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佚
“没事儿。”
他只是没脸见人而已。
今天中午斐家的饭桌上一片奇怪,季小妹握着自己的小勺,却是不吃碗里的饭,左瞧瞧一脸小心的季灯,右瞅瞅绷着脸的斐诺,一副好奇模样,
“咋的啦?”
故作无事的斐诺撑着笑回了季小妹一句“没事儿”,便又握着筷子折腾碗底的米,似乎要碾成粉末才甘心。
季灯吃着饭,却也是味同嚼蜡,一而再再而三的偷瞄斐诺几眼。
不会是,生他的气了罢?
于是剔了筷鱼肚肉,小心翼翼的夹了到斐诺碗里。
斐诺虽然睚眦必报,却也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能为个鱼眼珠子气到现在,只是有几分抹不开面子,所以才食不下咽。
既然季灯小心的夹了筷鱼腹肉过来,斐诺便将那点子事儿抛诸脑后,用筷子挟了送入口中。
眼见着斐诺没有拒绝他夹的菜,季灯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斐诺瞧着便露出个笑来,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耍脾气的人?”
说罢,在季灯不好意思的笑中夹了一筷子鱼腹肉给兄妹两个碗里,
“吃罢,今个儿这鱼做的香,多吃些。就是这豆角怎么吃着怪怪的,是院里摘得么。”
季灯才为自己的揣测臊了脸,就听见斐诺疑问,便回道,
“不是啊,院里能吃的豆角摘完了,这是早晨一块儿买回来的。”
说着便也夹了一筷子炒豆角尝,季灯嚼着嚼着便笑了,
“也不老,只是吃起来不如咱们自己种的,可能是不如咱们种来给自己吃的,所以不尽心侍弄罢。”
说着却也是疑惑的皱了眉,可他挑的时候瞧着也还好,怎么吃起来却味道平平。
不过这点儿小事很快就被季灯抛诸脑后,只是笑道,
“以后院里可以多种几样菜,省钱不说,也比外头的好吃多了。”
斐诺闻言,随口应和了几声,顺势便跟着住了话头,安静的吃着饭。
吃鱼麻烦,总得将刺都挑净了才能行好在季灯把这鱼做的入味,倒也不心烦。只是挑着挑着,斐诺便忍不住神游天外,忽然就想到了今天『鱼眼珠子』的起因。
斐诺眉梢一挑,眼看着季灯吃的差不多,于是放了碗筷伸手揉了几下后颈,状似不经意般道,
“灶上还有热水么,我想摆个帕子敷敷肩和脖子,可能是昨晚着了凉,酸痛酸痛的。”
季灯闻言,连忙放了筷子,站起身来就要去给斐诺摆帕子,
“肯定是昨晚太累了,又吹了风,拿热帕子敷敷看行不行,不行就得赶快去找大夫悄悄,可别拖着。”
斐诺从善如流的被季灯送回屋,叠了热帕子在后颈敷上,
“刚吃饱,先坐一会儿罢,待会儿困了再趴着敷。”
季灯心无旁骛的叠好帕子,
“待会儿帕子凉了便唤我,我给你换热的。”
斐诺颔首笑道,
“麻烦你了。”
“哪里就麻烦了,”
季灯低了眉眼,不去看那白皙如玉的颈项,
“我既然唤你一声哥,做这些有啥麻烦的。何况你也是为了我才累成这样的,我做这些都是应该。今天中午吃了鱼,晚上给你熬个拌汤,再买只烧鸡回来,摊了鸡蛋饼配上凉拌土豆丝卷着吃好不?”
喉结悄悄上下一滑动,斐诺端着笑道,
“好啊,你做什么都好。”
季灯浅笑,又道,
“本来说做鱼给你补眼睛的,结果眼珠子反倒叫我和小妹吃了。晚上的烧鸡是你爱吃的,可要多吃些。今天就让我出个钱,且当是谢谢你昨夜辛劳的谢礼。”
不待斐诺要说,季灯低着眼睛又道,
“我晓得你不想让我花积蓄,可我攒了钱就是拿来花的。别的我不会什么,只能买些吃食回来做,这是一片心意,你就受着罢。”
说罢,季灯便端着盆急急出了屋,
“一会儿帕子凉了唤我就是。”
坐在桌边的斐诺看着季灯逃也似的出了屋,墨绿色的眼渐渐眯起。
季灯这…不对劲啊。
初识的时候,斐诺不过是给他烘个草都能得来一脸感激。后来假借着『兄长』的身份带去县里吃碗面喝碗馄饨,季灯便拿欢喜感激且仰慕的眼神来看他。
虽然斐诺不说,但心底确实受用。就同每一次顶着光明殿法师身份行走在诺亚大陆上收到人们崇敬之意一般,斐诺享受这样的虚荣。
可今天,季灯虽然也满是感激之情,可比起之前在季家时那满含情愫希冀的视线,差了些东西。
甚至还隐隐躲着他,连银钱都花的各自为阵。
斐诺已经完全忘记了季灯在初见的几个月里的有意避让,只记得在季家时季灯那一双含着笑意和莫名情愫的大眼。
因为什么呢……
斐诺努力回想,忽然福至心灵,墨绿色的瞳孔渐渐眯起。
季灯该不会是……还记着成亲那晚的事儿罢。
虽是猜测,但斐诺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否则还能因为什么。
年少慕艾,却被他一时恶趣味搅和了,抹不开面子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对谁慕艾不好,偏偏瞧上了他。
好在,及时止了损。
斐诺虽然挺欣赏季灯的眼光,比那些只看肌肉块头的金发女郎强的多,可也得说季灯做的对。
对一个迟早要离开的人,没必要投入太多感情。
只是想归想,斐诺却仍是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走,季灯止损倒是动作快!
45.第四十五章
既然季灯都想清楚要远着他了, 斐诺也就没必要再缠着人不放。这点子隔阂不影响日常交流。如若届时决定离开, 也正好省得平白伤心。
他这么一位优秀的法师, 离开时季灯一定会难过的。
斐诺对自己的人格魅力从无怀疑。
于是第二日,斐诺便没有再叫嚷着腰酸背痛,每日侍弄侍弄院里那两株重楼,帮着季灯做些家务, 却是再也不同先前的肆意和放松,又恢复了同季灯兄妹初见时的温文尔雅。
有礼, 却疏离。
要不是那双墨绿的瞳孔和一头深青的发色实在是与大安人迥异, 还要当他是哪个大家族里出来的世家公子。
季灯将斐诺突来的转变看在眼里, 心下很快了然, 努力着无动于衷。既然不是夫夫,像从前在山上那般不远不近的关系就很好。
季灯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心口到底酸涩。
于是两个人便这样不远不近的处着,菜摊照旧一起去, 也会一起慢慢磨着碾钵。只是每日问一句早午晚饭想吃啥,再道几句天气凉了多穿些, 便没了下文。
两人互相觉着挺好, 季小妹却是觉得不对劲,小心翼翼的看了两人好几天,终是忍不住在饭桌上,伸着短短的手努力探着身子给斐诺和季灯一人夹了筷她爱吃的炸蘑,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道,
“别生气啦, 有啥事儿不能讲出来反要吵架不理人的, 吃了炸蘑就和好,好不好?”
季灯一怔,随即不自在的笑道,
“没有,我俩没吵架。”
“真的么?”
季小妹将信将疑。
“真的。”
季灯信誓旦旦,夹了两筷子炸蘑放到季小妹碗里,
“快吃罢。”
季小妹又巴巴的看向斐诺。
斐诺浅笑,捏了捏季小妹的鼻尖,
“是真的,快吃罢。”
季小妹于是便信了,美滋滋的抱着自己的小碗吃了起来。
斐诺看着吃的正香的季小妹和不住给她夹菜的季灯,墨绿色的瞳孔中升起些不明情绪。
……
季灯当初买了三斤粟米,最后得到了十五盒迎蝶粉。数量不多,于是便夹在去头油粉中一起送去了香铺,按着一盒五十文的价钱卖。
徐先生起初还觉着贵,怕在铺子里卖不动,便劝季灯减些价钱。然季灯只是摇头坚持,
“这迎蝶粉从来只有卖的更高,没有更低的,不能减。”
他去打听过,另一条街的蕴香楼连几十两一盒的价都敢喊。虽然季灯甚至都不能算个合香的师傅,可季灯喊这价毫不心虚,不见有多少商家想卖这迎蝶粉却无香方。
要不是他买的粟米只是中下等,掺的香粉也只是最便宜的丁香,哪怕只冲着迎蝶粉美肌白肤的奇效,便是一两银子也是卖得的。
既然季灯这般坚持,徐先生虽然还有些担心,到底依了他。毕竟也是听说过其他家大铺子卖的更贵的。
然而饱含着季灯期盼这十五盒迎蝶粉,却并未如季灯所想的畅销,是在铺子里落了一个月的灰。
“要不然还是,减些价罢。”
徐先生看着季灯满脸失落,叹口气劝道。卖不出去倒不一定是香粉不好,毕竟香行中人,迎蝶粉乃美体嫩肤的上品香粉还是晓得的。
徐先生暗叹一声,约莫是他们铺子拖累了这香粉。
因着平日里来铺子的客人以周边的大姑娘小哥儿为主,温饱有余富裕不足,铺子里的香粉鲜少有卖的贵的,后者针对的也不过是偶尔心血来潮的公子哥儿,想着走个大运挣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