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枝
闵真如自己端着麻糍吃了两片,就拿着要喂他爹爹吃,“爹爹,你吃~吃~”
闵湘把他放到地上,道,“我不吃,你自己吃,不过,只能吃五片,其他的留在那里,不听话,下次不给你买。”
闵真如嘟嘴巴,端着碗往屋里走。
闵湘要回书房里去继续做事,没想到院门却被推开了,刚才那位姜公子朝他笑道,“家里仆妇出门了,我正好不知铜板放到了哪里,要买那糕,又没铜板,只好过来叨扰,借一点应急。”
闵湘道,“你且等等。”然后就进屋里去了,一会儿拿了二十枚出来给姜初衍。
姜初衍看着他递过来的手,白皙干净纤长的漂亮手指,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沉耽,然后赶紧接了,又道了谢,“等我家仆妇回来,就来还你。”
闵湘送他出去,“邻里之间,互相照顾乃是应当,不急不急。”
他的语言一直客气,神色却又一直冷淡。
姜初衍不由多看他,心里有些沉沉的,其实当年吴湘也是这样。
姜初衍买了一大包麻糍糕,坐在房间里把那麻糍糕看着,这种麻糍糕,是用糯米做的,之后还用油煎过,闻着也还挺香。
不过,他以前还真从没有吃过,他看着这玩意儿,就想到刚才的闵湘,和他记忆里的吴湘并不如他最开始期待地那么像,但即使如此,已经让他欲罢不能了。
七年的等待,等来一个和他相像的人,能够一解相思之苦,已经能够稍稍安慰他了。
第3章 回忆
容简拨弄着桌子上从闵湘那里借来的没有用完的铜板,似乎这上面还留着对方的气息。
窗外夕阳的光辉将院子里的树木都染成了红色,而他的思绪也随着那光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容简,是先皇的第三子,他的母亲姓姜,是一个品阶不低的妃子,不过长得并不漂亮,只是中人之资,在美女如云的皇宫里,自然不能博得皇帝的欢心,更甚者,从吴妃雯娴入宫之后,因她端方美丽冠绝后宫,性格又温柔体贴,还琴棋书画皆精,先皇就独宠她,宫里的其他妃子基本上都失宠,而且后来姜妃娘家还出了事,于是越发被先皇嫌弃,姜妃本就不是豁达的性格,郁郁寡欢,身体便不好,她在容简幼年时就过世了。
先皇沉迷酒色,根本不管自己儿子,可想而知,容简小小年纪在宫里没有倚仗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有被托付给另一个嫔妃抚养,对方即使想对容简好,在后宫里也无权无势,更何况她自己还有个儿子,故而对容简也只是面子上的照拂罢了,并不真心。
吴湘是吴家正房的小儿子,长得雪团一般地白嫩可爱,因吴妃不能生育,就时常把这个小侄儿接到宫里玩,以慰藉自己不能有孩子的悲伤心灵。
就是在那时候,容简第一次见到了吴湘。
那是在一个春天,天气咋暖还寒,容简从勤学馆里上完课回自己住处去,在路上远远看到一行人过来,仔细一打量,不是吴妃是谁。
那时候,他才七岁,不过已经知晓不少事情,此时站在游廊里恭敬地侯着要向吴妃问安。
吴妃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那个孩子穿着红色的短袄子,领子上的雪白的貂毛衬着那雪白的脸颊,大大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瞳就像夏夜的夜空,有着吸引人不可自拔的魔力。
容简当时就看得呆住了,心想那个玉娃娃是真人么?看穿着不是一个女孩儿,该是一个男孩儿才是。
吴妃走近了,他就赶紧行礼,吴妃性子柔和,倒从来不飞扬跋扈,见容简身上的披风旧旧的,就放开了吴湘的手,过去双手扶着他将他扶了起来,又握了握他的小手,说,“怎么这么凉凉的,虽然已是春天,可这天气并不暖和,你要多穿一点才是。”
说着,又让跟着容简的几个小太监要好好照顾他。
吴湘那时候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被他清亮而明澈的目光盯着,容简当时甚至有些窘迫了,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披风太旧了,衣服也没有穿最好的那一套,会让对面的漂亮孩子看不上。
这时候,吴妃让吴湘过去,对着容简介绍道,“这是我的侄儿,叫吴湘,只比你大月份呢,以后不上学的时候,也到我那里去坐坐。”
是非常官方的说法,容简依然觉得非常感动。
吴湘一直手里拢着一只很小很小的手炉,他默默地将手炉给了容简,没有说话,跟着吴妃走远了。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容简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震撼,握着那个手炉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
跟着他的小太监们恭送吴妃已经走远了,其中一个才对容简小声说道,“殿下,那不过是个外戚人家的小公子,就敢把他的手炉给您,真是不知尊卑。”
另外一个说,“谁叫那是吴妃娘娘的侄儿呢。看他像比殿下还像皇子呢。”
容简没有说话,仅仅七岁的他,十几岁的孩子恐怕还没有他明白得多,没有他的心思深沉。
虽然吴妃娘娘不过是个客套请他去她宫里,容简却真当了真,往他宫里去请安,他来了,吴妃自是不会将他拒之门外,毕竟是个小孩子,又死了娘,怪可怜。
其实容简是打听好了吴湘还在宫里,这才去吴妃娘娘那里的。
吴湘坐在榻上,正在读诗,因为他进去,就停了下来,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吴妃让他过去,坐在了吴湘的身边,他闻到吴湘身上香香的,是宫里用的面脂的味道和衣服的熏香的味道。
容简是天潢贵胄的出身,在吴湘面前,从最开始,他就有种自卑的感觉,越长越大越甚。
小的时候尚能控制这种自卑,长大之后,特别是明白自己多么爱着吴湘他也同样爱着自己之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这种寒到骨子里的自卑感觉让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和吴湘长久,说不定,他转眼间就不理睬自己了,自己握不住他。
自卑转成了患得患失和恐惧,他犹记得十三四岁时候,日日做梦梦到吴湘离自己远去的情景,如果吴湘要成为别人的,他宁愿毁了他,他当时有这样想过的吧。
想到当时那些事情和感情,容简只觉得还是昨日,不过,吴湘却死了,何尝不是他的错,是他害的。
自从那天在大和桥头从马车里看到闵湘,他就没有办法放下这件事情,他必须找个寄托才行,不然就会觉得日子总是那么难熬。
闵湘,闵湘,湘……
他记得自己问吴湘的湘是哪一个字的时候,吴湘用笔在纸上写了下来,他的字却不像他的人一样纤弱温婉,反而大开大合有力而带着稳重,他柔柔嫩嫩的声音对他说,“是潇湘的湘。”
闵湘也说他是潇湘的湘。
闵湘和吴湘之间任何一点相似,容简都愿意拿在心里仔细地琢磨,似乎多想了,闵湘就真正变成他的吴湘了。
他本只是让人来这里监视着闵湘,回报他的事情,得到的却只是闵湘几乎不怎么出门,做着修补画作的事情,几乎没有人来他家拜访,听到他的事情越多,容简就越按捺不住,这才没有多少天,他就忍不住来这里见他了,虽然他只是一个和吴湘有些像的人而已。
吴湘毕竟已经死了,又是七年过去了,七年前的吴湘才十八岁,若是他还活着,他长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容简并不是非常确定,所以他也不敢确定闵湘到底有多像吴湘。
但是,只要一些像,已经足够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所以,他到了这里来。
只是为了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