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佚
斐诺面色一僵,但见季灯满面担忧,也晓得这不是维护面子的时候,于是连忙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我身子确实弱,打一架就要虚弱好久,所以平素都是躲着人走的。若不是因着你们,我轻易不同人动手。”
话说到后面,斐诺还不忘给自己招揽好处。
原来如此。季灯心底那点子困惑彻底解开了。这样就说的通,当初在山上第一次见斐诺时,他也是受着伤昏迷,将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昨晚也是,回家路上不也昏倒在家门口了么。
小心的看着季灯的神情,斐诺握着季灯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灯哥儿,别怕我好不好。”
季灯回神,就瞧见斐诺小心翼翼的神情,衬着苍白如纸的面色颇为可怜,心底便是一软,反过来安慰道,
“我怎会怕你。先不说你是我相公,你昨晚还救了小妹,我怎么会怕你。就是我,假若会功夫的话,也是要把他们千刀万剐的。”
听得这番话,斐诺彻底放下心来,俊俏的脸上就露出个有几分傻气的笑,
“那就好,你若怕我,我定然要伤心死的。”
季灯心下酸涩几分,却扬起个笑来向斐诺保证,
“我不会叫你伤心的。”
“灯哥儿――”
一桩事了了,斐诺却还有一桩顾忌。昨晚的事,斐诺不晓得季灯究竟看到了多少,假若全被瞧见了,这会儿尽数同他坦白也不是不行。
“恩?”
季灯闻声抬头看着斐诺的下巴,人长的俊,连下巴也比别人好看许多。手指动了动,却到底还是没有摸上去。
斐诺摩挲着季灯滑嫩的小手正欲开口,却又生了几分犹疑。
可万一没瞧见呢,灯哥儿这模样不像是瞧见的……他冒冒然讲出口季灯假若一时接受不了怎么办。
虽然斐诺相信,季灯一定会很快适应并以有一个法师相公为荣,但他们实在才睡在一间屋子没几日,斐诺实在不想这么快就打破眼下的和谐场面。
好歹再腻歪上阵时日,且叫季灯自己慢慢发现去罢。
斐诺打定主意,把满腹草稿掐断在喉咙里,转了话题道,
“铺子里今日就歇一日罢,昨个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今天好好休养一天,明天再开门也不晚。”
季灯这才想起来自家还有家铺子,连忙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下地汲上鞋子,回头扶着斐诺躺下,给掖好被子,
“说的是,只是我今个儿起晚了还没去铺子里,只怕家和兄弟两个还等着,我先去看一眼,回来给你们做饭吃,昨晚受了惊,今天吃点好的补补。”
斐诺虽然幽怨被窝里只剩他一个,但还是很懂大体的应了,毕竟他是个成熟的法师,
“早点回来。”
季灯被看的心里一软,哪儿有不应的。于是急急往纂香苑赶去,走到一半儿,却是突然想起来原本是想问昨晚斐诺如何知晓拍花子所在之处的。不过……
季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脚步顿在原地,眼中闪过些不确定,却很快为坚定若取代,又急急往铺子赶去了。
……
因着元宵节这么一场,谁也没有心思出来逛街溜达,除去买必需之物和上工,其余时间都窝在家里,擢莲街因此很是冷清了几天,除了药铺之外生意都冷清,有些铺子干脆就关了几日门在家窝个晚冬。附近的街上也少了许多以往的欢声笑语、喧嚷繁华,加上冬日尚未完全褪去的寒意,瞧着颇为萧索。
街上捕快时不时结队跑过,手里都握着刀,每条巷子挨家挨户的敲开门盘问过一遍,搜查有没有漏网之鱼的拐子,以及当晚力灭拐子之人的线索。斐家自然也被光顾了一番,季灯心惊肉跳的把人放进来搜查了一圈,好在捕快什么也没搜出来,斐家仍旧原模原样。
官府查了半个月,也没查出来个所以然。拐子算是被拔萝卜带泥的一窝端了,死相还颇为凄惨,只是谁出手端的这个窝却是一点线索也无。官府老爷愁的头疼,百姓却是觉着大快人心,私下里都传着说是老天看不过眼出手惩罚了这群拐子,纷纷拍手叫好。还有人声称亲眼瞧见那夜金光从天而降,大罗金仙现身黑云之后云云。
总归,倒是一点儿没扯到纂香苑的小季掌柜夫夫身上来,倒是叫季灯松了口气。
等到温温凉凉的东风吹绿一城碧柳时,官府无可奈何只好把这事儿以『分赃不均,自相残杀』的名头结了案,而府城百姓也早已有了更新奇的话头挂在嘴边,把这事儿抛诸脑后。
77.第七十七章
纂香苑。
如今的纂香苑同去年相比可以说是更上一层楼。去年虽然很快在府城立稳脚跟, 揽了一批熟客,可今年已然打出了名声,到附近几条街打听一圈, 鲜有不知晓的。
而这番转变,还要多亏了纂香苑开春时一口气推出的三样新香粉。
苏素素被苏掌柜在家拘了整整一个年节, 元宵节好不容易出来放个风, 偏偏又遇上了拍花子, 苏掌柜老来得女, 自然吓得又将爱女拘在家许久, 眼见着外头太平了,这才敢让苏素素出门。
苏素素素来是个爱玩的,憋闷了这么多时日, 可不得好好逛逛。孰料一出门就听闻纂香苑新推出了三样极新奇的香粉,于是兴致勃勃的直奔而来。
铺中客人不少, 大姑娘小哥儿、婶子阿么应有尽有,有自个儿在柜架边逛的,还有七八个却是都聚在铺子一侧。苏素素心下好奇,连忙也凑上前去。
就见一个伙计模样的少年正滔滔不绝,
“您拿不定主意不要紧,且让我给您仔细说道说道,您再做打算。这『蕙萱香』闻之厚重而不压抑,最适合拿来送爹娘阿爸, 香名也是有讲究的, 取自『灿灿萱草情, 倚门慈母情』;『撷豆香』出自『红豆生南国,愿君多采撷』,香味缱绻沁甜,焚之香气永而不散,用来送相公娘子夫郎再是合适不过;而『云落香』佩之香气清透隽永,送友人则是上乘之选。”
喝!
苏素素睁大了眼睛,小季掌柜这是从哪儿寻来这么个宝,能说会道的,瞧瞧周围这些客人面上的意动之色,连她都想买了。
“可小郎你讲了半天,听着也只有名头这个噱头,新奇之处究竟在哪儿?”
不料苏素素这话才出口,前面的女客就回首来睨了她一眼,
“你懂什么,这三种香虽然自有香方在,但小季掌柜讲了,这柜架上所有的香料香花都可以按照自己心意选了,不拘数目斤两,不拘种类形式,自个儿拿回家去磨了,混在小季掌柜做好的原香里头,就是独一无二的一份了。加之是自己亲手做的,比买来的多了多少情谊出去,就是拿来自己用也是好的,墙上不是贴了小季掌柜推荐的香花么。小季掌柜这儿也有小研钵出售,精致小巧不说,价钱也合适。”
“那若是没功夫选,也懒得磨怎么办?”
那女客一噎,估计没想到这小姑娘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却是个手懒没情调的,当下不耐烦的指了指对面的柜架,
“小季掌柜有配好的成品,你只管去那边选便是了。”
苏素素还要再问,女客却已忙不迭的回头去,将自己挑好的香料装在店里的木匣,排着队塞进伙计手里,
“小郎,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小伙计把木匣里的香料倒出来用杆秤称过,用个绣着香花的香囊仔细装好递给女客,
“三十七文,加原香七十文共一百零七文。”
女客爽快的掏了铜板,拿着香囊美滋滋的走了。
苏素素瞧着有趣,于是当下也兴冲冲的从柜架上拿了个木匣对着两排数十样各色香料琢磨了起来。
虽然她还没定亲,但做来送给爹爹娘亲也是好的。
苏掌柜是个书肆掌柜,身上不由得就带了些书生的清高,不爱俗物,苏素素于是专门挑了蕙草香兰这般象征高洁品行的香料,另买了一套巴掌大的研钵。香料已经粗粗磨过一遍,只需回家磨细混起来就是。心满意足的逛了一圈,苏素素掏着银钱问伙计,
“你家小季掌柜呢?”
家和眨了眨眼,露出个只可意会的笑来,
“同斐先生两个在柜台后头呢,您寻小季掌柜有事儿?”
苏素素怔了怔,余光扫及柜台后黏在一处的两人,随即面皮就泛了红,连连摆手道,
“没有、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然后小姑娘就红扑扑着脸蛋跑了,险些连香囊都忘了拿。
然而被家和同苏素素想歪的季灯此时却是没有同斐诺腻腻歪歪牵个小手,而是仔细挑拣着甘松叶。
开春之后铺子里生意颇好,家和兄弟两个勤快肯吃苦,加上好热闹也来帮忙的季小妹,铺子里的活计又都轻省,人手也就能周转过来。只是做香粉的却只有季灯和斐诺两个,实在是做不了太多,叫季灯马虎制了赶量又不愿意。
好在斐诺有主意,提议索性拿些简单的香方子制成个半成品,剩下不重要的几步且让客人们自己琢磨去,不想还真招揽来许多客人。
至于迎蝶粉这些已有的招牌,季灯便也听从了斐诺的意见,因着香粉做一次能得一瓮,一月便专供那么几种,月月换着香粉来。物以稀为贵,加上效果也确实对得起客人们的银钱和等待,纂香苑的生意还当真不错。
只可惜这法子见了效,其它香粉铺想必很快也会效仿起来,之前的香粉盒子就是一茬儿,不过做的都不如斐诺亲手刻的精巧罢了。
空担了白日腻歪名头却没腻歪实质,更可怜是不晓得自己亏过一波的斐诺近来又做起了老本行,因着铺子里出售香粉数量不多,他也就又空的出手来雕刻木盒。
毕竟用木盒香粉的价钱就能定的更高,斐诺自然不愿意用买外面的瓷瓶。
铺子有两处收账的地方,除去斐诺这处,还有一处专门设在了三样新香粉处。
家和是秀才子,识字能记账,品性考量了几个月下来也信的过,斐诺索性叫他管了这处收账,家和感激掌柜信任,做起来自是更用心三分。
家和那儿分走一些人流,来柜台的人便少些,留更多功夫给斐诺两个独处。夫夫两个俱立在柜台后头,有客人选好了来结账,便一个收钱一个记账,客人走了便又拿起各自的家伙忙活,虽然偶有交谈,但只要叫外人看上一眼,就晓得二人之间黏黏糊糊的气氛谁也插不进去。
于是纷纷心照不宣彼此促狭的眨眨眼,麻利的结了帐走人。
斐诺眼尖,不愿辜负众人好意,握着刻刀的手一会儿就要放下刀休息一下,帮着季灯挑拣甘松叶,只是手不安分,时不时就要碰一碰滑腻的小手才能干正事儿。
季灯本来正正经经的忙着,到后来却也忍不住脸红。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怎么也该等着回了家再说。
斐诺大喜,连连点头,转而拼命盼着客人都快些走好早些关店,只是面上还要正正经经的帮忙,
“这枝梗好好的怎么也要折掉?”
脸红归脸红,季灯手脚麻利一点不减,几下折尽一叶霍香的枝梗,闻言笑道,
“这霍香、甘松和零陵一类的香料必须去尽枝梗杂草,经日头曝晒至干燥,再用手揉碎、拈去尘土,否则就会损失香气,合香的时候香味就不纯了。”
“原来如此。”
斐诺颔首,手上的功夫跟着就起来,他虽不如季灯老练,但手速也是不差几分的。
“最近怎的想起来拾拣甘松了?下个月不是要做桃面方的么?”
“这不是马上要端午了么,”。
季灯嗔他一眼,随即才想起来斐诺约莫还没在大安过过端午,当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讨好道,
“端午要吃粽子,用泡发的糯米裹了红枣,外头缠上箬叶下水煮熟,你若喜欢,蛋黄猪肉、红豆蜜糖也都能包,届时我一样包上几个你尝尝,喜欢哪个我明年就多包些。”
斐诺心里乐得美滋滋,面上也不吝表现,
“当然好了,我帮你一起做。只是这过端午同甘松有什么干系?”
“有――”
季灯掰着指头如数家珍,
“端午要戴五彩绳、喝雄黄酒避病驱鬼,保佑一家人身体康健。我做个『涤垢散』,意喻洗去霉运不洁,好应个节景。只是得辛苦你多做些木盒了,我估了估,约莫得一百个。”
眼下离端午,将将还有一个月,虽说时日不紧张,却也不充裕。而按着纂香苑如今的客流量而言,一百个却着实不多。
“一百个盒子哪……”
斐诺故作为难,余光暼及季灯心疼欲改口,连忙抢先道,
“你陪着我,就是三百个盒子我也能刻完。”
不过三百个怎么也得是建立在有小手摸有小嘴亲还有夫郎搂着睡的前提上才能行。
被这般灼灼目光盯着,再想想这些时日隔着两层被窝也要亲亲蹭蹭的斐诺,季灯顿时红了脸,却还是支支吾吾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