我想睡就睡,哈哈,呵呵,嘿嘿,哼哼!”
他太过得意忘形,凌疏被他惊醒过来,经过片刻的懵懂后,身躯往后缩了缩,圈起臂膀枕好,盖住脸不再动弹。杨晔察觉他的动静,慌忙凑过来问道:“你醒了?饿不饿?这有我摘的柿子,子,你吃一个吧?”
凌疏不言语,也不动,杨晔伸手去握他的手,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尔后自己慢慢地挪得离杨晔远些,艰难地靠着岩壁坐好,却始终没有抬头。杨晔定睛看着他,见他脸色苍白,睫毛低垂,便陪着小心问道:“怎么了?你……那里不舒服么?”
听不到他的回答,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凌疏发现自己的衣服只是被胡乱裹在身上,他便慢慢穿起来,心中只是恍恍惚惚。他是奉命出来杀人的,却为何跑到这山洞里,跟要被杀之人鬼混了一晚?当真是匪夷所思。他并不觉得羞惭,只是一阵阵的懊恼后悔。
杨晔生就玲珑剔透的心思,瞧出他的神情,很显然是欢愉过后,又犯后悔了。他挪过来靠近了凌疏,低声道:“你不高兴跟我在一起?可是昨晚我俩挺好的,你不觉得么?凌疏,你这样对我可不行。我是个人,不是一件什么东西,用完了就可以随便扔掉。”
凌疏脸色难看,良久方道:“别跟我耍赖,并不是我非要和你怎么样。”
杨晔斜眼看着他,唇角也跟着吊了起来:“你昨晚那样,难道不是在诱惑我?小爷我心志坚定,什么都能抵挡,可惜抵挡不了诱惑啊!”
凌疏并不理会他的无耻言论,杨晔放软了语气:“凌疏,你别回去了吧,以后跟我在一起,我把从前的相好都不要了,乖乖地不再出去胡混,行吗?”一边眨着大眼哀求,一边就靠在了他的肩头上,在颈项中狠狠蹭了几下。见凌疏仍旧毫无反应,便得寸进尺地接着道:“衣服别穿了,穿了待会儿我也给你脱掉!”
不管他软语相求还是撒泼耍赖,凌疏恍如不闻,只是闭着眼调理内息积蓄力量,貌似还是打算有了力气一走了之。杨晔看了一会儿,忽然出手再一次按翻了他,恶狠狠地道:“我让你想走!小爷我这次做得你起不了身!我看你往哪里走!”
第72章
他果然说到做到,按住凌疏就扯衣服,凌疏实则已经起不了身了,用力想推开他,却未能得逞,便只得不再反抗。这两腿只要被谁给打开,似乎在此人面前就再也没法合拢,由得杨晔一阵风急雨骤后,凌疏再次躺在地上动不得,昏昏沉沉唯余了喘息的力气。杨晔跟着喘息,挤在他身边,伸手拨拨他纷乱的头发:“你还走不走了?”
听不到他的回答,原来又睡了过去。杨晔的手指将他散乱的头发轻轻拨了开,露出清瘦苍白的脸,便是睡梦中,似乎也甚是疲惫无力。他凝神看着,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意,手下便温柔了许多,喃喃地道:“你家皇帝怎么养的你,身上都没有几两肉。让你跟着我,你又推推脱脱地不肯,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