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步风晴
“来得及,再躺一会儿吧。”
“我去看看严泽……”
听见两人起身,外面就有人进来伺候。
应著过年的喜气,下面刚进贡了一批红狐裘,颜色豔丽,鬃毛长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慕庭烨一早就让善衣房的人为唐锦量身做了件斗篷,这时候正好亲手帮他罩在月白锦袍之外。
唐锦这两日脸色不好,疲倦担忧的神色衬在这颜色里更加明显,直叫慕庭烨心里泛疼。
捧著唐锦的脸,拿掌心摩挲他的脸颊,慕庭烨俯身在他耳边亲了亲,安慰他:“有秦尚在,不会有事。”
虽然话是这样说,秦尚的神医之称也果真并非虚假,但那麽深的伤口终究还是会在脸上留下疤痕,唐锦想著严泽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到底还是会有条淡痕就难以宽心。
出了门向左,便是两个皇子现在的居处。
严泽脸上伤口刚换过药,睁著眼睛抽搭著,无辜又委屈的。唐锦叹了口气,弯腰小心将他抱在怀里哄著,拿脸贴在严泽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好像有点热?”
一边伺候的乳母立即答话:“秦大人说不碍事,药已经合著糖水喂过了。”
折腾了两天,严泽已经没什麽精神哭闹,被唐锦拍著很快就睡著了。小心放回摇篮里,唐锦才回头去看一边的严恩。
小家夥睡得正甜,睡梦里伸在头两侧的小手还一抓一抓的,唐锦伸了食指让他攥一会儿,心里终於生出些安稳来,也没之前那样的沈重了。
第114章 (让人心软啊!)
冬日天短,这时候已经擦了黑,宫里新年夜掌灯时间比往日要早上一个时辰,一路往设宴的宫殿过去,两边都是急急忙忙掌灯的宫人,匆忙的身影里倒真是多了份忙碌的欣喜。
庆元殿里这时候更是灯火通明,留在宫中未省亲的妃子已经全部都到齐了。
等到慕庭烨和唐锦一到,众人立即齐声请安。唐锦被慕庭烨拉著手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听见突然的这麽大声响,吓了一跳。
抬眼看去,殿下已经齐齐站了两排的妃子,都是规规矩矩的按品级上妆、站位,这才猛的想起自己这两日里只顾著严泽的伤,竟是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他身上穿的只是惯常穿惯的棉袍,红红火火的喜庆气氛里,只有他是一身素白的。
回头去看慕庭烨的时候,脸上就有了不安的神色。
倒不是伺候的人忘了准备,而是他急著去看严泽,而後就直接来了庆元殿,将换礼服这事给忘记了。
慕庭烨笑笑,拉著他坐在正位,就点头示意常福可以开始了。对唐锦著装的事完全没放在心上。
这却正好合了慕庭烨的心意,他知道唐锦是忘记了,别人却不知道。
对唐锦年宴不著礼服这件事,都当他是刻意要显示威风,多大的恩宠才敢这样的“不拘小节”啊。
这无心的错误正好让一众妃子都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一件事,唐锦在慕庭烨心里已经是完全不能超越的了。
这一晚的宴席,唐锦真是如坐针毡,忐忑的心情里,他焦急自责得脸上表情都是僵著的,捧著金丝手炉对殿下面一波一波的表演全没看进去,“怎麽了?”慕庭烨搂著唐锦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问他。
两顶轿子现在却是空著一顶,慕庭烨散了酒宴就搂著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怕他冷似的将他的手揣在自己怀里暖著。
“我……我又犯错了……”还是个会让大臣们诟病的大错。
唐锦一晚上都心神不宁,想著那些惯来重视规矩的老臣们一定会拿这件事来上奏指责他,会让慕庭烨无端的又多添了件烦心事,就禁不住的自责,怪自己太过大意了。
慕庭烨笑笑,空出一只手来捋顺著唐锦胸前的头发淡淡道:“你是朕的庆安侯,想怎麽穿戴只要朕没有意见,就不必在意其他的人。”说完另一只手在唐锦腰上稍微用力的抓了一下。
“还是你现在更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了?嗯?”语气里是有点小恶意的玩笑的意味。
“啊……皇上……”唐锦腰间敏感这件事自从前些日子被慕庭烨发现以後,就常常的被他抓上一下。
红著脸保持著镇定,手已经在慕庭烨刚才的动作里从他怀中拿了出来,互相交握著。
新年夜原本要守岁,但慕庭烨怕唐锦这两天忧心太过,一回了景华宫就搂著唐锦上了床。
当然,要想唐锦能完全的不去担心严泽,就要用些办法,而这其中最好用的便是让他累到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新年到元宵都不必早朝,慕庭烨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陪著唐锦。
他早起惯了,即便不必早朝也仍然按时的醒来,外面天还是灰的,身边的唐锦还自睡著。
撑起一只手支著头,慕庭烨借著外面细微的天光仔细的看著唐锦。
虽然是闭目睡著的样子,他那双总像是含著水汽的琥珀色眸子也好像就在眼前眨著,回宫这段时日的治疗,唐锦的视力已经基本恢复了,原先眼里的茫然也随之消失,目似点漆,透著灵动。
沿著唐锦鼻梁的弧度慢慢在他脸颊上描画,慕庭烨心里满满的全都是喜爱。
他真是再也舍不得分离,哪怕只是一刻,恨不得上朝、批奏章都能将他揣在怀里带著。
无奈的笑笑,慕庭烨心里一片温柔,对唐锦小猫一样的睡脸怎麽看也看不够。
仿佛是之前压抑的太久,现在终於得以释放。对唐锦的那份宠溺,连慕庭烨自己都觉得难以想象,他并不是不懂得克制和收敛的人,对待其他的人和事,他也的确并不手软和纵容。
然而对上唐锦,他就无法硬起心来。
他有些明白那些沈迷美色的昏君的感觉了。
忍不住轻轻拿手指点了点唐锦的鼻尖:“你啊……”
第115章 (好事总多磨啊……)
初五国宴宴请众臣的时候,慕庭烨宣了旨,回家省亲的妃子愿意留在家中,他都重重封赏,想回宫中的他也不阻拦。
慕庭烨这道圣旨一下,满庭哗然。这无异於是遣散妃子,且不说这些妃子们是否承过龙恩,单只是各个权臣亲系的出身,就已经惹起那些臣子的不满和气愤,更何况当初都是风风光光嫁进宫中的,这一留在家中岂不是等於休弃?还指望著自家的孩子出息,怀上龙胎好更腾达的人,自然更加是极力反对和劝阻。
这些都在慕庭烨的意料之中,他现在所为实在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梦想,他们自然不会逆来顺受,他其实只是告诉他们一个事实,他此後都不会再招幸,留在家里或者回到皇宫,实际上都是一样。
殿上一片劝阻之声,慕庭烨动动唇角,淡淡道:“众卿不必惊慌,朕只是怜恤爱妃思亲之痛,後宫寂寞,若是想要长居家中也没什麽不可,就多待些日子吧。”
既然皇上没说“休”,只是体恤人心,众人也不便再多说,接下来的国宴虽然照旧君臣同乐,却是各怀心思。
这件事唐锦直到十五才知道。
按照规矩,妃子省亲去除路程,没有特殊恩典的在家是不能超过二十天,便应该返程了,然而不说那几位离得远些的,就是娘家只在齐梁城内的,竟然也没有回宫的。
问了小锺才知道,这几日玉新殿书房里奏请慕庭烨收回旨意准许妃子回宫的奏折堆得小山一样了。
慕庭烨圣旨上没说不准回,话里却又只说让多待些时日,那些自来愿意揣摩圣意的大臣们就左右为难起来。
皇上说体恤妃子思亲之情,特别准许晚回宫那是恩典,做臣子的不应该不知好歹 ;也不能执意送回宫中,最後落个违抗圣旨,触怒皇上。
便只能一天几遍折子的往宫里送,到了初十更是连人都站在了玉新殿的书房外。
唐锦听小锺绘声绘色的讲著这几日大臣们在书房外苦站的情景,吓得眼睛都瞪圆了,站起来又坐下,连说话也结巴了:“这……这……这怎麽行……”
小锺倒是不见任何吃惊和担忧,只劝著唐锦,让他不必在意,皇上这是疼他宠他,才会有了清遣後宫的想法。
唐锦焦急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披上斗篷往玉新殿书房里去。
一路上听著抬轿的人踩得地上的雪“咯吱咯吱”的,心里更是慌乱。
小锺说慕庭烨是因为宠他爱他,才会这样做,他却丝毫没有骄傲和欣喜的感觉。能安安稳稳的留在慕庭烨的身边,又能时常的见到慕庭烨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宠,而要牺牲众多妃子的幸福来成全他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承受。
书房门外果然站了五、六个大臣,看身上薄薄的一层积雪该是站了有一阵子。
唐锦刚一下轿,就被几个人冒火的眼神吓得缩了一下肩膀,慌乱里抓著身边的小锺抖著声音吩咐他去准备暖手的手炉和姜茶给几位大人。
守门的人刚掀了棉帘要进去通传,就从里面传出来慕庭烨暴怒的声音。
常福出来引著唐锦去了一边耳房:“候爷稍等,皇上正火著,屋子里有大臣在。”
说话的时候,外面又送进来了热茶、点心,唐锦隐约能听见慕庭烨的声音,但不真切,想著刚刚从门里传出来的男人怒不可遏的声音,心都“咚咚”直跳。
他与慕庭烨相处的一年多的时间里,这还是第一次遇见男人如此暴怒的情况,即使是上一次祭天之前,慕庭烨对那几名老臣也只是态度冷淡、不予理睬而已。
坐著猜测著书房里的情况,脑子里乱糟糟的,唐锦知道一定是这一次的事情慕庭烨一意坚持,和大臣们僵持不下才会发了这麽大的脾气,左思右想,只觉得自己真是无用,帮不上慕庭烨任何还总是会给他惹来麻烦,禁不住叹了口气。
“下著雪还跑来这里?”
不知什麽时候,慕庭烨已经进了屋子,脸色不善语气却是惯常的温和。
“皇上……不该……不该下那样的旨意,那个……是不对的……”唐锦这时候还没理清楚要怎麽说,突然见了慕庭烨,就紧张了。
慕庭烨看著他,眉头微蹙著,太阳穴上也因为咬牙的动作一鼓一鼓的,显然气得不轻。
第116章 (俺……罪过啊……)
慕庭烨看著他,眉头微蹙著,太阳穴上也因为咬牙的动作一鼓一鼓的,显然气得不轻。
过了半晌,慕庭烨才拿起身前的茶杯,叹气道:“朕的心意,你还不懂吗?”
唐锦发著愣,眼睛酸胀,在慕庭烨淡淡的语气里语塞了。他怎麽会不明白?慕庭烨这样待他,不正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吗?他仰慕倾爱的男人只看著他一个人,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幻想,如今就要变成现实,他怎麽会不感动,会不懂。
只是,这关系到太多人的人生,他不敢自私的只顾著自己。能得到这样一句承诺,他已经觉得人生完整,再无遗憾了,至於是不是非要实现,他并不介意。
“皇上的心意……我懂,”唐锦小心的伸手握住慕庭烨,望著男人慢慢道:“有皇上这份心意,我,我……就足够了。但是,後宫妃嫔入了宫来,既是皇上的福气,也,也是皇上的责任……”
“皇上不能因为要对我有所承诺,就辜负了其他的人。她们都是端庄贤淑的名门淑女,更何况,她们,她们还有著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职责,皇上不应该下这样的圣旨,我……”
慕庭烨静静的听唐锦说完,露出个无奈的微笑来。
唐锦不善言辞,劝说的话语里也没有那些大臣说的家国天下、黎民百姓那般冠冕堂皇,然而神色却是真诚得没有半分虚假。他的妃子於别人只是攀附权利的棋子,到了唐锦心里却是不忍辜负的真情。他就知道这件事唐锦一知道定是会反对,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人。
他没告诉唐锦他口中所说的那些名门淑女、那些赤赤真情,当初其实都和董佳宁一样,恨不得他失宠、恨不得他暴毙,只不过她们没有董家的势力也没有董佳宁的狠绝,是以都只能做做墙头草,没本事真去伤害他而已。
後宫争斗,唐锦其实不过窥见冰山一角。
慕庭烨笑笑,摩挲著掌心里的手却不说话,唐锦的单纯和善良正是他所喜欢的,他舍不得唐锦被那残忍而无情的事实所伤,淡淡道:“……好,朕再想想……”
唐锦听见,这才松了口气。
这日是十五元宵,入夜之後会在庆元殿前的广场放烟花,慕庭烨连日来都被那些奏折搅得没心情,不愿意折腾,便在这里传了膳,而後搂著唐锦裹在裘被里卧在书房的塌上说话。
塌边又多生了两个火盆,窗户开了一半,院外面飘著雪花的安静景色让人心情安定,软声细语里一室午後暖阳直叫人恹恹欲睡。
晚膳开在庆元殿,是新年里最後一次的家宴,因为主要是要观灯赏月还有看烟花,所以不必穿礼服。
但等唐锦到的时候,仍然是吓了一跳。
妃子们的盛装情景简直可算是空前,争相斗豔的展示著各自华丽的衣著和首饰,脸上的妆容也是极尽精致豔丽。
虽然身为男子,并不必要如此精於打扮,但与大家的重视程度相比,唐锦也觉得自己的素淡是有些失礼了,脸上微微发红。
席上气氛不算轻松,慕庭烨要为唐锦清遣後宫的消息这时候已经算不上什麽秘密,妃子们讨好得已经十分明显。
虽然慕庭烨答应容後再议,但应邀参加的老臣心里却都明白,那不过是顾全大家面子,留给他们的最後一分余地。事实上,慕庭烨此後的後宫其实只会有庆安侯唐锦一人了,脸上表情免不得有些尴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殿外的夜色里响起了第一声鼓声,慕庭烨拉著唐锦便向外面走去。