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不待我
当然,不只是林老太爷,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现在都有点意难平。他们恨不得时光倒流,救下太子的是自家的孩子。
尤其是以安家为主的人,詹士府是辅佐太子的机构,里面的人都是太子的忠心支持者,也是太子的亲信。他们几次想往里面安插人都安插不进去,现在一个机会被他们白白的浪费掉了。
不过当官的生性多疑,发生的事总是要在心底琢磨好几遍,想出这事引发的几种后果。尤其是安老太爷子,他忍不住琢磨了下现在的情形,和林老太爷当时在行宫的失态。安老太爷总觉得林老太爷所在的林家虽然还是纯臣模样,但说不定会慢慢或者已经开始倒向太子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安老太爷神色不由的肃穆起来,心下打定主意要给林家找点事折腾下。
林老太爷在皇帝执意要让林悦入詹士府时,他就想到了自己要面临的东西。此时看着林悦,他还是忍不住哀叹一声。若是林如安入了詹士府,他也有八分把握让林如安和太子保持距离,让朝堂文武都能看出他们林家仍旧是纯臣。
唯独林悦他半分把握都没有,林悦对林家没有全局感,像是一个外人。
不过林老太爷仍旧打起精神道“詹士府是辅佐太子的,不同其他。你行事向来不大稳妥,在里面万万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万一出了岔子被人抓着把柄,我们林家和太子都救不了你。”
林老太爷说完这话已经做好了被林悦反驳的心里准备,谁知等了许久,只等到林悦抬了抬眼,十分温顺的说了句“是。”林老太爷瞬间感到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来爬去,密密麻麻的,难受的很。
林老太爷喉咙里想要说的话慢慢又给咽回去了,他停顿了半晌,勉强说了句鼓励的话“你能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便好,日后入朝为官,万事要谨慎小心。”
林悦还是顶着那张平静的脸,平平淡淡道“是。”
林老太爷和林悦这话谈不下去了,他看了眼林忠,自己便起身离开了。
等林老太爷离开后,林忠看着林悦那张平静的脸颊,神色复杂,最后他道“你虽入了詹士府,但现在并没有官职在身。詹士府人才济济,你去了怕是会受到一些不平。好在你对太子有恩,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说道这里林忠沉默了下,随后有些艰难道“林家不参与皇子之间的那些争斗,你身为林家嫡系子孙,好自为之。”
林悦拉长声音哦了声,林忠看着他那盐油不进的脸,最后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别的了。
林悦看林忠没什么交代的了,便起身回自己寂静的梧桐斋去了。他是个心硬如石的人,面对林老太爷和林忠突来的温情,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他很快要入詹士府了,林悦这天夜里安安稳稳的睡了个觉。他并没有半夜三更溜达出去找齐染,这让在东宫处理完公务的齐染微微有些不适应。
他都有点习惯半夜三更一抬头,一团黑影子坐在自己对面,偶尔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现在对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齐染喝了口凉茶,而后洗漱一番便睡去了。
林悦因为胳膊上有伤的缘故,皇帝特意恩准他伤势好了之后,再入宫。
斐清倒是前来看望过他一次,提了不少贵重的礼物。其实大部分礼物是斐贺让斐清送来的,主要是为了谢林老太爷当日的仗义执言。不过斐贺知道林老太爷对他们斐家的态度是能不沾就不沾,所以这礼物便都给了林悦,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他们斐家没有失礼。
斐清提起这事忍不住啧啧称奇,他道“我一直觉得林大人为人做事挺古板的,没想到说起那些噎人的难听话一点也不比你差。我一直纳闷你的性子像谁,现在终于明白了。”
林悦看了斐清一眼,慢吞吞的给银狐喂了口吃的,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斐清神色莫名“我倒是想去干别的,但是我爹让我最近老实一点,不要胡作非为,还让我安下心多读书,免得下次被人随意就激怒了。我在家里被书折磨的半死,这不就趁着机会来看看你。不过我看你这伤势很快就能好了,到时你可就成太子殿下的人了。”说到这,斐清神色郑重了下,他道“官场险恶,你这性子注定要吃亏的。那詹士府的人都不是好说话的,到时太子殿下也帮不了你的。”
林悦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临头再说吧。”
若是平日斐清还是很喜欢林悦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的,但是入朝为官,他就忍不住担心。不说朝堂,就说内宅人多了,那也是复杂的很。
好比最近他爹和他二叔之间气氛就很让人看不懂。
他爹差点被那无脑的刺客冤枉后,回到斐家便找到了他二叔,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争吵起来了。他二叔在院子里跪了几个时辰,口口声声说是他爹不相信他。
斐清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他爹没有说,那肯定是大事。最关键的可能是他爹没什么证据,只是心头有疑惑。
想到家里的这些糟心事,斐清觉得脑门子都紧了。有着闲功夫,他还不如上树去捉几个鸟烤烤吃呢。不过斐清这些日子被斐贺和韩氏管的严,他在林悦这里又逗留了半个时辰,最后不情不愿的起身回去读书了。
不读书就要被他爹拿枪揍,反正两样是要选一样的。
林悦的伤势好了后,便准备入宫尝试尝试做官的滋味。说来他虽然是皇帝亲口封下的詹士府官员,但到底没有官职在身,没有资格拜见皇帝。
林悦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也不大想看到皇帝。
不过入宫之前,他还做了些准备,打算去南街买点小礼物送给齐染。前面已经说过,林悦安下心想要和别人相处,总是能做到面面俱到让人如沐春风的。
林悦出府的这天,天气很好。他一向低调,不喜欢坐马车。还好林府离南街不算远,慢慢走也能走到。
不过刚刚走过朱雀街安家门前,他便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主角是那个南诏送来的质子越秀。
越秀是被安家的下人给扔出来的,同他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越秀给安家送的包裹,里面滚出一块金子和一座玉观音。安家的下人十分嚣张的对着地上的越秀道“我们家老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们南诏三番五次想要刺杀皇上、太子和九皇子,现在还想让我们老爷去为你们求情。我们老爷忠君爱国,怎么会为了你送上来的东西就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呢?”
说完这话,那下人还唾了一口,然后转身离开,把安家的门狠狠的关上了。越秀这个南诏王子在京城是非常不受人待见的人。他不受南诏王重视,说是质子,皇上若不给脸面,他在京城连普通人都不如。
林悦习惯半夜在京城溜达,也曾看到越秀被几个所谓的宗室子弟恶意捉弄羞辱,邀请他去醉月楼,说是能让他见到皇帝,然后逼他喝酒,不会喝硬灌,最后在醉月楼的姑娘靠上来时,在众人荒唐大笑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跌跌撞撞狼狈而走。
而越秀身边的人,有几个对他也算是真心的,很可怜他受这份罪。但更多的却是把他当做一件物品来看待的,他们只想着把越秀看牢,让他万事隐忍。要不然大齐又有借口向南诏发难不说,越秀万一出了事,南诏还要送来别的王子做质子。
林悦看着越秀,心中没什么想法。大齐和南诏的边境之争自古就有,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只是无论是胜利者还是败敌者,都会有人承担那些血流成河的伤痛。
此时的越秀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还有些水渍,看样子在安家已经受了些屈辱。他人很瘦弱,站起来时身体晃悠了下。安家教训的人,四周自然是围满了看热闹的,那些人对越秀指指点点的,嘴里说着南诏可恶什么的。
林悦本来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但他看到越秀的目光时,他微微愣了下。越秀从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懦弱的,但他的眸子是极亮的,他想活着。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地,他都想活着。
他和林悦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也不能说完全不同,至少越秀惜命。逆境之中,也惜命。
越秀捡起包裹,把东西收拾好,紧紧抱着,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安家门前。离开朱雀街,越秀叹了口气,他有些苦恼,安家不肯帮忙,这京城谁还敢在皇帝面前提南诏的事。
他身边的人只催促他找人,可这大齐的京城谁会给一个不受宠的质子面子?
越秀想着,倒是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不怀好意之辈朝他围了过来,那些人穿着破烂,大概是想抢走他手上的包裹。
等越秀发现不对时,他已经被人围住了。
越秀看着那些人眼中的贪婪,小声懦懦道“你们想做什么?”
“把东西交出来,我们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