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一丝疑心——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子,还是那个脑子蠢笨的小表弟吗?
叶凡堵气似的背过身,拆开钱串,一枚接一枚地往外扔。
亮闪闪的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丁丁当当地落到院子里。
叶凡仿佛上了瘾似的,更加欢快地扔了起来。
瞧见他这败家子的模样,林生终于安心了。
他今日过来原本有大计划,没成想,正事没说,反倒挨了一顿臭骂。
林生也没了心情,当即起身,道:“为兄今日就是过来看看你,看见你这精精神神的模样,为兄也就安心了。”
叶凡暗笑,老子当然精神,你要是想听,还能再骂上三百回合。
“这就走了?”微鼓的脸,似是不舍。
“走了。”林生觉得今日这窑洞格外憋气,迫切地想要离开,随即想到未竟的计划,又道,“为兄改日再来看你。”
叶凡灿然一笑,“成。”你敢来,老子就敢接着。
瞧见他依赖的模样,林生胸口的闷气终于顺了些——再耐着性子哄上两日,到时候……哼哼!
叶凡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恋恋不舍。
林生还没来得及得意,便听到他说——
“表哥,再给我一串钱罢,刚刚那串扔完了。”
林生捏着袖袋,在脑子里默念了十遍“酒坊”、“酒坊”、“酒坊”……这才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不情不愿地再次掏出一吊钱。
“好生收着,别再淘气。”
“知道啦!”叶凡拎着沉甸甸的钱串,毫不吝啬地冲他露出小虎牙。
林生走出一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下意识回过头,看向门边的小郎君。
叶凡扬起手,摇呀摇,“表哥,说好了,改天还来!”
林生瞬间安心了,笑着应承,“一定。”
等他背过身去,却是低声骂了句,“傻蛋就是傻蛋,怎么可能说好就好。”
胖团听到,气坏了,“凡凡,他骂你傻!”
叶凡不甚在意地撇撇嘴,“就他精,精得掉渣。”
诶?什么意思?
胖团扭了扭,虚心求教。
叶凡微微一笑,“自以为很精的人,早晚有一天会被虐成渣,这就叫‘精得掉渣’。”
白光欢快地闪了闪,新的词汇!
要上交给主脑!
院子里,小锤子正忙不迭地捡着铜钱,一张小脸闪着兴奋的光——好多钱!
天上掉下来哒!
第10章 送猪肉
【就知道你心里有老子】
林生走后,于家诸人明里暗里地看着叶凡,皆是欲言又止。
叶凡猜出其中的原因,又是摇头,又是好笑。
原身被骂傻子真是一点都不冤,连六岁的小锤子都能看出林生居心不良,偏他一次次上当。
他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们想劝我,放心,先前险些被他害死,我哪里还会上当?”
听他这么说,于家父子皆是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惊不定。
于二郎忍不住开口,“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让他进屋?”
叶凡勾了勾唇,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可听我说了一句好话?”
窑洞的门没关严,叶凡骂人时声音又大,于家父子自然听到了。
于二郎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故意在耍他?”
叶凡笑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以为二郎哥是个通透的。”
于二郎面上一窘,我自然通透,这不是怕你傻么?
“如今骂了他一顿,我也算出了口气。他若就此收敛还好,若是不然,我必会新账旧账一起算。”说这话时,叶凡面上一片肃然,与他稚嫩的长相十分不符,让人既惊讶又信服。
于大郎实在,第一个放下心,憨憨一笑,“只要小郎不再上当就好。”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不会再傻傻地任人欺凌。”叶凡的视线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点到即止。
于叔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想起已逝的叶老爹,又思量着叶凡近来的改变,心头五味杂陈。
该说的说完了,叶凡轻轻松松地一笑,把菜碟往中间推了推,“来,吃饭,再说下去就凉了。”
于叔回过神,在他之后拿起筷子。
于大郎、于二郎也相继端起饭碗。
娘子们在隔间,也默默地吃了起来。
说起来,叶凡刚来的那两天,是和于家人分开吃的。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这一家人天天就着野菜喝稀汤,把米面干粮都给他留着,这才强硬地要求一起吃。
即便如此,娘子们还是分出一个小桌,在厨房或者旁边的小隔间吃。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现状,叶凡没再坚持。
他拿起盘中唯一一颗鹅蛋,用筷子将腌得流油的蛋黄一分为二,一半夹到自己碗里,一半给了小锤子。
小锤子丝毫没了最初的小心与惶恐,不等于叔发话,便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透过半挑的门帘,大郎媳妇看到自家儿子鼓起的小脸,鼻子不由发酸。
她比于婶更加相信小郎确实“开窍”了,放在从前,他哪里会给小锤子吃的,还陪他疯玩?
眼瞅着叶凡的饭碗空了,不等大郎叫,她便掀帘子出去,要给叶凡盛上。
叶凡侧身躲开,黑亮的眼睛弯了弯,“嫂子安心去吃,我自己来。”说着,便利落地起身,熟练地握住木勺,满满地盛了一碗。
——小郎果然变了,再也不能拿从前的眼光看他了。
这是于家人心里共同的想法。
***
吃完饭,叶凡正在土坡上遛达着消食,远远地看见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疾驰而来。
那马生得宽额大鼻,四肢粗壮,一看就是塞外的良种。
李曜好马,还在乡下买了块地,建了个私人跑马场。叶凡跟在他身边,多多少少学了些皮毛。
正看得出神,便见那马踢踢踏踏地上了高地,一阵风似的朝着他家窑洞奔去。
及至跑到门外,缰绳一勒,高壮的汉子翻身而下。
“噫!咋连个栓马桩都莫有?”一开口,浓浓的西北味儿。
叶凡扑哧一笑,抬脚朝家门口走去。
于叔也听到了动静,开门出来,一眼瞧见着汉子穿着不俗,又佩着腰刀,黑瘦的脸上又惊又怕,“这位壮士,敢问——”
不待他说完,汉子便大着嗓门问:“你家可有个面皮白嫩的小子?”
于叔第一反应就是叶凡又惹事了,一时间只是怔怔地抱着手,不敢吭声。
于大郎和于二郎也双双跑了出来。
汉子见他三人傻傻愣愣,啧了啧嘴,自顾自道:“管家说的,就是这个坡上……左右也没别家,就这儿了!”
说着,便从马背上卸下一个筐子,哐唧一声扔到门边,“一筐菌子,你家小子揪的,还有个猪后墩,我家侯爷给的,说是吓着他了,压压惊。”
说完,也不等三人多问,骑上马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叶凡刚好走过来,只看到一片扬尘。
有村民三三两两地经过,看热闹似的围拢过来。
待看到那扇肥瘦相间的后墩肉,无一不是倒吸一口凉气。
“于老汉,那人是谁,咋还给你送上肉了?”
“咦,看这皮厚肉粗的,竟是头野猪……”
“莫不是你家三娘说上亲了吧?那个是准姑爷?”
“瞅着五大三粗的,得有二十好几了吧?”
“可是山中的猎户?”
“……”
这些人嘻嘻哈哈,越说越不像话,于二郎率先耐不住,狠狠地啐了口,“若是我家姑爷,便是你家爷爷!”
村民们见他骂得难听,也不乐意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咋还骂人?”
于叔冷声道:“我家三娘还没议亲,你们这样胡乱编排,莫不是成心毁了她的名声?”
于大郎也黑着脸,一副想要打人的样子。
大伙面上讪讪的,忙把话往回拾,“也就是街坊邻居瞎猜猜,没人往外说……”
“这样最好!”于叔板着脸,冷哼。
话说到这里,众人也觉无趣,又舍不得走,便把话题拉回猪肉上。
“这是怎么得来的,于老弟就交个底呗?”话外的意思便是,若有好处,大伙也好跟着沾沾。
于叔哪里知道底细?
叶凡拨开人群,走到筐边,细软的手指掀开包着猪肉的草叶子,往下翻了翻,平菇、木耳、口蘑,还有那朵大灵芝……不仅没少,还多了些。
不是不认识老子吗,干嘛还巴巴地送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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