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佚
马车驶入小巷停稳,季灯抱着季小妹下了车来,看着眼熟的大门,忍不住一怔,
“这是……”
斐诺将马车停好,笑着解释道,
“这是大槐胡同第三间,我们上次来的那个。”
“那……”
季灯想着斐诺在季家说的,拧眉略一思索,就忍不住瞠目结舌,
“你不会把隔壁也……”
斐诺笑道,
“是,两间都是咱们的。”
“怎么、怎么买两间啊。”
季灯忍不住心疼钱,顿时将马车上那点子不自在抛诸脑后。
斐诺笑笑,将行李放好在各自的房间,一边解释道,
“我晓得你不愿同季家人来往,但又不能不来往。若是不想见了,咱们就住这边儿,只说是跟着我一起跑商去了。偶尔去那边住住,打发几次季家了事。”
季灯抿了唇,
“这么费事,怎不直接搬到府城里去。”
斐诺倒是想干脆利落的搬到个谁也不认识的府城了事,可问题是,他非要把季灯抓在掌心就是为了了解大安。如若去了一个季灯自己也不熟悉的地方,岂非本末倒置。于是只是打着哈哈,带兄妹两个看了房间,
“这两间你俩挑着住,我住那间。”
斐诺指了指屋子。
季灯一看,心都凉了半截儿,哪儿还有心思管斐诺买了多少屋子。
原来在场三人,一人一间屋子。一对儿新人的夫郎和相公,竟是分房而睡!
季灯就是再不通人事,也晓得夫夫该睡在一个屋。斐诺这番安排,可不是说他娶自己只是不想让他们兄妹在季家受磋磨而已!哪里有他自以为的半点夫夫之情?!
季灯顿时就红了眼眶,低下头去咬着唇。半晌低低的应了一声,带着季小妹进了屋子就关上门,把斐诺隔绝在外。
斐诺悻悻的摸了摸鼻尖。
这反应也太大了罢?
屋里,季灯捂着脸不肯抬头,一脸茫然的季小妹听见几声抽泣,担心的凑上去抱住季灯,
“哥哥,咋啦?咋哭啦?”
季灯又捂了一会儿,狠狠的抹了把眼睛,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安抚季小妹道,
“没事儿。”
斐诺肯把他们带出季家已经是恩情了,哪里又非要把他当夫郎不可。他能有大房子住,还不愁吃穿,已经该满足了。毕竟,他们和斐诺之间除了姨母的救命之恩的维系外,本也就是陌生人。
该知足了。
只是想虽然这么想,季灯却还是解开了包袱,翻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久久的握着出神。
既然不是相濡以沫呢夫夫,他总不能再觍着脸花人家的银钱。
39.第三十九章
不在小河村的时候,斐诺便在酒楼轮番点了酒菜,吃饱喝足回来,一身轻松。如今灯哥儿虽然过了门子,可斐诺到底没当着夫郎看,只想着等价交换不亏待了人家,依旧一日三顿叫酒楼送饭来。
待季灯好容易收拾好心情重新正视了在斐家的生活以后,就忍不住为斐诺花钱如流水的行为肉疼起来。在屋里纠结了半天,到底是去问了斐诺,
“以后要不别老吃外头的菜了,你想吃啥同我说,我买了菜回来做给你吃行不?”
斐诺倒是无可无不可,听季灯这么说便也就应了,家里银子尽数交给季灯,随他花用。
季灯看着斐诺毫不设防的模样,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大约是,是因着姨母才对他这般好的罢。
压下那点子酸涩,季灯每日早早的就起来去外头摊市转上一圈,提着一篮子菜回来,麻利的做了热气腾腾的早饭叫斐诺和季小妹来吃。
斐诺从回笼觉中醒来,便是触手可及的蒸蛋馒头炒青菜,还有个酒酿圆子汤,热乎乎的吃下肚,倒是比酒楼里的吃着更舒心些。
只是瞧着季灯鼻尖上忙出的汗和红扑扑的脸颊,斐诺关心道,
“累罢?要不还是点了外头的饭吃罢?起的早又累,火房里也热,做饭不晓得有多煎熬,别遭这个罪了。”
季灯抿抿唇,扯着嘴角扬起个笑来对斐诺道,
“不打紧,只是做个饭,不晓得有多轻松。做饭给你们吃…我也甘愿。”
斐诺筷子一顿,只听季灯又道,
“再过几日热了,我就做些冷淘凉拌,吃起来爽口,做起来也省事。不打紧的。”
既然季灯有了主意,斐诺也就不再强劝,只又嘱咐道,
“那也不用起这般早,我也不出门上工,你们清早起来也没什么干的,多睡一会儿晚些起也不打紧。”
季灯咬着馒头静静的听着斐诺一字一句嘱咐,最后低低的应了一句。
但显然斐诺的话季灯是没有听进去多少的。每天斐诺从回笼觉里爬起来,都能看见已经备好在桌上的早饭,今天生煎明天烧饼,变着花样的做。
一日三餐都是这个标准就不说,季灯还要兼顾着院落的打扫和屋子的擦抹,一天下来竟是没个闲的时候。好不容易瞧见没活儿可干了,季灯又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斐诺更是见不到人影。
斐诺虽然口腹之欲满足了,心底却总是觉得不得劲。墨绿的瞳孔微微眯起,季灯这是,把他自己当仆人了?
斐诺眉心一皱,他带季灯回来可不是为了伺候自己的。再这样每天说不了两句话,斐诺要猴年马月才能掌握到大安足够的信息?他可还想着骋游大安,安身立命的人生目标呢。
于是趁着白日里同季灯坐在一处的功夫,斐诺坐在季灯身边,鼻尖似不经意轻嗅两下,季灯这些日子接触过的植物种类便尽数被分辨出来。
墨绿色的眼珠微微一转,斐诺便有了主意。
没了方老太和徐氏盯着,季灯这些日子就光明正大的重操起了旧业,在香铺里买上些藁本、白芷,等量混了便是铺子里物美价廉的去头油粉。前阵子因着成亲的事儿,铺子里断了几日货,这下也算是腾出手了,季灯便又操持起来。得了的钱常常拿出一些来买了鸡蛋买了肉,做来给斐诺吃,就当是他和季小妹住在这里的租金。
只是香囊到底缝起来费时费力,季灯一日也做不了几个,正好手头有余钱,干脆就去买了些便宜的小木瓶装,然而成本到底是贵了些。卖一瓶出去,季灯不过赚上一文钱而已,好在走个量,也能挣上些。
季灯想着总该自食其力,不能再给斐诺添麻烦。可照这个挣钱的速度,再瞅瞅斐诺花钱的速度……
季灯越想越愁,手上拌着藁本白芷的动作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正当时,斐诺便在外面唤道,
“灯哥儿,快出来看。”
看什么?
季灯应声推门而出。莫不是斐诺又买了什么新鲜物事回来?
一出门,就见院中铺了张席子,上面满是青色竹片竹条,摞的像座小山高。斐诺正搬了马扎坐在一边儿,指尖是几篾竹条,一曲一弯,一抽一折,竹篾就逐渐成型,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显露在掌心,竹篾严丝合缝,还有个抽拉的匣盖,小巧又精致。
“这是……”
季灯已经猜着几分,却还是惊讶的瞪大了眼。
斐诺得意一笑,把竹匣放在季灯手心,又抽了几根竹篾唰唰唰的编了起来,
“这匣子可紧实的很,我专门买的烘好的,绝不会生虫腐烂,放个一年不是问题。”
斐诺照着店铺伙计的言辞重复了一遍,又道,
“你拿去装水看看,倘若漏出来一点儿,我就拆了给你重编。”
季灯不自觉收紧掌心,匣子四四方方的角硌着手,却是一点儿毛刺都无,触手只觉圆滑,当真爱不释手。
眼瞧着季灯露出个惊叹的神情,斐诺收敛了眼底的得意,笑着道,
“你最近不是在磨粉么,拿这个去装,省得还要花冤枉钱。”
季灯呼吸一顿。他这几日做去头油粉确实没避着斐诺,因为没什么必要。只是没想到,他连自己愁什么也注意到,还买了这么多竹篾回来……
季灯苦笑几分。斐诺总是待他这么好,怎能叫他不多想?可偏偏又不能多想。
只当是,欠斐诺的更多了。
压了压心底的酸涩,季灯扯了个笑也搬了马扎坐在斐诺身边,
“我来同你一起编罢。”
斐诺却是拒了,
“我一个人手熟反倒快些,你拿这些编好的进去装就是。”
两句话的功夫,斐诺已经又编了一个出来。
季灯闻言,也就不再执拗,抱着竹匣子回了屋。藁本粉也好,白芷末也好,迎风就飞,季灯也不敢拿出来,只能在屋子里分装。
于是两人一个编一个装,很快就形成了默契。季灯除去装匣,还要将两种香料混起来,耽搁之下竟然才将将迎得上斐诺编匣子的速度。
一番功夫忙下来,季灯前几日买回来的一袋子原料竟是尽数被装成了一个个小巧的竹匣。而席子上的竹篾还剩了三分之一。
斐诺将席子卷起来收好,笑着对季灯道,
“正好留着下次用,今天装的够了么?”
季灯看着摞了满桌的竹匣,也满足的笑了,
“够了够了,今天这些大约能卖好久呢。”
五十匣放在以往,约莫是半个月的量。然而季灯没想到,才过去五六天,香铺徐先生便乐呵呵的跟他催货,
“那五十匣已经卖光啦!灯哥儿尽快再做些送来罢,有多少都要。”
季灯讶然,
“这次怎么卖的这么快?”
徐先生笑得眯了眼,
“客人用了说好,又叫了亲戚来买,一来二去五十匣就没有啦。灯哥儿这次可得多买些原料,回去多配些才是。”
说着,徐先生就压低了声音,
“灯哥儿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你阿爸更有天赋,这么快就改进了香方子,比之原来的胜出许多,真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香方子?
季灯皱眉。他一直都是按着齐氏的方子配的,从未改过。
不管季灯怎么想,徐先生显然已经认证了季灯年少天才,招了伙计给季灯装好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